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阴霾,终于看到艳阳高照,没有想象中的温暖,仿佛比前几日又冷了一些,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一股子北风吹过,庄秋坐在车辕之上打了一个哆嗦。
    今日君良三人起了一个大早,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咸阳,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君良心中也是有些归家心切,早早的眺望着咸阳的方向,函谷关就在前方不远,驾着车半柱香就可到达。
    “白姑娘你回到咸阳有什么打算吗?不如先住在我家吧!就是之前的将军府,现在被王上赐给我了,西院一直空着,老管家特意每日都会打扫,看得出来他对白家很是忠心。”
    君良打趣地说道,亦是关心,毕竟现在的秦国,白轻语属于无家可归,家中也被君良占据,为了化解回国后尴尬,所以不如提前说明,邀请白轻语入住将军府,反正那么大的院子,多住上几个人也无妨。
    “谢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早晚是要嫁与王上,家中无人,赏赐给你的就是你的,以后也与我无关。”
    白轻语声音很是镇定,听不出悲喜。
    “良哥你家真的那么大啊?回去给我挑个好房间啊,我从小到大还没住过将军府呢!”
    庄秋在一旁厚着脸皮说道,脸上十分向往。
    “你一个护院,要求还不少,回去你自己挑呗!那么多空房子,想住那里住那里,不过东边的小院你就别想了,我兄弟在哪住,不知过去这么长时间,他的伤势好了没有!”
    君良看着庄秋,忽然想起赵武苏来,两人性格差不多,二人在一起想必也是热闹。
    “良哥你还有兄弟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啊?”
    庄秋一脸不解,上次不是说自小孤苦一人吗!
    “唉!是我和真武在赵国时遇到的,本是军神赵括的三公子,我跟真武从赵国逃亡的时候,小苏子没少帮忙,可惜赵国新王登基,赵括一家被问斩,也是我秦国的密探从赵国把他救出,可是也只能救出他一人,全家全部死于赵国王室的刀下,就连我秦国的密探也是全部为救他而死,赵国对于军神的后人,可是很是看中啊!”
    君良叹息的说到,赵武苏性格自那之后,也是变得不在像之前那样乐观,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仇恨,若有一天小苏子得势,恐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覆灭赵国。
    “赵括军功太大,赵国王室一直都是勾心斗角,更不会放任赵括这位赵国的,千秋功臣,管燕雀算不上什么人物,徒有虚名而已,只能看一国,看不得天下!”
    马车里白轻语淡淡的说出一句,引的君良和庄秋沉思。
    “这么说,下令处死赵括一家的并不是,那位新登基的王上,而是丞相管燕雀?”
    君良迟疑了一会儿,向着白轻语问道。
    “是与不是先不说,可赵王刚刚登基,地位尚且不稳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拉拢,而是大开杀戒,这里面本就有些问题,同是社稷之臣,赵括被处死,管燕雀被留用,这就讲不通,不管赵括功劳再大,现在的天下八国鼎足而立,只靠着一个管燕雀,赵国之后的路难了!”
    白轻语轻声说道,稍微沉思了片刻又道:“而且,管燕雀自来与赵括不和,主张停战,可这天下也不是他说能停战就可以停战的,连横之术只是一时,现在管燕雀又主张与魏国交好,结为同盟之国,连横魏国共同抵抗北面秦国,南边楚国,想靠着连横之术,休战止戈,休养生息,这本就是示弱之法。”
    “若是我猜想的没错,这是管燕雀的计谋,杀死赵括,与魏国谋和,魏国见赵国军神已死,自然不会有疑心,肯定相信赵国的建议,若是赵括不死,魏国肯定不会与赵国同心,毕竟就算魏国的武卒在精悍,也不能和那位百战百胜的,军神赵括相比。现在只是猜想,具体事宜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白轻语说完,君良和庄秋眼睛睁的大大的,就连已经到了函谷关口,都没有注意!
    “之前只觉得白姑娘是位女子,虽出自白将军的府中,却从未多想,可现在听得姑娘一言,可真是视为天人,白姑娘的见识远在我等之上!”
    君良毫不客气的赞美着,太出乎意料了,这是个大才啊,怪不得秦真武要让他一定,要把白轻语接回秦国,后宫有着这么一位主子在,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三人重新坐定,前方已经是函谷关,的城门,一排排的军士站在入关处,检查的更仔细了,甚至有不少商人都被拒之关外,秦国现在正是大战在即,害怕他国间客混进秦国,君良没有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而是直接驾车驶向城门口,周围排着队的人纷纷瞩目观看,心里想着,也不知谁家的少爷,硬闯函谷关,都在等着看君良的笑话。
    可是他们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也没有军士把驾着马车的,那两个狂妄的小子,轰出函谷关外,在君良从腰中掏出一块小牌子的时候,检查的军卒看完,便拱手放行,恭敬地像是看到了贵人一般。
    君良刚刚拿出的正是,秦真武给他的令牌,上次在咸阳城中用过,去刑部大牢,或是调动城中的军队,都是很好用,君良也就忘记还给秦真武,这不刚刚就派上用场了吗,不然只靠着嘴皮子跟军卒解释,还不被轰出去!
    进了函谷关,小城内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商铺大多关着门,街边小贩也是少了许多,现在还在叫卖的,肯定都是老秦人,秦人自古苦寒,百十年来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一场还未打起来的战争,就把那些其他国家的商贾吓跑了,可秦人从不在乎。
    街边贩卖烧饼的秦人老刘,不屑的看着那些,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避难的商贾,手中活计依然不停,一口倒扣在火炉上的铁锅里,烤着几个红彤彤的烧饼,这东西也是手艺活,曾几何时老刘在军中也曾为大家做过几次,只不过太麻烦,后来哪怕是再有人要求,老刘都不做了,现在为了生计只能重操旧业。
    老刘腿上有伤,熟悉的乡邻都叫他刘瘸子,这还是早年随着秦军,在抗击匈奴的时候留下的,哪会老刘也是军中悍卒!一杆长矛也曾是白将军亲自传授的,那还是为了奖励他,在一战之中抓获了匈奴头领,那时的老刘也曾经风光过,回乡的时候也曾受到,乡亲们夹道欢迎,秦人尚武,军中猛士一直都是秦人,崇拜的对象。
    后来北境雪山一战,老刘一人连杀数十匈奴蛮子,可是右腿也被冷箭刺伤,伤势倒是没什么大碍,可是北境那寒冷的天气,却把右腿冻了个通透,军中医官说,以后这条腿就是个废腿了,但就如那样,老刘依然是非常自豪,这一辈子那也值了,死在自己手上的匈奴蛮子,没有五十也有三四十人,回到老家对后世儿孙也能吹嘘一下。
    可是真的回到家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使惯了长矛,拿起锄地的锄头,怎么也不像样,也就是当年王上给的封赏多一些,不然那几年老刘还真不知道怎么生存,丢弃了长矛,再次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做烧饼也是不错的,一天也能挣上不少铜板,虽说不像以往自己那些军中同僚那样的富裕,但是养活一家也绰绰有余。
    现在的老刘已经是六十岁的高龄了,自己当年拎着长矛在战场上饮血的画面,依然时不时的出现在梦中,醒来喝上一碗烈酒,这已经是常态,直到前些日子,自己家的唯一男丁,非要去参军,老刘是百般阻挠,没有人会比老刘知道战场上。是怎么回事了,刀剑无眼啊,自己四十岁时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如今六十岁高龄,不想白发送黑发,可是没用啊!儿子可说了,男儿誓死报效祖国,蛮夷压境,欺我秦人,我辈中人自当赶赴战场。
    老刘在街角处脑中回想着,自己的儿子参军之前的样子,跟自己当年真像啊!意气风发,可是却没老子当年魁梧了些,索性不去管了,秦人苦,前两年老刘也有拖着自己的瘸腿,赶赴平阳关的想法,无奈身子却病倒在床,想去却去不成了,白将军单马入敌阵,何等的风采啊!自己应当追随才好啊,可惜这副身躯,苟延残喘,只能期盼着自家孩儿,能多杀些蛮子!
    老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狗子可要像老子一样啊,别被那些蛮夷伤到了!”说完听到马车的声音,这几日生意不好做了,烧饼也是买的人越来越少,老刘听着声音望去,两个跟自己家小子差不多年龄的男子,驾着车正向着自己的烧饼摊子赶来,老刘吆喝了几句,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过来买烧饼的,先吆喝住再说。
    来的人正是君良和庄秋,一上午的时间,没有吃东西,现在肚子咕咕叫,天气又有些寒冷,君良和庄秋自然是不惧的,可是车里的白轻语毕竟不像君良和庄秋一样,身子骨能抗。
    “老人家,烧饼怎么卖啊?”
    君良从车辕之上跳了下来问道。
    “五个铜板,小公子要几个啊?”
    老刘看着君良,本身三个铜板的烧饼,要到了五个铜板,不是老刘贪心,而是现在的行情,跟以往不同,涨价是必要的。
    “给我包十个吧!路上吃!不用找了。”
    君良扔给老刘一块碎银子,便不再说话。
    “好嘞,您等会啊,一会就好。”
    老刘心底喜笑颜开,看着眼前这位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花钱大手大脚,这一块碎银子可是能买上五十个烧饼了,要是自家的孩子,老刘免不得一顿斥责。
    “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刘边活着面,边向君良问道。
    “咸阳。”
    君良微笑着回答道。
    “咸阳啊!那可是要赶紧赶路了,现在这天短了,说黑就黑,天黑之前赶到最好,不瞒公子说,当年老刘也曾经去过咸阳,而且还曾在将军府上饮过酒的。路途也熟悉了些,这几年腿脚不利索,就再也没去过,现在的咸阳城,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
    老刘怀念的说到。    君良听到老刘曾经还去过将军府,有些诧异的说道:“您以前也入过军伍?”
    “那是自然,秦人像我这个岁数的,大多都参过军,当年老刘我也曾在北境之上,斩杀匈奴蛮子无数,可惜被冷箭扎到了腿,也是我倒霉,哈哈!”
    老刘像是开玩笑一般,把自己的过往当成笑话来说。
    君良听完,向后倒退一步,躬身一礼道:“原来是前辈,在下失礼了!”
    “哎呦!小公子这是为何,都是过去了,现在我就是个卖烧饼的老头子,可担当不起小公子的大礼。”
    老刘看到君良躬身施礼,急忙想跑过去搀扶一下,可是行动不便,双手满是面粉,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您是军中前辈,受的受的。”
    君良起身微笑道,毫不在意。
    “唉!都是过往云烟了,当年的同胞兄弟们,也就剩下我这个老头子还苟活于世,小公子不要见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秦国人啊,为何要去咸阳?”
    老刘开口问道。
    “有些事情,去拜访一下长辈。”
    君良简单的说了一下,没有透露自己是在秦国任职的事。
    “唉,现在的北境之上,战事恐怕又要爆发,小王上才刚刚回国,就遇到这种多年不见到一次的事情,小公子去北边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老刘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担心秦国的未来。
    “哈哈,无妨,老人家,你对这次匈奴蛮子,和秦军怎么看?”
    君良笑呵呵的跟着老刘聊着天。
    “我这一个老头能怎么看,要我说啊,这匈奴人,放着骑兵的优势不用,偏偏要和我秦军正面对峙,我秦军赢得面还是比较大的,可是秦军又是几年没经过大仗了,军伍之中大多都是毛头小子,也难说,看统领怎么样吧!”
    老刘把最后一个烧饼贴到,倒在火炉上的铁锅内,转身对着君良说道。
    “此言何意?”
    君良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当年我参军的时候,军伍之上也都是,没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毛头小子,可当年的白将军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军中统帅,虽说匈奴人多,可是在白将军的带领之下,匈奴蛮子铩羽而归,留在玉门关二十万匈奴尸体,一时间匈奴人失去再战的本钱,你是不知道,匈奴蛮子看似蛮横无比,力大无穷,马上更是厉害,可他们的军队都是由草原上多个部落组成的,没有规矩,更无军律,三十万大军就是他们能聚集的最大人数,也是常备军队,当年一场战争,虽说我秦军也是死伤惨重,但是若在来一场大战,我秦军还是能打的起,可匈奴人就不一样了,吃掉他二十万军队,他们就得龟缩回老巢,这都四十年了,方才元气恢复,这又急不可耐的要与我秦国再来一场战役,胜负难料啊!”
    老刘皱着眉头,缓缓分析道。
    “您曾经还跟白将军,并肩作战过?”
    君良有些诧异,眼前的这位还真是一位前辈啊!
    “哈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老头子的枪法还是白将军亲自教给我的,两年前若不是卧病在床,平阳关一战当有我,可惜白将军那样的一位人,战死在那里,七国欺我太甚!”
    老刘说的很是豪迈,君良也看得出来老刘眼中那种眼神,他曾经在羽林军中看到过不少的,这样的眼神。
    “不瞒老人家说,车内坐着的正是,白将军的后人,我亦是咱们秦国的军卒!”
    君良不加掩饰地说道,对这样的一位老人若还有欺瞒,那便说不过去了。
    “当真?我记得两年前,白将军和其三子不是全都,战死在平阳关了吗?”
    老刘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说的话。
    还没等君良开口,白轻语从车上缓缓走下,来到老刘近前,躬身一礼。
    “拜见前辈,白不悔正是家父!”
    白轻语说完,便看到老刘吃惊的眼神。
    “像!太像了!白将军当年年轻时,也是这幅模样,只是您俊美了一些。”
    老刘热泪纵横,看着眼前的这位自己曾经的,将军之后人,有些激动。
    “家父生前曾经说过,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您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沙场老兄弟,只是秦国军法严明,无法为您们谋求后路,还望刘叔叔不要怪罪!”
    白轻语轻声的说到,秦人尚武,但是却对这些退下来的老兵,无人问津,发下一些补助便草草了事,这也是当年商君之法的弊端,商君重农,这些年王上一直保留商君之法,秦国的国力充足了不少,可是不管什么律法,都是有弊端的,商君之名特别是在死后,更是有人把他的律法奉为正道,若是商君在世也许能看到这些弊端,转而改掉,但现在若有人想改,必定受万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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