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宴宴好不容易把宴归哄睡着,趴在里屋的窗户上看着外面。
    云霞被远山支使着往外飘,在最边远的天际堆积在一起,橘色赤红的扎染扩散开来,整片天都是袅廓的,像是油画般。
    宴宴思绪在游荡,飘来飘去,繁杂不已。她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门关了将近一天,殷离也没说用什么法子进来,按照他的个性,宴宴觉得有些意外。
    估计着他应该走了,宴宴试探性走到大门处,支着耳朵寻思着,想要听到点声音。
    大抵是一无所获,她小心翼翼的拉过横隔门缝出的杆,泄了点风进来,被外力推得大开。
    宴宴看见殷离一个人手里拎着东西,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痴痴的死盯着门。
    画面有些心酸。
    见她把门打开,那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宴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握着门阀的手紧了紧。
    “你到底要干什么?”
    殷离被问住了,步子顿在原地。
    他大步着上前,宴宴被吓到连忙想要关门,那双手已经伸进了门缝,人被突然关合的门砸出一阵闷哼。
    下一秒手里的东西已经跌落在屋子的地面上。
    宴宴看着他鼓着青筋的手臂,上面一道折痕泛着红,青紫在其间交错,显眼的很。
    一时间有些无措。
    瞪着眼睛看着他,殷离眼底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就给你送点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像闷在暗鼓中,单薄不已。外面确实有些冷,殷离着了件单衣,看着有些不同往日的羸弱。
    宴宴低下头,脚尖抵着他刚刚放进来的东西,心里不是滋味。
    “你把东西拿回去吧,殷离你没必要做这些,孩子是我的跟你没有关系,你就当不知道不用管我们。另外你做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从离开那个地方开始就意味着我不想和你再有一点点的牵连了,别恶心我好吗?算我求你了,我不想一见到你脑袋里面就不断的放着那些画面,对我来说只要看见你就是一种折磨。”
    宴宴有些不知所措,哽咽着,带着哭腔的声音细细微微的颤抖,隐忍到了极致,扣着门阀的指尖钻心的痛。
    殷离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他身型应该是高大的,笔挺的,此刻却像是蜷缩起来了,像是被压制得严严实实,躲在龟壳里的软肉。
    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宴宴,嘴微张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想不通他能说什么。瞬间抽去了大半的人气。
    宴宴没有想要探究这些的欲望,用力合上门。
    他就站在那扇门前,有些颓唐的佝偻着腰,低着头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一片赤红。
    殷离的掌心是被指甲扣破的血痕,小臂上泛出的青痕厚重可怖。
    他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宴宴说恶心他,不想看见他,殷离抓着头发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境地。
    就像是回到小时候,时不时被母亲那双写满责怪和谩骂的凝望着的片隅一样。
    让他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无措又茫然。
    为什么爱无法降临,而恨永远存在。
    他像一个装满了悲鸣的容器,里面盛了满满当当的质问。
    殷离游魂一般,往前走,漫无目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树影婆娑,在风中晃晃荡荡。殷离想要和孤魂野鬼为伍也入不得群,一个人的边界旗帜过于鲜明,淡漠警惕的气场让人无法靠近。
    ……
    宴宴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小宴归很乖像是天生就能感知到妈妈一个人不容易似的,不爱哭也不闹腾。奶冻般的小脸上总是平平静静的,偶尔见着宴宴朝她张开怀抱便会笑得特别开心。
    宴归还小,起初看不出什么模子,好像所有小孩刚刚脱离母体的那段时间都是看不清模样的,顶着皱巴巴的小脸蛋,苦哈哈的发出阵阵哭声。
    现在到有点宴宴的模样了,精致的眉眼配上笑的时候最明显。宴宴每次心里软得不像话,想把全世界给她似的。
    在家里待了有段时间,殷离也没再出现。
    这天眺昭打了个电话给她,宴宴又开始去他的面包店工作。宴归很乖,被眺昭抱在怀里的时候也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去捏他的脸。
    眺昭这个人平时懒懒散散的,唯一认真劲儿全用在那些小蛋糕上面了。宴宴听他说,自己好像是美术生,把这门技术全用在了蛋糕上。
    也见过他在蛋糕上作画,那双手像是有魔力一样,没一会儿便是一副姣好的画卷。
    龙图腾,海浪礁石,星空……
    现在带着宴归,眺昭也不窝在后面醉心于蛋糕事业了,每天都逗小孩玩。
    店里在她不在的时候雇了另外一个店员,不过宴宴回蛋糕店这几天都没见过那人的模样,他总是穿着厚重的布偶外套。站在玻璃门外招呼客人进来,或是发传单。
    每次临近放学点,就一堆小孩围着他绕,玩游戏似的,那人像是有无限的耐心,和小孩玩成一团。
    偶尔忙活完了就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也不往里走,也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
    宴宴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却也没想要深究,她一门心思全放在宴归身上,唯一分神的就是偶尔来光临的小学生和顾客。
    那天清河县下了一场经久未歇的大雨,泥浆裹着水泥地迸溅处浑浊的浪花,拍打在玻璃门上。
    场面有些心惊,对面卖米线的大哥扯着嗓子喊,说是靠近水库的地方,年初建好的坝子决堤了。
    路滑得很,水有膝盖那么高。
    那个奇怪的店员不知道从哪里拿到把红色的大伞,递给她。
    宴宴摇摇头想要拒绝说自己等一会再走,他也不说话,顶着厚重的布偶服就跑进了雨中,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
    她看着手里的伞沉默了半晌,抱着宴归就往雨里走,地面的堆积的雨水覆过小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路都是水泥地,就算磕磕绊绊的,也好歹回了家。宴宴抱着宴归进屋的时候,趴肩膀的女儿乐呵着笑出了声。
    她偏着头看,宴归不知道在对谁笑,冲后面招招手,一脸高兴的模样。
    宴宴回过头什么也没看到,进了屋里,在厕所洗去腿上沾染的泥浆。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打在窗棂和瓦砾上,厚重沉闷。整个屋子都风雨飘摇一般,宴宴叹了口气,逗弄着怀里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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