见薛讷带武侯闯入,那胡人反应极快,登时大喝一声,将身侧的两个凭几接连抄起,砸向门口,随后趁众武侯躲闪之际,立即从窗户鱼跃而出,拼命逃奔。
    “快追!”薛讷一声令下,一队武侯应声追了出去。而那田老汉见众人不妨,一改往日病歪歪的模样,出溜从桌下蹿出,企图逃走,被伪装作卖胡饼摊贩的武侯一把拉住衣襟,反手一扣,重重按在了地下。
    “冤枉啊”,田老汉又摆出平素里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呼天抢地道,“老朽今日只是来城中办事的,不知何处吃罪了薛明府,又遭诬陷……”
    看到田老汉这副狡赖嘴脸,薛讷难得动了肝火:“田六,你以为装出这副样子,你与此人的勾当便无人知晓了吗?那日在县衙查看伤处时,你看到张三的红兜兜,张口便称其为‘马甲’。当时本官便想,你一个教书先生,怎会知道大**中铠甲的型制。于是本官便查了弘文馆别院的记档,此前本官曾有过疑惑,为何别院守卫之名大都是数字,还曾一度以为是他们各自在家排行,可当我家访众人时,却发现并非如此。别院建造了五年又半,却只有五年的记档,本官辗转求到那半年的记录,只见其上所述‘别院守卫冯二、张三、龙四、王五、田六、沈七’,我才明白,那并非家族排行,而是番号,当时担任武库守卫的,正是田六。而任免记录上,五年半来别院守卫中并无新进或开除人员的记录,因此田六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你。想必是你当守卫的那半年里有过兵器铠甲遗失,有司虽然没有查出你监守自盗的证据,但出于谨慎还是将你调离武库守卫一职,转做了抄书员,你自知其耻,以年纪大为名,不许他人再叫你田六,借以掩藏你不甚光彩的过去,也造成了前些时日本官的迷惑。而方才与你一起那厮,便是别院火场内与樊宁对峙之人,他之所以能够假扮成守卫长,正是因为有你做内应。你将五年前盗取的,还未来得及销赃的侍卫长铠甲给了此人,告诉了他法门寺众僧的到访时间,又佯装风寒,将交付《***》抄本的时间延后一日,从而给那伙贼人足够的时间来截杀法门寺众僧,伪装现场,再在第二天派人盯梢着观星观里的樊宁,同时命假和尚押车慢行,好让载着假守卫长的马车刚好在樊宁之前抵达弘文馆别院……本官说的可对吗?”
    田老汉瞪大双眼,似是没想到,薛讷竟能查得如此细致入微。正当此时,一武侯推门而入,向薛讷禀道:“薛明府,后院燃尽的火堆中发现一片未烧尽的植鞣革,经比对,与武库守卫长铠甲上的图案一致!”
    “人证物证俱在,田六,你还有何可辩解的?”
    田老汉片刻的语塞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讽道:“堂堂平阳郡公,检校安东都护薛仁贵大将军的长子,不去辽东战场上杀敌立功,却专爱查悬案。查悬案不要紧,那么多王侯将相贪赃枉法你不查,专来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真是英雄啊,英雄。”
    “你监守自盗,里通外贼,构陷良民,害我大唐多少奇珍异宝付之一炬,罪大恶极。不把你这样的人除掉,我大唐四境何安?”
    “大唐的奇珍异宝?不过是地方官员为了讨好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玩物罢了,哪一个不是搜刮尽民脂民膏才得来的不义之财?为了守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丧命,愚昧如此,死了亦有什么可惜?”田老汉轻蔑笑着,目光从各个武侯身上扫过,极尽鄙夷。
    薛讷一向不爱生气,即便有人当面折辱自己,也很少作色,此时却罕见地发起火来:“守卫尽忠职守,本是天职,何错之有?你身为守卫,却将公产拍卖据为己有,自私至极。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你对朝堂有多么大的怨愤,皆不该将其发泄到无辜之人的头上,若是为一己私愤便可夺人性命,与狗彘又有什么分别?”
    “哈哈哈……狗彘,说得好啊”,田老汉笑得狷狂,却也自知理亏,“老朽活了一辈子,什么也没得到,拼尽全力也不过抢到几块达官贵人吃剩下的骨头渣子罢了,确实活得如同狗彘一般。想要过得像个人,除非贪赃枉法。让活得如同狗彘的我,来理解上天给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好生之德’,老朽只觉得恶心至极!若是易地而处,你如我一样,早些年遭受灾厄,看你还会不会说这些风凉话!”
    “我薛慎言便是死,也绝不会背逆大唐一瞬……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又何必与你费唇舌”,薛讷说得轻描淡写,对旁侧的武侯做了个手势,两名武侯便上前来,给田老汉带上枷锁,将其架了出去。
    薛讷如释重负般输了口气,走到屋外,但见风影与方才参与围捕的武侯们皆抱拳深揖,不由奇怪。尤其是风影,他左臂尚在流血,连抬起抱拳都十分吃力,只得用右手抓住左手的手腕,做出近似抱拳的姿势,满是憾悔咬牙道:“在下武艺不精,未能擒住此贼,但凭明府责罚!”
    “今日能捉到田老汉,已是不容易,诸位皆辛苦了,不必拘礼”,薛讷上前扶起风影,又对周围的武侯道,“风影受伤,尔等为何不速速将他送医?若是李将军怪罪下来,我们又当如何解释?”
    众武侯听令,不敢耽搁,从旁借了担架,即刻将风影扶上抬了下去。
    风影乃是龙虎军中排名第一的捉生将,能于万军之中擒住敌首,樊宁亦是大唐一等一的好手,他两人接连落败,可见此贼武功奇高,当属西域诸国的顶尖高手。这样的人都参与进了弘文馆别院之案,真不知背后还有多大的阴谋。薛讷不觉不寒而栗,但他明白,无论遇到多强大的敌人,他都必须振作起精神,方能守护心爱之人,与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乾佑的私宅位于道正坊,紧挨着长安东城门,坊内有渠从城外渭河支流引水,穿坊而过,直至东市。樊宁在高敏的引路下走进宅院,才过了二门,高敏便止步不前,只对樊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樊宁也机敏地住了步,似笑非笑道:“怎么,里面有什么机巧?”
    高敏呵呵一笑,恭敬中带着几分踌躇道:“此门之内是殿下盥沐之所,外臣自然不便入内,臣便在前堂听差。殿下只管顺着这条道往里走,自然有侍婢接引,殿下若有任何吩咐,只管差遣她们便是。”
    “我这么大人了,洗个澡还要旁人帮忙,岂不要被人笑死?”樊宁乜斜高敏一眼,似是觉得他的话十足可笑。
    “殿下此言差矣,即便殿下身份还未明了,但尊贵之身不会改变,有人侍奉有何奇怪?若何人敢僭越非礼,可是要杀头的”,高敏毕恭毕敬回道。
    “那你们抓我的时候,怎就不怕僭越非礼呢?”樊宁翻了高敏一眼,跨过门槛向内院走去。高敏未有反驳,只作揖垂首送樊宁入内,直至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方休。
    转过长廊,只见四处通衢,樊宁正不知该往何处走,不远处廊檐下迎面走来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她们梳着双髻,穿着齐胸襦裙,神色是与高敏一样的恭敬:“殿下,前面便是温泉汤池,李司刑特地嘱咐我们要好好替殿下沐浴更衣,洗去牢中晦气。”
    在蟑鼠爬行、蝇虱乱飞的牢中待了数日,樊宁正觉头痒难耐,若能沐浴一番倒当真极好,又见这两个奴婢诚惶诚恐,想必已知道自己的脾气秉性,也不多做为难,微一颔首随她们向后走去。
    拐过廊下来到后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大型蓄水池,引得清冽渠水灌注,在微风下粼粼闪着波光。其后一间屋舍,敞着雕有梅兰竹菊木质大门,内里灯火通明,应当正是沐浴之所。
    樊宁阔步走进,正对房门处摆着一道丈长的绢绣江山万里图屏风,转过屏风,乃是一池翻着腾腾水汽的温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设施,空旷辽阔,惹得樊宁瞠目结舌,心想这三品官私宅沐浴之地,竟与许多四世同堂之家大小相当,真是奢靡。
    除去方才那两名奴婢外,又有两名婢女随之一道走入浴房中,四个人一道替樊宁解下身上的脏衣物,而后便被她差出了门去。雾气腾腾间,樊宁举身走向汤池,池台比地面稍高寸余,以蓝田玉砌成,围成莲花形状,东西两个方向皆有台阶通向池中。樊宁立在池边,以白嫩的玉足轻轻撩水,感觉水温正好,便拾级而下,整个人泡进了汤池里。
    明日便是三司会审之期,也不知薛讷查得如何了,樊宁的小脑袋冒出水面,一头乌黑长发顺在玲珑有致的瘦背上,小脸儿微红,鲜妍如牡丹含露,格外美艳,眉眼间却点缀着三两分愁楚。如果她……真的是安定公主,天后容得下她吗?明日再见到薛讷,她又当如何是好?若薛讷能为自己平反昭雪,她重获自由,又该去往何处?如若……如若薛讷喜欢的人真的是她,以她今日的被动局面,是否会连累他,甚至连累远在辽东的薛仁贵?
    院外,方才服侍樊宁脱衣的四名女奴并未如常般守在门口,而是来到二门处,打开了一条门缝。高敏早已候在那里,等待她们传递消息。听罢四名婢女的嘀咕后,高敏显得十分欢喜,眉飞色舞道:“当真?好!你们快回去吧,本官一定禀明太常伯,让他重重嘉奖你们!”
    泡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后,樊宁在四名侍女的服侍下净身、更衣、篦头、梳妆,她只觉得自己像画皮仙雕琢的皮影似的,被她们东拉西扯,好一阵子方停了下来。
    本以为应当回大牢去了,哪知又被她们引至旁院,越过朱漆大门,只见假山巍峨,湖景俏丽,又有石桥越溪而过,颇有几分江南小院的秀丽之感。在这八百里秦川的关中要复制此等江南美景,绝非易事。樊宁忍不住“嘁”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李乾佑贪钱了吧?否则怎能这般奢靡?”
    樊宁只顾着慨叹,未察觉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叽里呱啦叫个不停。旁侧的侍婢却悉数收进耳中,识趣地带她走入一间屋舍,舍内长案上摆放着各式糕果,琳琅满目,除了自己平素爱吃的椒麻胡饼外,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吃食。
    “这边是殿下最爱吃的胡饼,这边是李司刑让奴婢们准备的一些点心,有甜雪、玉露团、水晶糕、见风消、金乳酥、婆罗门轻高面等……殿下慢用”,说罢,四名侍女皆退了下去,似是怕樊宁无法尽情食用。
    各色甜点陈列在樊宁面前,有的晶莹剔透,有的洁白如雪,有的香甜如醴酪,有的则散发着烤麦诱人的甜香。樊宁咽咽口水,很想每个都尝一遍,但她最终低喃了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掰了一块胡饼,放入口中,脸上露出些许餍足的笑容。
    约莫一刻钟后,侍女将樊宁引到了前厅,高敏已候在厅中。虽知樊宁模样出挑,却从未见她穿过女装,此时樊宁身披霓裳,仙裙轻摆,襟袖留香,美得不似凡间应有,令高敏呆了好一阵,方躬身揖道:“此处如何?殿下可喜欢?若请殿下暂居此地,是否得宜?”
    樊宁一脸满不在乎,拉过蒲团径直盘腿一坐:“澡堂子还不错,院子也挺大的。只是这衣衫着实拘束的很,不如着男装来得爽利”,说罢,她习惯性地松了松衣襟领口,拽了拽齐胸襦裙,险些露出缠胸的诃子来。
    惹得高敏面红耳赤,忙偏过头去:“好,好说,高某一会子便差人送一套锦衫来。”
    “还有啊,这院子里这么大,居然连个能舞剑的地方都没有,也没看哪里有兵器陈列。若能给我弄个武库在院子里,再弄上几副刀枪剑戟之类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高敏俊朗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婉拒道:“殿下要别的也罢了,要兵器,我们可不敢给。殿下武艺高强,若再有趁手的兵器,我们谁能拦得住呢?若是殿下跑了,下官又该怎么跟天皇交代?”
    这厮倒是贼,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小九九,樊宁哈哈一笑,闭口不再多言。不过高敏的回答印证了她的两个猜想,即自己如今仍是处于软禁之中,而要找自己的人,正是当今天皇李治。这也难怪,十余年前“废王立武”引得朝野震荡,导火线便是安定公主之死。若是安定公主还活着的消息不胫而走,岂不要说当年废了王皇后的由头都是不成立的,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殿下放心,殿下的安危有我刑部全力保护,断然不会有差池。殿下若要练武,臣可让婢女们拿根竹棍来,在后院的树下比划比划,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几名侍女将真正的早膳送了上来,除却方才那些糕点外,当中一碗是金灿灿的黄米饭,表面淋着一层肉油臊子,在它旁侧则是一枚精美瓷罐,米糕封口,其上放着一颗红彤彤的樱桃,用筷子轻轻一拨,便露出香喷喷的蒸羊肉来。
    “这是含桃蒸羊糕,这是御黄王母饭。殿下请慢用”,侍女报完菜名,颔首退下。
    方才那些糕点也罢了,眼前这些恐怕是这辈子也难见第二次的美味,樊宁见所用的筷著皆是银质,便将其插入饭食中,过了半晌拔出,不见有变黑变色,方抱起碗盏,香甜地吃了起来。
    高敏坐在旁侧品茶,目光却一瞬也没有从樊宁身上移开。待风卷残云后,侍女又奉上一盏温茶:“殿下请漱口。”
    樊宁看了看那杯中茶,乃是上好的山楂水,自己一年也不见得能喝上一次,在此处竟拿来漱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没有凉水吗?”
    “凉水确实没有,若殿下不嫌弃,用这沏茶的温水如何?”侍女说着,忙又重拿了空杯,沏上温水,躬身奉与樊宁。
    樊宁这才清了口,如释重负般悄悄叹了口气。高敏见樊宁如此不习惯,笑着宽解道:“殿下天生丽质,高贵不凡,乃是天皇的心中至宝,沧海遗珠,如今珠还合浦,多多适应下就好了。”
    “我可不想今后都过得如此拘束,我还要回观星观,同我师父待在一起”,提起李淳风,樊宁双眼轱辘一转,想看看能否从刑部套些消息出来,“对了,你们刑部可有我师父的行踪?”
    高敏摇头道:“不知,我们找他也有快半年了,一直没有李局丞的消息,当初提出要勘正《***》的便是李局丞,其后他又消失不见踪影,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我师父可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你们怀疑我便罢了,可别把我师父也扯进来!”樊宁立刻反驳道。
    “殿下所说,高某自然相信,可是查案总得将来龙去脉悉数查清。此案中只有他一个人行踪不明,让人如何能不疑虑悬心?”。
    “莫说是你,我也找了他半年了。等找到我师父,我就让他告诉你,我是从哪户人家抱来的,届时你和那黄鼠狼怕是要失望咯。”
    听到樊宁叫李乾佑黄鼠狼,高敏憋不住想笑:“殿下不信高某,高某无话可说,但宫中记档不会骗人。但凡皇子公主诞生,宫内省皆有详细记档,不仅会记下生辰八字,还会载录该皇子的详细相貌特征,比如胎记之类。若臣在此诓骗殿下,将殿下假作安定公主,又如何能骗得过思女心切的天皇?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臣尚未婚娶,还想多活几年呢。况且……那日给殿下所看的冥莲散,能令人假死,但其后数年,对身体多少会有影响,若臣所猜不错,殿下自小是否有何不足之症?如时常眩晕之类?”
    樊宁心头蓦然一揪,正如高某所说,她自小身体很不好,所以小时候才被李淳风迫着练武强身。退一万步说,自己如若真是被找来冒名顶替安定之人,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高敏与李乾佑确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樊宁耸耸肩,依旧是一副不信之态,心底的波澜却似钱塘江水般汹涌。
    “说一千道一万,明日的三司会审,才是当务之急。薛明府聪敏,但此案纠缠麻烦,只怕他难以侦破。李司刑已安排好,殿下再也不必回刑部大牢,今后便住在此处,直至与天皇相认……在此高某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千万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包括薛明府在内。天后的手段何其果决狠辣,殿下应当是有所耳闻的。”
    “你总说天后要杀我,可有何证据吗?”樊宁反问道,“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天后容我不下,当初又为何要将我交给我师父?杀了何其干净,又何必犯这个险。”
    “天后的心思,高某不敢妄加揣测,许是虎毒不食子,即便高高在上,也难逃血脉亲缘。但彼时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孩,会令天后心软;长大成人后,可能会威胁她地位甚至生命的殿下,必不会令武后再有分毫恻隐之心。天后能有今日,在朝中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殿下即便再闲云野鹤,也应有些耳闻罢?以如今天后之心性手腕,想要下决心杀了殿下并非难事。故而高某斗胆劝谏殿下,绝不可走漏任何风声,直到面见天皇为止”,高敏说完,后撤半步,叩首向樊宁谏言。
    看着言辞诚恳又条条在理的高敏,樊宁也不由得有几分信了他,可若形势真的如高敏所说,自己又要如何才能渡过此劫?
    真为薛讷好,恐怕要暂时远离他才是,他们……是否会就此,渐行渐远,再也无法回到当初。樊宁一旦动了这个念头,便觉得心如刀割,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觉自己犹如被一张无形大网捕捉的蝶,又似卷入大海暗流旋涡中的小鱼,茫然无措,全然不知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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