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闭上眼,屏住呼吸,然后怔怔地挂掉了电话。
    如此胡闹一通却还是被晾在一旁的她,无助地揉了揉眩晕的太阳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和风一定是脑子出毛病了,她曾陪着他一路走过他生命里那么黑暗的秘密,为什么现在他不肯让她在他身边呢?她只觉心里一刻不停凉丝丝地漏着风。
    “下一位!下一位顾客到底怎么回事?买不买啦?”
    陡然闻声,她才回过神来,俯身卑微地赔着笑脸按照老板指示买好商品,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长长的队,小心翼翼地赶着去一旁结算今天的工资。这世界没有那么多泛滥的温情与理解,不会因为你的楚楚可怜而停止转动,所以不想挨骂不想被嫌弃的话,还是要撑住一口气,尽职做好自己的事。
    这是小夏独立生活之后,最深的体会。
    而她看不到的一幕是,此时此刻,站在南街夜空下的许和风深深地蹙着眉,告知了一脸愁云惨淡的许爸爸一声,就径直到巷口等出租车,准备赶去机场:“爸,家里的事我们父子俩还能顶着,你别灰心,妈妈以前就说,生意人从来都是命里多风浪的,总能熬过去的……给我一段时间处理一些事,等我回来,我先急着回加拿大一趟。”
    许爸爸太清楚儿子那副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别扭脾气,所以并不试图强硬地拦下他,只是很担心地望着儿子短短几个月已经迅速地瘦得脱了形的脸。
    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尖锐双颊,让人看了心里就很难受,快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也不免红了眼眶:“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好,你尽管去,爸继续在这边撑着……你回国这些日子,日夜颠倒地帮着想办法,吃了这么多闭门羹,爸也一直都没有和你说,小风,爸感到自己很没用,很对不起你,把我和你妈留给你的信托基金全扔进了家里这个无底洞似的烂摊子里。”
    “说什么呢爸,公司是妈妈一辈子的心血,它在,就好像妈妈还在我们父子俩周围似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尽我们的力量放手一搏呀……我先走了,你儿子这么年轻,没事的,真的。”和风弯着眼角,又明亮又温暖地笑了笑。
    那一瞬间,他试图让爸爸能感受到,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笑起来还是有两颗整齐好看的小虎牙,他还是小时候那个很乖很不用他们操心的小风。
    嘴上如此说着没事,在朝着城郊机场的漆黑一路上,和风还是本能地从包里拿出冰凉的切片面包,在暗中失去控制地将它们往嘴里硬塞,也不经过什么咀嚼,便狼狈地拼命吞咽,直到一阵猛吃之后感到小腹微微坠痛才愣愣地停了下来。
    陌生的司机大叔一直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脸色难看地泛着浅浅青色的他:“年轻人,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您。您尽量快一点开就好。”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风也没有忘了克制而礼貌地挂着微笑。
    一到机场他便冲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关死了独立夹板间的门,然后才浑身软塌塌地发着抖。
    这样的状态自从回国来已经持续很久了,因此他很平静,蹲下来用手指不断触碰着自己的喉咙深处,弄得自己满脸都是因为刺激反应而掉落的眼泪,才算是让刚才狼吞虎咽下去的那些面包通通吐了出来。
    是的,尽管和风始终不愿意承认,这就是催吐,也是他应对自己越演越烈的狂吃困境的唯一方法,尽管很痛苦,但他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曾经,和风天真地以为每一次他喜欢在压力巨大或是悲伤难忍的时候狂吃一通,只是一种他自己对抗情绪的方式而已,就和有些人难过的时候喜欢疯狂地坐过山车,疯狂地唱KTV,疯狂地购物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这次回到南街的一年时间里,或许是家里生意的不断恶化加上对小夏的担心和想念,两重压力超过了他的承受底线,狂吃的次数越发频繁。他常常在失眠的深夜一个人下楼冲进便利店,买了东西就坐在街边狼吞虎咽,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他那本来就极度脆弱的胃,更加不堪重负了,体重也开始莫名其妙地一直往下掉,整个人越来越瘦……
    原本他还小心翼翼地瞒着,最终是许爸爸偶然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他床头柜里满满的都是白色的胃药,他这才彻底瞒不住了。
    许爸爸当即带着儿子去了医院,医生的回答很简短,只有三个字:“暴食症。”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总是很难想象,这究竟有多痛苦。照和风日记里写的话,是“忍住不吃,心里就很痛苦,吃了之后再躲在卫生间里催吐,身体就很痛苦。两种痛苦的程度都很深,我真的分不清孰轻孰重。”
    然而在医生提出的几次心理干预和药物辅助治疗之后,和风的身体还是未见什么起色。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问题远远不是胃,而是心。他所有的痛苦、茫然、忧愁、困惑,全在于心,这也就是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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