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份,许安阳和郝嘉芸看中的那个楼盘开盘摇号。
    摇号的地点定在了五台山体育馆,现场来了不少人参加摇号。
    10年,南京的房地产市场还没有进入完全火热的状态,不过中国的人口数摆在那儿,南京又是二线城市,买房的人不会少的。
    摇号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钟,郝嘉芸坐下午的班车到了南京,许安阳下班后去车站接她,两人就直接去了体育馆。
    五台山体育馆算得上是南京人民的活动中心之一了,五台山体育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江苏南钢俱乐部的主场。
    许安阳还清楚的记得,2005年在五台山体育馆,江苏和广东的总决赛最后一战,南钢队遭遇黑色第四节,瞬间被逆转痛失冠军,从此江苏再没有站在冠军争夺舞台上……
    那场比赛,许安阳还和许平志跑去南京现场看了比赛,结局是令人伤心的,记忆也是深刻的。
    当时许安阳还在上初中,作为南钢的球迷,他觉得这回输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想到,人生中很多时候获取胜利的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许安阳也来过五台山几次,有打球,有看演唱会,而过来摇号买房却是第一次。
    郝嘉芸自然更是第一次了,离她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和父母说去学校办点手续,才被允许出来。
    停好车,两人一起进到体育馆中,一个大的投影屏幕立在场地中央,进门时许安阳领了一个号,待会儿在屏幕上出现这个号码,就算中签了。
    许安阳把号给了郝嘉芸,郝嘉芸捏着号码签,看上去有些紧张。
    “待会儿,会抽中吗?”
    “会的,现场买房的人没有看起来这么多,有些人只是氛围组的。”
    “什么叫氛围组?”
    “就是托儿,让买房现场看起来热闹一点。这样才能制造出一种房市火爆的样子,让更多人关注房地产,过来买房。”
    许安阳在房地产销售现场做过贷款,对这些情况再清楚不过。
    现在房市还没到火爆的时候,很多普通老百姓对河西的房产还处在观望态度。
    毕竟,南京一直有宁要河东一张床,不要河西一套房的说法,和当初的上海浦东如出一辙。
    只是,普通人对社会的快速发展还是缺乏了一些敏感度。
    随着2014年青奥会落户南京,河西地块的大开发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这里的地价、房价,也将成为南京地区新的制高点。
    这点判断力,许安阳还是有的,当年他刚工作的时候,房价还在缓慢攀升期。
    在银行呆了没多久,他就怂恿凑齐首付款,然后他自己背贷款,享受银行员工的利息优惠,在河西买了套大房子。
    10年的时候,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当时的舆论环境是让父母凑首付买房子,属于啃老,是要被看不起的,要被人民日报什么批判的。
    而10年后,随着房价的飙升,“啃老”这个词在舆论版面上消失,大家都在感慨为什么不早点买。
    郝嘉芸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记忆和经验,她只是觉得有些惶恐,突然之间就要买房子了。
    二百多万,这可不是小数目,手里攥着那张筹码,郝嘉芸甚至希望不要抽中,这样就不用花许安阳的钱。
    她的内心还是有包袱,至于这个包袱什么时候能卸掉,只有天知道了。
    没有什么多余的环节,在现场公证处的公证下,进行了电脑的摇号。
    先摇到的人可以先选,而许安阳这一组其实是必中,因为他买的那个房型,买的人很少。
    大部分人还是选择90平以下的小户型,或者120、130的家庭中等户型,像许安阳这样,直接拿一个大户的还是少数。
    所以,轮到他们那栋楼开盘摇号的时候,他们的号码在第三个被抽中了。
    许安阳一看到号,立刻道:“看看看,是不是我们的号!中了中了!”
    就好像中奖一样,在中了的瞬间,郝嘉芸的心情竟有一丝逾越。
    果然,人都是无法抗拒金钱的诱惑的,物质带来的快乐感是非常真切的。
    人类文明社会为了对抗物质匮乏带来的空虚,维持社会的秩序,宣传了数千年的重情重义轻物轻利的道德精神文明,但在本能面前很多时候还是不堪一击的。
    郝嘉芸显得很雀跃,拉着许安阳的手,跟随工作人员去选房。
    因为是第三个,所以他们有很充裕的选择空间,郝嘉芸想了想,最后选择了三楼。
    “就三楼吧,一楼二楼太矮了一些,四楼往上稍微有点高,三楼正好~”
    “嗯,那就三楼……我们选三楼!”
    “好的,二位跟我来。之前你们已经交过了一部分定金,这次还要再叫一笔预付金。如果您最终不买房的话,这笔预付金是不退的。”
    这个规矩许安阳还是知道的,于是很爽快的又交了一笔款。
    两笔款子加在一起,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郝嘉芸看得直吐舌头。
    “签合同的日期定在后天,到时候现场贷款现场交款,您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好我知道,后天见。”
    许安阳拿过交款的小票,带着郝嘉芸离开了五台山体育馆。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而已,有很多买房的家庭,都是拖家带口一起来的。
    有父母有小孩,有些可能还会带着亲戚朋友一起参考一下。
    毕竟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很多人这辈子最大的消费支出。
    父母存了半辈子的积蓄,全都砸在了一间房子里,同时还有几十年的贷款。
    所以,肯定是慎之又慎,摇号、选房、交钱都是要反复的讨论、琢磨。
    跟在许安阳后面买房的一家,第四个被摇中的,就折腾了半天。
    首先,这第四号被选中,就让老一辈的父母老大不高兴。
    总觉得4这个数字不吉利,跟着选楼层,儿子儿媳想要四楼,他们年纪大的觉得2楼就行了。
    但儿媳嫌二楼的光照不好,还是想要高一点的楼层。
    好容易选好了,到了交定金的时候又是一阵磨叽。
    定金一交,一旦不买,这钱就打了水漂了。
    可是如果买,二百多万呢,三十年的贷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家人犹犹豫豫,东拉西扯,最后还是儿子拍板,定金交了,一定买!
    等真的交了钱,又开始觉得有些后悔,二百万干点啥不行啊?
    不过,这就是普通家庭的正常现象,这还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家庭条件差一点的,根本不会来买这样的房子的。
    而许安阳已经离开了这个阶级,进入了新的一个阶层中,买房对他来说只是一项简单的消费而已。
    在交了定金和郝嘉芸一起走出体育馆的时候,他的心情甚至没有什么波动,和刚在银行工作时买房子的心情真是大不一样啊。
    那时候内心绝对是忐忑不安的,当时许安阳的工资每个月也就够还个贷款,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最开始几年的生活过的很是拮据,不过他倒是坚持不从父母那儿拿钱还贷,毕竟父母已经出了首付了。
    还好那时候许安阳不正经的女朋友挺多的,对他也都不错,许安阳只要付出肉体和情感,不用花钱,所以兜里没钱吃饭,就可以去女朋友家里蹭饭吃,然后肉偿一下。
    就这么过来两三年,工资涨上去了,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而现在呢,创业刚刚两年时间,在知道未来趋势走对路的情况下,已经轻松越过之前的阶级了。
    难怪有那么多人要下海要创业,虽然风险巨大,可是回报也是巨大的。
    不过许安阳显然还没有成为资本家的基本觉悟,没有去花天酒地或者玩点有钱人该玩的东西。
    毕竟,一个人的财富可以迅速的增长,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是很难短时间改变的。
    和那些一掷千金的富豪相比,许安阳现在的生活还是很朴素的,不过是女朋友多了点而已。
    “喂,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嗯,还是挺饿的,刚刚还是有点兴奋~现在觉得饿了。”
    车上,许安阳问郝嘉芸要不要吃东西,他本来想带郝嘉芸去饭店好好吃一顿,可是郝嘉芸却道:“还是别去饭店了吧,刚刚你花了那么多钱……你不是说你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住吗?要不……我去你那儿,做饭给你吃?”
    “好啊,你会做饭?”
    “当然啦!我做饭还是不错的。而且去了美国以后,听说那里的饭菜很难吃,最好自己做饭吃。”
    “是的,美国的中餐和中国这边的口味也很不一样。那……我们先去超市买点菜?”
    于是,许安阳开车去了附近的大苏果卖场,买了点蔬菜和肉类,然后两人一起回了汇景家园的房子里。
    时间已经不早,八点多了,如果在小城市,这个点有些老头老太都上床睡觉了。
    对大城市的人来说,这个点做饭吃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进了屋子后,郝嘉芸四下打量了一下,很干净很简单,住着应该很舒服。
    厨房间里厨具、调料一应俱全,都是之前胡老师留下来的。
    许安阳想留在厨房打打杂,郝嘉芸却把许安阳给推了出去。
    “哎呀,我来我来吧!不要你进厨房!”
    “干嘛,我做菜可不比你差的。”
    “那也不行!今晚是我做饭!”
    许安阳被赶了出来,只好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开始发短信打电话。
    他是逍遥自在的出来买房子,陪女朋友了,公司的人可都还在加班呢。
    六月份开始后,公司的加班就没有停止过,包括周六周日。
    关凌七点多的时候一直给许安阳打电话都没打通,许安阳现在当然要回个电话了。
    “喂,你个老板怎么下班又跑了!电话也不接!公司好几件事需要你处理呢!”
    “呃…是和供应商合作的事吗?我不是授权给你了吗?而且上午开会的时候也谈过了吧……”
    许安阳这话说的有点底气不足,最近点我网的团购一直在扩张,和商户的谈判越来越多。
    尤其是电影院这块,许安阳提前布局,开始做电影门票的网上售卖、团购、打折活动。
    许安阳虽然知道路的方向,但具体怎么走,事业拓展中的很多细节他并不清楚,要他自己和下面的人一点点去摸索。
    技术方面,点我是没有问题的,许安阳一直非常重视技术,招收的人才也是越来越高端。
    而营销方面,一直都是许安阳独挑大梁,少了他,很多工作开展起来都会比较困难。
    不仅仅是能力,还有动员资源的权限,说到底许安阳在公司的权力还是独一无二的。
    本来今天工作是非常繁忙的,新的一月开始,结果全公司的人都在加班,许安阳却溜了。
    哪里还有一点老板的样子,关凌当然很生气,而且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许安阳是不是去和女人约会了。
    “你最好现在马上到公司来,合同、谈判各方面的细节,都要你来敲定。”关凌察觉到一丝异样,让许安阳立刻来公司。
    “行行行,我马上就到公司来。不过你等我吃个饭好不好?”
    “你还没吃饭啊?”关凌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她是真的会操心许安阳,“你现在是不是在新家里?我去给你送点吃的?”
    “没有,我在学校有点事,我在食堂吃点待会儿就过去。”
    “好吧~我…我什么时候能过去陪你住?我想照顾你~”
    知道许安阳在外面租了房子,关凌就动了心思,想和许安阳住在一起。
    一旦同居,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许安阳是不想同居的,因为汇景家园靠近学校,人多眼杂的,被看到住在一起,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不过许安阳也不好直接拒绝,对于自己不想做的事,许安阳从来都是信奉一个“拖”字。
    想做的事,趁热打铁,不想做的事,一拖再拖,是不二法门。
    “行啊,不过要等我东西都搬过来才好。我待会儿就过去,你等我一下吧。十点钟之前,大家都要加班结束,不要加班太久,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知道啦,我会和大家说的。”
    挂掉电话后,郝嘉芸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见许安阳刚挂电话,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公司有事?”
    许安阳点头,“是啊,员工们都在加班,我一个老板溜出来了。待会儿吃了饭,我要回趟公司。”
    郝嘉芸点头,道:“嗯,还有一个菜,很快就烧好啦~吃快点吧。”
    郝嘉芸手脚非常麻利,她母亲从小就教她做菜做饭,培养她的独立生活能力。
    从这点上来说,许安阳比很多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要强的多。
    像王雅曼今年都三十了,除了会煲个简单的汤,做菜是一窍不通的。
    夏晗晴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身上没有烟火气,家里有做饭阿姨,从来不会自己做饭吃。
    要说会做饭会照顾人,也就郝嘉芸,还有关凌了。
    两菜一汤,一荤两素,两碗白米饭,简单朴素的晚餐,二十分钟就搞定。
    两人坐下一起吃饭,刚做完饭的郝嘉芸头发有些凌乱,鼻子上竟然还沾了一点烟灰。
    “你怎么搞的呢?鼻子还脏了?”许安阳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
    “哎呀…我…我不小心的。尝尝看我做的菜,感觉怎么样?”
    许安阳夹了一块西红柿炒蛋,“嗯~好吃,不错,越是简单的菜,越能展现厨艺!这个糖和盐的比例刚刚好,番茄汁也被炒出来了,不错不错~”
    “一个最简单的菜而已,看你夸的,我还会做好多菜的…以后拿到自己的房子,我就可以每天做饭给你吃。”
    “医生很忙的吧,哪有空回家做菜做饭啊。”
    “哎呀!我…我总有不忙的时候吧!”
    “好好好,不忙的时候就吃你做的菜。”
    “不过你肯定比我要忙多了,以后你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成了了不起的大老板,每天好多人请你吃饭,说不定还有很多女的……那时候你还会回家吗?”
    郝嘉芸看着许安阳,鼻头的那一点黑色烟灰没有被完全擦干净,反而衬得她更加洁白了。
    如同雪一样的白。
    一想到即将分离,这些一起生活的画面只是一种畅想,未来不知会如何,郝嘉芸的眼眶就泛红了。
    不等许安阳回答,她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落进了碗里,滴在了米饭上。
    许安阳忙道:“我肯定会回家的啊!我不回家,我做那么大的事业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做那么大的事业,不就是为了给每个心爱的女孩一个家么。
    说着,许安阳把自己还没吃的米饭给了郝嘉芸,把滴了她眼泪的饭拿来自己吃。
    “换一碗吧!弄脏了都。”
    “没事,有你的眼泪,吃了我就不会忘掉你了。”
    许安阳扒拉了一口米饭,吃到嘴里,那味道,咸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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