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驿站和家书
    翌日,清晨,呼啸一夜的寒风散去。
    母亲坐在床头,旁边儿放着针线盒,正在缝补着罗云生衣服的内里。
    罗云生趴在床头,看着母亲手头的针线已然能熟练的穿梭,本来稍有破损的衣物,片刻功夫便如崭新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温馨。
    芸娘听到了罗云生的咳嗦声,进屋侍奉着罗云生穿戴整齐衣服,给罗云生打了一盆洗脸水,罗云生自顾拿着毛巾擦拭着脸颊。
    “娘亲,这等糙活,让下面人做便是了。
    您儿子都是县子了,您还这般辛苦,传出去,人家还不笑话儿子不孝。”
    罗云生开口道。
    “傻儿子,外面缝补的,终究没有娘亲缝补的用心。”
    罗氏看着眼前的小皮猴,逐渐成为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母亲的变化,罗云生一直看在眼里,随着罗氏一族的崛起,母亲在不似之前的颓废,一改之间的狂野,舞刀弄棒,逐渐有了几分大家主母风范。
    罗云生上前给母亲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着说道:“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怕您前脚缝补好了,后脚又是骑马,又是练武的,就给磨坏了。”
    罗氏笑道:“坏了有啥,坏了再补,皮小子正是涨身体的时候,哪有不费衣服的。”
    “娘,孩儿要去办差,您就没啥想说的吗?”
    罗云生笑道。
    罗氏盯着罗云生瞅了半天,对于这个身材逐渐挺拔的孩子越发的喜爱,笑着说道:“娘有啥说的,娘一个粗人,啥都不懂,该说的昨夜长孙皇后应该跟你说了,你记在心上就够了。”
    “那也要说几句吗?
    人家子女出门,哪有当母亲的不叨叨的。”
    罗云生像是孩子一样耍起小脾气来。
    罗氏看着儿子嗤嗤的笑起来,“你这趟出门,为娘是放心的,凡事有魏相公给你做后盾,不会有啥风险,在娘看来,你是去混功劳的。
    你要是非要为娘说什么,娘就两句话,好好养身体,出趟门别光想着办差,给娘带个儿媳妇回来。
    你每天都是各种忙,娘一个人舞蹈弄棒吧,怕人笑话,枯坐着吧,又太无聊,你晓得吧。”
    “嘿嘿,儿给您带个突厥娘们回来,我听田猛说,那些突厥娘们膀大腰圆屁股大,好生养,您要是无聊了,你们还能走两趟拳脚。”
    罗云生笑着说道。
    “你敢!我儿不娶公主、郡主,那也要娶相公家的大小姐,那蛮夷家的野女人算什么。”
    老娘看着儿子嘻嘻坏笑,忍不住教训道:“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胡胡来,小心娘的擀面杖。”
    说着说着,罗氏的眼泪就莫名其妙的往下流,终于忍不住哭诉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大过年的不在家里陪着娘,非要出远门办差,让娘一个人在家里,多难受。”
    罗云生立刻抱着母亲的手臂,宽慰道:“娘,孩儿去去就回,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
    看着英气勃发的罗云生,老娘擦了擦眼泪,然后将缝不好的衣物递了过去,“娘就是年纪大了,管不住眼泪了,我儿有本事,就该去天上飞,天天窝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儿,走吧。”
    罗云生将衣物递给芸娘,而自己则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头。
    然后起身离去。
    房屋里的老娘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恍惚间靠在了床上。
    自己的儿子展翅了。
    罗铁锤,老娘对得起你,你儿子展翅了。
    走出家门,折冲府的卫士们已经集合完毕,魏公早就到了,旁边儿还有骑着马的李君羡。
    “小子见过魏相,见过李叔叔。”
    “你是主使,此行以你为尊,不必动不动行礼。”
    魏相摆了摆手。
    罗云生点点头,一招手喊道:“出发。”
    哗啦啦,甲叶子翻腾,旌旗晃动,上书大唐的军旗舒展,迎着风,走向凉州。
    罗云生翻身上马,走在队中。
    马蹄声响起,罗云生扭头回望。
    老娘不知道何时到了门口,对着他微微摆手。
    “母亲!孩儿去也!”
    罗云生大喊。
    雪后的长安,银装素裹,像极了老天爷给长安盖了一层厚厚的银色棉被。
    太阳初晴,雪开始有融化的迹象,所以天气极其寒冷。
    刺骨的冷风中,一队一千余人的卫士,策马而来,他们的身体都裹在厚厚的棉衣之中,头上没有戴兜鍪,而是戴着厚厚的棉帽子。
    官道上,是不住的马蹄踏雪和鞭子声在回荡。
    各色战马汇聚成一条洪流,仿佛一条奔腾在白色原野上的蛟龙,蛟龙浑身上升腾着热气,震撼着每一个驻足者的心灵。
    官道上的雪有专人清理,后面的路越走越好走。
    离京之后,罗云生也没整什么观风使的排场,而是将魏相放在队伍后面,亲自领着队伍的精锐,一路疾驰。
    如果说大唐长安是整个世界最璀璨的明珠,那么离着明珠越远,它的光芒也就越衰弱。
    人在长安呆久了,会忘记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看着被大雪压倒的房屋没有人管,看着冻死在街边儿的尸骨,看着人们蜷缩着身体在狭小的房间里取暖,这才是人间本来的摸样。
    “止步!”
    罗云生勒住战马,战马不住抖动着身上凝结而成的冰块。
    “还有多远到凉州?”
    罗云生问道。
    田猛大声回应道:“郎君,还有六十里就到凉州了,此地的白塔寺驿站,是咱们家承包的,在这里歇歇脚吧,同时汇集下情报。”
    大唐疆土非常广阔,驿站自然极其发达,号称凡三十里置一驿,天下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
    二百六十所水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陆驿,八十六所水陆相兼。
    如此大的规模的驿站建设,单靠朝廷自然是无法建成的,在大唐初期,很多富户参与了驿站的竞争。
    罗氏财富冠绝关中,为了维系自身运转,自然愿意花重金,参与建设驿站,不过驿长的任命要经过尚书省,而且驿站要听从兵部的调动,是个极其辛苦的工作。
    罗氏取巧,采取双驿长制,官方的驿长负责朝廷的业务,而自己家的驿长,则负责商业往来。
    “好。”
    罗云生点点头,“这些日子赶路,大家确实辛苦,你派人去后队,把我的仪仗队打出来,告诉凉州的百姓,我罗云生来了。
    另外再辛苦一趟,去驿站通知下,让他们好好的准备下,杀猪宰羊犒劳下兄弟们。”
    “喏!”
    田猛大声应对,“你,你,速去……”
    转眼间,驿站就到了。
    罗云生还没到驿站的大门口,自家的驿长已经恭敬的守卫在门口,家族的伙计,虽然没穿戴铠甲,但皆手持兵刃精神抖擞,仿佛在等待族长的检阅。
    李君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这驿站的政策早晚得改,如果全天下的驿站都是他们罗家的,那大唐岂不是危险了。
    “罗福见过家主。”
    驿长罗福是入赘罗家的汉子,如今连名字都改了,不过罗福却没有感觉丝毫的委屈,因为在这个时代,姓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罗云生打量着驿站上下,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
    便被众人簇拥着进入了驿站。
    闻讯而来的另外一个官家的驿丞,满脸堆笑着想要迎接罗云生。
    “不必。”
    程处默将那官方的驿丞挡在一边儿,现在已经到了凉州地界,谁知道这驿丞有没有被收买,作为弟子肯定不能让人随便近身罗云生。
    下了战马,抖了抖身子,罗福立刻献上了暖婆子,引导着罗云生入驿站休息。
    不少在驿站休息的官员,下意识的走出房门打量,罗氏承包的驿站,基本上采取双驿长制度,而罗氏自己的驿长,为了避嫌,平时基本上只负责经营罗氏的业务,基本上不语官员有任何交集。
    怎么这位年轻郎君一来,整个罗氏的人都出动了?
    这位郎君到底是何来头,这排场都赶上六部的侍郎了。
    有好奇着想上前盘问两句,立刻被持刀的卫士阻拦,自忖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接触的人物,只能老实退下。
    下了战马,罗云生原地站了一下,缓了缓麻木的双腿,再迈步的时候,大腿内侧忽然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身为折冲府都尉,骑马练兵是常态,可他每日里忙于商务、政务,军务处理的反而不多,还真的几乎没有这样一直在战马上奔驰的机会。
    骑术稍有懈怠,就酿成了今日局面,浑身疼痛难忍。
    罗云生忍着疼痛,脸上没有丝毫展露,而是进入驿长准备好的客房,吩咐道:“准备好吃食,犒劳我的下属。”
    “郎君宽心,一切准备就绪。”
    驿长亲自操持着火炉的煤石,笑着说完,并将一封信递了过来,说道:“郎君,这里有一封太子的家书,比您先一步到达的驿站。”
    罗云生接过书信,检查火漆无碍,示意罗福暂且退下。
    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拆开书信,熟悉的自己扑面而来。
    大唐李承乾拜言:
    云生兄,见信如晤。
    今兄赴泾阳县子府送别,惊闻弟以赴凉州,心中甚是悔恨,未能早至,与弟把酒话别,直抒胸臆。
    汝与吾曾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兄自牢记于心,如今国有灾殃,你我兄弟本该并肩作战,同处前线,共执阿史那贼首,以展心中万千豪情。
    然孤自明了,执掌军务,调和民生,孤百倍弱于弟,即便同行,观政亦多余处政。
    今长安政局多变,父皇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孤身为太子,无执掌乾坤之能,亦无稳住山河之力,但侍奉父皇身前,捧疏执笔,亦可尽几分国本之责。
    汝千里之行,寒雪刺骨,甚至辛苦。
    然凉州百姓,不分华夷,皆苦你我兄弟,十倍百倍,吾等责任,重于泰山,望弟以大局为重,不敢有丝毫懈怠。
    弟关中生意、亲人、朋友皆由兄照料,弟自奋勇尽责,不必担忧。
    待弟得胜归来,兄定十里相迎,一为弟酬凉州之功,二诉相思之苦。
    兄李承乾再拜。
    罗云生读者李承乾诚恳的书信,不由的的感慨,当初那个肆无忌惮、性格乖张的太子殿下,也成长起来了。
    希望自己此行顺利吧,早日回归吧。
    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收好,这才倚在床上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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