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从之含笑:“朕倒是十分遗憾,未能同纱兰见上一面,她这一招挑拨离间倒是用得不错……”柳陛下说到这里,斯斯文文地叹了口气,“可惜阴损了些。”
    柳陛下似乎一点不惊讶,大大方方地评价仇敌,一旁的薛寅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论阴损,谁更阴损?柳从之三番五次挑拨月国内斗,把厉明纱兰耍得团团转,吃准的无非就是一点,这对兄妹彼此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一旦对上彼此,那么恐怕国恨家仇都得放一放。
    毕竟□□才是最大的仇,一母同胞又如何,血脉亲缘又如何?终究比不过权欲二字。
    玩挑拨离间玩得炉火纯青,如今却反被挑拨的柳陛下微笑:“厉明不会动。”
    三年前纱兰之死的内情,薛寅恐怕不完全清楚,但厉明应该最清楚不过。
    留着纱兰最大的好处莫过于牵制厉明,可若是纱兰牵制不住厉明呢?纱兰女子之身,上位之初就遭各方辖制,行事困难重重,若非掌中有沙勿这一张王牌,恐怕寸步都不能行,即使如此,她也仍然势单力薄,否则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厉明推翻。
    厉明掌权,纱兰虽逃出生天,但前路越发渺茫,厉明必然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若她一味逃离,那么疲于奔命,必无生路可言,于是她唯有一死,以换得些许喘息之机。
    于是三年前事变,厉明追杀,沙勿负伤,纱兰诈死。就算纱兰之死存疑,厉明得以光明正大公布纱兰死讯,也算是平了一桩心事。纱兰则低调潜伏,另谋生路。
    三年后时机成熟,于是她出手了。
    柳从之微笑,是啊,薛寅也认为月国蠢蠢欲动,但这时机,真的成熟了?
    纱兰有一点算错了,只要有她在,这时机就绝不可能成熟。厉明狼子野心不假,但可不莽撞。柳从之闭目沉思,不过海日这一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好似一份从天而降的大礼。纱兰当年假死,逃过的可不止是厉明的耳目,连他的耳目也一并逃了过去,倒是让他挂念得紧。纱兰这些年藏得可谓滴水不漏,不想竟还是露了马脚,暴露了行踪。
    该说纱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他柳从之运气好?
    似乎不止一个人说过他运气好,而他的运气似乎一直也很好。
    柳从之叹了叹,温和地看向海日:“多谢相告此事,辛苦你了。”
    海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从之看她:“你可有心愿未了?”
    海日一怔,当年她并未告知柳从之她用以制服冯印的是也会搭上自己性命的绝毒,不过……她摇头一笑,这位陛下一向是明眼人,就算一时不察,也不会一世不察,当年她想的是什么来着?只要柳从之下令杀冯印,她便也会一并毒发身亡,从此功成身退,在黄泉路上陪那位冯大人一程,也不枉对方对她一腔柔情……海日笑笑,“海日心愿已了,唯愿陛下治下,河山清明,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锦绣江山。”
    她举起眼前酒杯,“海日敬陛下,敬宁王爷。”
    薛寅拿起酒杯与她碰杯,稍微动容。
    他不熟悉此女,只知此女名传宣京,只知此女是柳从之心腹,当然,或许也知此女倾慕柳从之……咳,别问他为什么,虽然小薛王爷对这男女一事其实实在是不太熟,海日的形容举止也无异样,但他就是看得出来……
    这一点先按下不提。
    此时此刻,海日的这番话倒是让薛寅动容了。
    一个半生飘零的风尘女子,尚不忘这家国江山,尚愿为此倾尽全力甚至性命,也在所不惜……眼前的女子实不负宣京第一美人之名。
    不过说到底,让此女舍弃性命以追随的,也是柳从之。
    薛寅饮尽一杯酒,侧目看柳从之,后者眼睫微垂,神情似乎十分落寞。
    柳从之身边不乏背叛者,也不乏死士,然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似乎都在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余他一人。
    薛寅皱了皱眉,顿了一顿,忽然默默伸出手,握住了柳从之的手。
    柳从之掌心微凉,柳陛下顿了一顿,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弯眉一笑。
    薛寅木着脸转过头去,面含困倦地打个呵欠。
    回到那个问题,柳从之的运气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好?
    雪中总有人送炭,锦上更有人添花。
    或许就连薛寅自己,如果必要,也会拼却一切,保柳从之性命。
    薛寅无精打采地看一眼窗外,这个问题,他好像郑重地问过姓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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