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偷听!”几个祭酒一愣,范长生高声道:“哪位道友在窗下旁听,何不进来一叙?”
    “略阳杨茂搜前来拜会上师!”
    杨茂搜一边朗声回答,一边走着从门外进来。
    无缘无故被人打扰,一位祭酒不喜责问道:“我已经命人在外看守外人不得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和他们说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他们不敢得罪就放我进来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欺瞒,这位祭酒更加不悦道:“那也应该通禀一声啊!”
    杨茂搜解释道:“他们是要通禀,但闻几位上师正好在讲经不便打扰,便在窗外先听上一听!”
    祭酒向门口一瞅,果然,两个徒众听到杨茂搜的话自知被诓,苦着一张脸探头探脑的看进来。
    范长生见有客在场不便处罚,对门口几位徒众道:“客人已来,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是!”
    两个徒众出去关上门,杨茂搜客气道:“适才恰逢其会听到诸位上师讲经立论精妙,多有打扰还望诸位恕罪!”
    “无妨!”
    范长生道:“贵客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论道!”
    杨茂搜谦虚道:“论道不敢当,上师讲述其意新颖,我只是略有所得罢了!
    譬如那石崇夸盗而不自知,恐怕迟早会身遭横祸!与石崇相比,真正的大盗却在朝堂之上!现在所行九品官人法,但凡举士皆需个州郡刺史长吏举荐品评方能,言出一家难免亲亲相授。长此以往必然导致结党私营,加之大晋封王各自镇守一方,迟早会酿大祸!
    远的不说,就是先前杨骏贾南风之流亦是如此!杨骏固有不臣之心,贾南风也不乏吕后之志。他二人还不是因此遭祸身首异处!”
    说道这里,杨茂搜忽然一愣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道:“不对啊,贾南风陷害杨骏,两党相争不该一方胜一方败么,他们怎么会都死了?”
    几位祭酒还在运力雾里,范长生却是心思敏捷接口道:“不是秦王司马柬,司马柬与杨骏乃是亲族,秦王若想掌控朝堂,杨家就是他的羽翼。因此若是幕后为司马柬所为,杨骏就不会死!”
    那只有一种可能!
    “司马遹!”杨茂搜与范长生异口同声道。
    此时杨茂搜与范长生恍然大悟,哪里还不明白杨骏与贾南风之死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位太子。由此亦可知道司马遹不仅看出了大晋危机,更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动手。将杨骏与贾南风干掉,张华与司马亮互相牵制,暂先保持了朝堂稳定。
    然而司马亮是老臣,有他在朝堂司马遹再呆在洛阳也将难有作为,来到京兆是为以后做准备。封国势大必然会野心滋生,司马遹若是能统御关中再兼有洛阳,哪怕封王野心再大恐怕也没那个命坐享天命!
    范长生眯着眼道:“若是如此,倒真值得我等投效了!”
    杨茂搜道:“我已经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直言我略阳白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独立为政!这意味着我杨氏一族只能在治军或者治政中二选其一!”
    “现下大晋封王做大还不是因为武帝令宗室都督各地,军政一体才酿成今日危机,司马遹不肯如此正合其道。我想你现在已经做出决定了然否?”
    杨茂搜笑道:“正是!上师既然也是为殿下所邀,必然有所目的。如果我猜的不错,殿下军政两分之后,上师便要在治政上做文章。而治政非我所长,看似二选其一,实际上我杨氏也只有在为将一道可选!”
    范长生道:“善!”
    范长生是名士,司马遹虽然对三请三让有些腹诽,第二日还是亲自前来邀请范长生。
    这一回,范长生没有让司马遹白等,通禀之后便见到了这位道首!
    二人坐定,司马遹没有客套直言道:“我听闻道首在青城被人尊为天师,熙祖不才,却是知道当今圣上都自称为天子,不敢自言在天之上,道首何德可享此遵名?”
    天师之名,始见于《庄子 徐无鬼》文日:「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实指尊敬之辞,然天师之名即源于此。正一道张道陵入鹤鸣山,创正一之始自称天师,是指合乎自然之道的老师。这点范长生不相信司马遹不知道,然而现在司马遹提出此问范长生想这应是另有所指。
    正一参与朝政,作为道首本是正一之首,现在置于朝廷之下,这个首自然不能再当!
    这是确定以谁为主,自然不能马虎!
    正一要壮大离不开朝廷,同样朝廷要治民也离不开正一,二者合流天师之名便不能两分。范长生略一思付道:“若是天子和自然之道,自然有天师之名,不知殿下以何道做则?”
    “当然是大道!”
    司马遹回答道:“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大道独立而不改,唯有奉大道者方可长久。
    大汉立国之时以道治国,民生得意休息国家得以壮大。直到汉武之时国家殷实这才有了北伐匈奴的底气。然而汉武帝独尊儒术,从此天下为伦理纲常所束缚,讲究的是君君臣臣,讲究的是礼义廉耻。可笑汉武之后却君不君臣不臣!
    以至于王莽之流乘势而起,董卓曹丕之流篡位而立。什么礼仪都成了利益,什么廉耻都成怜耻!儒道有缺不能独尊乃是先汉教训。当此之时该一改沉疴重新立道方能中兴!”
    范长生因言有感道:“道可道!非恒道也!
    大道不改,然大道可尊,可论,可观,可求,可寻等等,此之谓可道。种种可道之道皆出自大道,乃是大道之万一。譬如盲人摸象,摸到象鼻者谓象如管,摸到象腿者谓象如柱,摸到象身者谓象如墙。墙非象,柱亦非象,可道非恒道!此所以儒道不如大道者,实因儒道亦大道之万一,非恒道。
    历古以来,伏羲氏一划开天地而分阴阳,首创八卦。文王观河洛而成象。演六十是卦。易道大行而百家生,汉武帝独尊其儒术。先巫而后易,先易而后儒,可以说名之变贯穿始终,而大道始终如一。万民沸腾,皆因天下失道!殿下有心立道,可愿入正一,以正四海唯一?”
    司马遹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司马遹加入正一,对正一教发展起着难以想象的作用。然而司马遹是当今太子,即便入教也不能给人当弟弟。天师历来的张家嫡传,司马遹不能为天师,剩下的便只有道首才符合司马遹的身份。既然司马遹在道统上笃定以道家取代儒家,范长生哪有不应之力,稽首行礼道:“拜见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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