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山。
    “鬼武士?!鬼武士你怎么了?!”
    自从玉凌州来到天幕山后一直郁郁寡欢,虽然天幕派中的大哥哥、大姐姐很是关照他这位小小公子,但最近经历的一切以及对王妃姐姐的担忧已困扰他多时。
    今日忽见鬼武士又突然倒地,没了反应,这让他感到很是不安...
    “嗯哞?!”仙姑进屋后发现另一死人煞也陷入瘫痪,脸上布满惊骇!
    “仙姑姐姐,它们到底怎么了?”玉凌州拉着对方的衣袖, 十分难过又担忧...
    “嗯...嗯哞?嗯哞嗯哞...”仙姑比手画脚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无措了好一阵才抱着小玉偷偷抹泪...
    巍峨的雪山之上,耸立入天的顶端,风雪翩跹,吹拂着万物。
    阖目运功的晔初几乎与白芒的天雪融为一体,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远方面露愁容,呢喃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徒儿啊,你终是妄动了...”
    晶莹雪子绵延漂泊却无法将晔初的叮咛带给奇铭,它们在万里河山间浪迹,或是遇暖成水成雾,或是再次凝结成冰,几番变化后在风力的催动下,化雾的它们直冲云霄,得以见到无垠的苍穹...
    苍穹之外,星宇浩瀚。混沌原初,一片晦暗。
    而看似宁静的表面之下,一切宛如海浪一般暗潮涌动!
    “啊——啊啊————”
    奇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动的神奇能力,更不知道眼下身处何地,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存不存在!
    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不停拉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的骨血更在分离!脑袋无限膨胀着,刺痛无孔不侵, 深入骨髓!!!
    滋滋,滋滋滋——
    虚无中,远处骎骎奔涌而来的蓝色电流如发现猎物般,间隔闪动着逼近变化莫测的奇铭!发出轰鸣的飒飒声!那样子就像飞越过程中的部分时间都被“吃掉”了!
    蓝色电流分股聚合又分股,好似一张大网一般,即将“捕获”猎物的那一瞬,突然!
    一阵纯白星点凭空出现!将一切定格!!!
    “呃...”奇铭倒吸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有无吸入新鲜空气,但他着实觉得自己完整了一些...
    就在此时,景象瞬息万变,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纯白之中,无上无下,无左无右。
    “你不该动用能力的,孩子。”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形成回荡。
    奇铭猛然回眸,却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没有回眸,而眼前多了一个人影!
    “母妃?!母妃!!”他迅捷往前冲去,想要投入母妃的怀抱, 然一个闪动下, 他又回到了原位!
    “孩子...”明妃只有一个虚影,面目隐藏在白茫的泛光之中,而其身后呈圆缓缓涌现的是刚才的混沌与晦暗,祂们无限循环着首尾相接...
    “母妃...”顷刻间,奇铭潸然泪下,几番尝试接近都是一样的结果!“母妃,让孩儿看看您...母妃...”
    “铭儿,你这样会害了自己,听母妃的,快回去,别再使用这个能力了...”
    “母妃,让孩儿见见您,”此刻的奇铭无比伤感,他只想再见母亲一面,“您为何不让儿臣接近,不愿露脸现身?”
    “不是我不愿...”明妃的声音若隐若现,越发悠远缥缈,“铭儿,听母妃的,快回去...快回去...”
    “不!母妃!”见影子越来越小,奇铭蹬着并不存在的地面使劲奔走,同时迸出一层纯白力量!这次!闪动下,他直接来到人影面前!
    然而!泛光之内,明妃早已没了容貌,只剩一张说不清骨架结构的纯白面部轮廓...
    “!”奇铭发现母妃没了模样,痛心倾巢而出,却只能化作凶猛的泪水,“呜呜...母妃...”
    “这是代价,孩子。”影子好似抬了抬头望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其轮廓变动着,越缩越小,“因为这份奇特的能力,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身体与容貌...快回去,孩子,回到你本来的地方去...”
    随着声音越发虚弱,周围的纯白正在退去...
    “母妃...母妃!!!”奇铭正想伸手握住最后一丝光亮,不想一阵白光闪亮下,他便失去了意识与感受!!!
    砰!叮叮,叮...
    某清净明亮的房内,隐隐传出声响...
    奇铭猛然起身!抖动的视野让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甚至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啊...”腹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微微醒神,随着视野缓缓恢复,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岩茗院的副屋中!
    星月花草尾戒滑动着撞到木质柜角,终于打旋停下...
    奇铭艰难起身,那缕生变的银发随动而落,捡起银戒,他细细盯着,想起刚才所见,悲伤油然再生...
    “言儿!皇兄!”醒神的他赶忙望向窗外!
    外头落叶秋黄,并无积雪...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呃...啊...”百味杂陈下,内心的潮涌无处宣泄,他滑落在地,仰面躺开,难以控制的悲伤让他泪水奔涌,无法自禁,“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何曾想到,除了母妃,言儿与皇兄也会离他而去...幼时的他无力营救母妃,言儿与皇兄,他必须救下!
    屋外落叶沙沙,将屋内的声音轻轻掩盖...
    秋风瑟瑟,天光随云动变化,树影婆娑...
    许久之后,奇铭才险险收了情绪,准备给自己处理伤口。
    从床边立柜中拿出绷带与伤药,他解开层层衣襟,发现腹上的伤口有青黑痕迹往外蜿蜒,停停长长,最后停在了一定范围内。
    经过一番周折,他利索地将身上的伤口一一处理,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
    静静坐下后,他翻看着自己的手掌,此刻,左手小拇指上并无异样。
    随后他摊开手掌望着星月花草尾戒,此刻的尾戒上还嵌着明妃的耳坠。
    从小他十分珍惜母妃为他打造的这只尾戒,但他并不明白,这只尾戒原来承载了母妃的用意。
    而眼下,他疑惑的是,这只尾戒究竟是奇特能力所在,还是压制奇特能力的制物?
    思忖片刻后,奇铭决定将其带在身边,他将戒指、耳坠一一拆解,用头绳捆绑串联将之固定于发髻中。
    处理完这些,他回眸望着厅中的茶案,想起了那封特别留信...
    从南焦国回来后,他与言漠处理了东宫药人案,期间便是在此收到了留有自己字迹的书信。原来信上的留言皆是他此刻的心境...
    正逢此时,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秋伯前来副屋例行查看,保持屋内整洁。
    “哎...时值鸟儿南迁,可别误闯,得赶紧关好门窗...”秋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推门进屋准备关好窗牖,“怎么有股味儿...不会真有鸟儿误闯,还不忘留下离垢?嗯...不对,有点血腥气...”
    秋伯以为有鸟儿误闯受伤,便整屋排查,等他一圈看下来,微弱的血腥气已经消失。
    “王爷、王妃南下已有月余,也不知何时能归...”他疑惑着给屋子焚了一遍香,兀自说着话,“护卫们也都跟着去了,主子不在又没了陆九、岚伯,王府上下就属客院最热闹了...哎...何时回来呀?王府怪冷清的...”
    待焚香燃尽,通风完毕,秋伯这才关好窗户,有点惆怅地离开。
    奇铭拿着血衣躲在床板之下,附耳细细听了好一阵,确认秋伯确实离开后,他才从床下出来,拿上替换的里衣和药箱进了床底的密道。
    从秋伯的自言自语中,他大致知道自己回到了何时。
    南下月余,这时的自己与言儿应该正行船前往南焦国,时值九月中旬。
    也就是说,离宫变事发还有三个月。
    而他又该如何重新布局,谨防一切重演呢?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处理得好,也许所有人皆可获得救赎,处理不好,所有人,将再次万劫不复...
    “呃...”伤痛与疲惫让奇铭不支,历经如此重大变故,他需要时间先恢复体力,养好伤势。他看看昏暗无光的密道,决定摸索着前往月明院修养...
    经过一番摸爬打滚,奇铭终于来到月明院,爬出床板密道口,心力交瘁的他躺在床褥上思索,此时的皇兄从江南回来了吗?他该如何出面阻拦皇兄呢...还有...二当家他...
    想着想着,奇铭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夜幕早已降临。
    闲置的月明院内无人伺候,他自己起身只点了一只蜡烛,还将所有帷幔放下,以免烛光引来府内人的注意。
    随后,他检查了伤口,准备趁着夜色前往后厨拿些食物。
    经由密道返回岩茗院后,要躲开侍卫的监守,奇铭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来到后厨,他发现此处熟食无多,便拿了些许新鲜蔬果充饥。
    为了将养伤势,他必须进食肉类,主厨内无熟肉,他便打算前往客院碰碰运气。
    绕开客院大门,奇铭借着树影的遮挡,躲开了侍卫的视线潜入了客院后厨。
    果然,擅于厨艺的厨婶,做了很多便于存储食用的各色食物。
    奇铭拿了水煮牛肉、酱鸭、卤肉,以及刚出锅的鸡丝粥,这才原路返回出了客院,无视身后传来的属于厨婶的骂声。
    “这几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酱鸭、卤肉、鸡丝粥都不见了,又被他们捣蛋给糟蹋了!今日非得好好管教管教!!”
    远远听见厨婶的骂声,一只守着客院的封止赶忙上前阻拦!
    “诶!厨婶别呀...孩子贪嘴,吃了就吃了...王府养得起!”
    一提到那些食物,这些看守后门的侍卫们个个都开始砸吧嘴,厨婶向来嗓门大,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想到好吃的,别说孩子,连他们都开始馋虫活跃!
    不得不在自家做贼的奇铭就是这样东挪一点,西挪一点,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一边将伤势慢慢养好。
    只可惜,半月后,其他伤口都痊愈了,唯独刻刹的伤口没有变化,既没有全然愈合,也没有扩散流血,就此停滞。
    期间,他偷偷几次出府想要打探太子的行踪,然而因为太子南下是秘密行程,无法调用护卫的他也无法单独联络肖韧,只能通过密令书信启用各地暗桩,探寻一点蛛丝马迹。
    为了不引人注目,每次出行他都需要乔装一番,而那缕熠熠生辉的银发实在惹眼,这日回到密道后,他将“偷来”的芙蓉叶汁、大米汁、黑豆汁熬煮成稠状物,将那一缕银发遮盖。
    看到黑乎乎的酱汁,他忽而想到烧成黑炭的角厢坊!
    此时的角厢坊一定还在!
    一个时辰后。
    来到角厢坊附近的奇铭偷偷藏进了一家小院,露出半个脑袋准备观望,正逢此时,角厢坊后门出来一名黑衣高壮者,那人神神秘秘施展轻功突然离开!
    树叶摇颤,奇铭悄悄跟上!
    经过一路的跟踪,他发现那人几番换装,而就在几次换装中,他偷偷看到了那人的真容,正是袁尚书府上的三剑客之一!
    除了换装,那人还换了几辆马车,在城中绕行了好几圈,这才秘密进了洪府!
    奇铭纵身一跃,来到洪府庭院中,正巧听到有人缓缓步来的声音!
    “属下参见主子。”
    “太子的行踪查探得如何?”
    “回主子,大哥已在晋州发现太子的车队,想必今明两日内就会抵达。”
    “你们先退下。关津。”
    “...父亲。”
    “太子离京城多日,药人恐有暴露的危险。”
    “父亲放心,药人食补药而生,内火强盛,就长期浸泡在药水之中,可以不吃不喝许久。再者,即便药人暴露,也与我们没有关系,索要药人的正是太子自己。”
    “太子已经很多年没让我为他办过事了,索要药人练功,看来是有所觉悟了。”
    “可是,药人真的管用吗?孩儿觉得有些邪乎。”
    “呵呵呵~邪乎、不管用才好!
    为父也未曾想到,太子羸弱纯良的一面竟都是演出来的。
    五年前,太子忽然提议,说要与为父联手以来,曾拜托为父的事也就那么几件。
    如今,他有意强身健体,增进武艺,对你我可未必是好事。”
    “父亲曾爽快答应太子就是看中了太子的羸弱,对吗?”
    “呵呵~当朝陛下魄力十足,恐无你我出头之日。你我大计,在羸弱的太子身上才能有望实现。没想到啊...”
    “父亲放心,太子虽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一个。”
    “关津的意思是...”
    “这个太子不行,我们可以换一个。”
    “呵~关津说得对,只要不换成益安王,剩下的皇子都是希望!”
    “父亲远虑~”
    偷听到此的奇铭不禁陷入惆怅与思索中,洪阁老口中的皇兄是哪个皇兄?这些年,皇兄曾多次发病,他都不知,是他忽略了...那在明州,与自己交涉又是哪个皇兄?
    无论如何,皇兄抵京就在今明两日,他必须拦下兄驾,让皇兄远离那个悲惨的命运!
    思索之际,就在奇铭准备行动的一瞬间,突然!
    一阵滋啦啦的响声从其身边窜过!紧接着!四周的景物出现频繁的闪动!!!
    “啊!!!”奇铭握住生疼的左手小指,即将栽倒...
    砰!
    猛烈撞击的力道让奇铭的脸被挤压到变形!视野归正后,他发现自己撞倒在地面上!
    “封止和东风尊人追着嫌疑人,一路进了京。我怕王妃知道后,会冲动行事。”
    岚伯的声音从屋外隐隐传来。
    “事关内力炸弹,以她的性情,很有可能。此事,你先关注着,有任何需要,全府上下皆可调用。”
    岚伯刚想回是,站于院门内的两人就听到了屋内的细微声响!不甚真切...
    “!!!”屋内,艰难起身的奇铭定睛环视,上一刻还在洪府,这一刻竟然回到了月明院中!听闻外头的动静,他赶忙匍匐着小心翼翼地藏入了床下密道中!
    庭院中的两人警觉疾步,径直来到主屋前!
    “王爷!你看!”
    奇铭顺着岚伯所指望去,发现主屋的一扇窗户微启了一条缝!
    两人大步流星上前,发现窗户周遭没有异样,随后两人进屋又勘察了一遍,没有生人气息,亦没有可疑之处。
    就在此时,那扇微启的窗户忽然吱吱呀呀地随风动了动,幅度不大,发出的细碎声响却让人内心发毛!
    岚伯上前看了看窗棱与框架的衔接处,发现是里面的木质部件因为天冷收缩,加之常年未换,已经不堪重负。
    “王爷,虚惊一场。”
    “......”奇铭还是不放心,又将内屋细细查看了一遍,同时打开最大感知。
    一刻后,他见所有摆设与重要物品皆未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收了气场走出主屋,并吩咐岚伯将那扇老旧的窗户换了。
    密道中,奇铭收了内力屏住呼吸,强忍着小指上传来钻心之痛,他极为纳闷!
    自己没有催动能力,为何他会直接来到此时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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