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乡绅躺在稻草扑的石床上,听到有人打开牢门,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因为他心底清楚,进来的这人不是来送饭的狱卒,就是那人派进来警告他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理。
    从他认罪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楚先生一边观察着石床上的男人,然后抬起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饭碗。
    何乡绅惊了一下,才刚刚抬头,就被人扯着领子从床上拖了下来,下一刻一张狰狞愤怒的脸庞映入眼帘:
    “你这个杀人凶手,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吃的这么好!”
    男人的怒吼让何乡绅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一时间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这把老骨头就被人狠狠一下摔到了地上,男人一拳打到了他的肚子。
    他五脏六腑瞬间就移了位,一口酸水差点喷出来,脸色厥青。
    而比他更难看的男人愤怒的表情:“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凭什么还活着!她那么小,才十岁啊!你这个老畜生!”
    何乡绅这下听明白了,原来这是他的“仇人”,是他打死他的。
    他甚至放弃了挣扎,呻、吟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死她们的。”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以为你一句对不起,我的女儿就能活过来吗?”
    男人扯着他的领子疯狂摇晃着,何乡绅觉得脸上全是口水,脑袋也快被摇晕过去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是男人——楚先生哪里会听这些,他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放松何乡绅的心防,然后才是重点。
    而现在,明显还不够。
    “你这个魔鬼,畜生!你不仅杀了我的女儿,你还杀了别人的女儿,那么多人,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你说啊!”
    何乡绅的头更晕了,却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甚至连反击的动作都没有,看着就是一个普通柔弱的老人而已,都让人有些下不起心折腾他了。
    “你这样的畜生,你就不怕报应吗?你杀了别人的孩子,让别人家破人亡,凭什么你的家人还好好的!我听说你有个儿子是不是……”
    楚先生一边语气凶狠地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何乡绅的表情,然后注意到在提到“家人”“儿子”的时候?刚刚还一副心如死灰样的老人,脸上有了明显的波动。
    他立刻确定,自己找对了突破口。
    “父债子偿!你怎么对我女儿的,我就要怎么对你儿子!”
    “你要做什么?”何乡绅身子一僵,终于说出来第一句“对不起”以外的话语。
    “你说我要做什么呢?”楚先生凶狠地吼着?一把将老人摔到了地上:
    “我要让你儿子也尝尝我女儿遭过得罪?我要十倍百倍地还在他身上!我要挖了他的眼睛,砍断他的手脚?把他生生折磨致死……”
    “你住口”何乡绅猛地从地上直起身子,狠狠抱住楚先生的大腿:“我求求你你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我,与我儿子无关!”
    乍然接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何乡绅根本没法注意对方话里的漏洞?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把儿子牵连进来。
    “你求我?那我女儿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肯放过她啊!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死之前弄死你儿子的?让他下去给你陪葬!”
    楚先生边说着?然后狠狠推开老人抱着自己的大腿:“听说自从你被抓以后?你家里的下人全部跑了。再没人照顾你那个病秧子儿子?他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了,等我这就去弄死他?让他也得到解脱!”
    “等一下,你说什么?我儿子没有饭吃?”何乡绅又一次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张先生大腿:“怎么会这样?”
    “你说呢,怎么会这样?”楚先生停下来对他充满愤怒地说着:“有你这样的杀人魔头当父亲?换成我也宁愿去死。听说你儿子已经自杀过两次,这次我一定帮他成功!我让你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你到地狱也被他质问!”
    “不?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我杀的!”
    不知是那句话终于刺激到了何乡绅,一句话脱口而出。
    楚先生的脚步停住了:“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是不是杜如许和江都督杀的?”
    一连串的质问让何乡绅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收回了手臂,戒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你到底是谁?”
    楚先生站直了身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用血写成的白布,然后当着何乡绅的面抖开,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我是一个想替死者讨回公道的人。你看着上面这些名字,全部是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的名字!这么多人,全是他们的父母用血写上去的,你怎么还能包庇真正的凶手,让这些无辜的孩子死了都不安心!”
    他一声怒吼,然后将血书狠狠地丢到了何乡绅脸上。
    何乡绅身子一抖,下意识地躲开了。
    楚先生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颤巍巍的声音才带着哭腔从底下响起:
    “我也不愿意啊,可是他们用我儿的命来威胁我,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啊,我不能失去他啊……”
    老人说着潸然泪下。
    楚先生有些动容,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更加严厉了:
    “但你这么做,只会让你儿子生不如死!他只会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父亲,他绝对不会感谢你的!”
    老人的身子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儿子,不会感谢他的……
    “……何乡绅愿意翻供,站出来指正自己是被逼迫顶罪的。他今晚就会写认罪书,让一万狱头送去有凤来。”
    楚先生的一番讲述,让季暖对面前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简直惊得不得了了。
    她吞了吞口水,开口:“楚先生,你收徒弟吗?你看我怎么样?”
    楚先生一愣,下意识地看到自己老板。
    季三咳了一声,把笨蛋妹妹拖回来坐好,对楚先生道:“这次有劳先生了,请回去休息吧。”
    楚先生拱手:“属下告退了。”
    看着对方下车,季暖忍不住抬手:“别啊楚先生,我还有话……哎哟,”
    她嘟着小嘴扭头瞪“凶手”:“三哥哥,你为什么要打我!”
    季三凉凉看她一眼:“因为你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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