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家的人俱都怔住,此时端木伤也是一身血,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么多人围攻一个身受重伤的她,却仍死得死伤得伤。此时左苍狼一喊,大家都看过去。左苍狼从怀里掏出密封的金箔盒,幸好封装严密,圣旨没有打湿。
    她将圣旨取出来,说:“陛下有旨。”
    端木家族的人本就被冷非颜惊住,此时面面相视,左苍狼说:“你们是要抗旨吗?”
    端木伤捂住伤口,说:“真的是圣旨?”
    藏歌过去,扶起冷非颜。冷非颜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两个人依偎在一处,左苍狼左右一顾,见封平不在,心头已经镇定了许多。外面仿制的圣旨,封平这样的禁卫军统领,肯定是能辩认的。但是端木家族这些江湖人,要糊弄还是容易的。
    她缓步走过去,说:“端木伤,大燕姓慕容,不姓姜。”端木伤怔住,左苍狼跟慕容炎的关系,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如今她来传旨,其实是有可能的——谁知道是不是又吹了一阵枕边风,慕容炎突然又改了主意?
    左苍狼说:“端木家族是要造反吗?”
    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当下跪下去,左苍狼宣读圣旨,令他们放冷非颜离开晋阳。并责令冷非颜日后永远不得回朝。
    端木伤听完这旨意,也有些心动。其实端木家跟冷非颜并无死仇,只是怕她动摇端木家的地位,而自己本身又受姜散宜操控而已。犯不着非要死拼。
    如果听信圣旨,不论这圣旨是真是假,他都免了和冷非颜死战,端木家族也都会减去威胁。
    想到这里,他终于磕头道:“端木伤接旨!”
    双手接过了那圣旨。
    左苍狼这才过去,冷非颜看了一眼她,左苍狼说:“我们出城去。”
    冷非颜笑,说:“走啊。”
    藏歌把她扶上马,只有一匹马,三个人,藏歌本来想要抱着冷非颜,冷非颜说:“让我跟阿左说说话。”
    藏歌只好在前面,冷非颜在二人中间,左苍狼最后,马匹慢慢地出了南门。左苍狼有圣旨在,也没有兵士阻拦。东方的云朵隐隐染上一层金边,冷非颜说:“你怎么回来了?”
    她精神还好,左苍狼就说:“姜散宜有心用你诱我回来。否则我还不知道你的事!法常寺是怎么回事?雪盏大师呢?”
    冷非颜说:“慕容炎屠尽了整个法常寺的僧众,你没有闻见火里飘出的味道吗?雪盏大师,肯定已经不在了吧。他若在,又岂会允许慕容炎这样做!”
    左苍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法常寺僧人数千!怎么可能……”
    冷非颜说:“真的不可能吗?”
    左苍狼顿住,然后怒道:“为什么?雪盏大师是他的授业恩师!他为什么……”
    冷非颜说:“因为慕容若躲进了法常寺。也许,还因为我们吧。”
    左苍狼闭上眼睛,这个人,这个人已经疯了吗?
    冷非颜说:“他年初,又减免了赋税,俞国故地的百姓,也都贴补了耕牛、粮种。现在大燕的百姓,过得其实很好。姜散宜这个人,虽然奸恶,但是无论是在推行新政方面,还是任用地方官,确实非常老辣。新政推行不过三年,百姓俱已开始受惠。慕容若此人,虽然可能会心慈手软一些,但是他没有这种胆魄。”
    左苍狼问:“你要说什么?”
    冷非颜说:“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不要找他报仇。”
    左苍狼不明白,问:“什么?”
    冷非颜说:“没什么。我好累,藏歌,抱我一会儿。”
    藏歌答应一声,反手把她捞进怀里,说:“我们去找大夫。”
    冷非颜说:“嗯。我受伤也就罢了,好歹也杀了这么多人,总算不亏。你们俩啥也没干,怎么也伤成这样?”
    藏歌想笑,眼中却有一行清泪,滴落在她脸颊,说:“你还有脸说,担心死我了。”
    冷非颜说:“你以后,勤练武功吧,要保护别人,只能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藏歌说:“嗯!等你伤好,我们就成亲!”
    冷非颜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你爹娘乐意吗?”
    藏歌为她拢紧衣裳,说:“不乐意也管不了了,以后若是还能再见面,要打要骂也都随他们吧。”
    冷非颜笑,说:“还是不要了吧……你这么废,嫁给你老子太委屈。而且万一哪天看腻了,要换也麻烦……”
    藏歌扬鞭打马,说:“怎么会,我去学易容,如果你看腻了,就一天换一张脸。”
    冷非颜一笑,又抽气,说:“他妈的,别惹我笑。”说完,她靠在他怀里,那彩霞坠入她的眼眸,玫丽无比。
    马又行出三里地,前面就是一家医馆,藏歌说:“到了!我过去叫门!”
    他抱着冷非颜下马,几乎是砸门进去。大夫一见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忙让小童为他和左苍狼止血。左苍狼指指藏歌怀里的冷非颜,说:“我们不要紧!先看她!”
    大夫伸出手,为冷非颜诊脉,许久,他说:“你们……老夫虽然号称活死人、肉白骨,但你们也不能真的抱一个死人前来求医吧?”
    一片沉静,左苍狼问:“什么?”
    大夫说:“她死了。”
    左苍狼用力推开他:“你说什么?!”
    大夫叹息着摇摇头,她扑过去,那皓腕体温仍在,而脉博跳动已停。朝阳初升,阳光又透过窗棱。左苍狼把手按在她心口,轻声唤:“非颜?”
    那个人唇角微挑,似笑非笑。
    朝阳初升,阳光又透过窗棱。晋江城郊万物都披上新绿,花香鸟鸣。
    又是一年春临。
    ☆、第章 回宫
    左苍狼只觉得冷,那种渗入骨子里、无药可救地冷。
    然而她没有梦见过冷非颜,此生再也没有梦见。也许她这样的人,身死魂空,是不愿入故人之梦了吧。
    慕容炎回宫之后,直到天色大亮,端木伤终于来报:“陛下。”
    那时候慕容炎正在栖凤宫,抱着宜德公主。宜德公主不爱哭,看着他的时候黑幽幽的眼珠转啊转的,透出几分机灵劲儿。慕容炎虽然对慕容泽寄予厚望,对这小公主却是很宠爱。
    这时候看见端木伤,他把小公主递给姜碧兰,问:“何事?”
    端木伤低着头,说:“回陛下,我等在南门本已围住冷非颜。但是……”
    慕容炎说:“但是?”
    端木伤说:“但是前太尉左苍狼携圣旨前业,称陛下令我等放冷非颜出城……所以……”
    左苍狼这三个字,像一根刺,旁边的姜碧兰抱着宜德公主的手不由一紧。慕容炎说:“所以你们放走了她。”
    端木伤跪在地上,双手呈上圣旨,说:“我等不敢违逆陛下旨意。”
    王允昭赶紧上前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矫诏。慕容炎没看——他自己有没有下过这道圣旨,自己不知道吗?
    他说:“慕容若同他们一起?”
    端木伤赶紧说:“只见冷非颜、藏歌和左苍狼,并不见慕容若。”
    慕容炎嗯了一声,说:“如此看来,他还在城中。你等继续追捕,这次如果再失利,恐怕就没有理由了。”
    端木伤额上全是冷汗,本以为此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想不到慕容炎这般轻易地放过了他。他磕头:“草民定当全城搜捕,活捉慕容若!”
    慕容炎说:“擒获就好,活不活捉,就无所谓了。”
    端木伤得令,回了一声遵命,起身缓缓后退,出了栖凤宫。他刚一走,姜碧兰就上前,笑着说:“陛下,先用点粥吧?臣妾昨天夜里就命人熬了鹿茸……”
    话没说完,慕容炎说:“不了,孤还有事,晚上再来看王后。”
    姜碧兰还要再说什么,他却伸手,轻轻刮了下宜德公主的脸,转身出了栖凤宫。
    王允昭跟在他身后,其实对他的心意,多少是有几分了解。但是他不开口,旁人还是不敢多说。他小声问:“陛下,左将军假传圣旨,可真是过份了,陛下是否要……”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晋阳城外,益水河畔,藏歌为冷非颜竖碑,左苍狼一直站在旁边。两个人一直沉默,半晌,外面有人跑过来,大声喊:“将军!”
    藏歌惊身站起,左苍狼说:“是许琅。”
    藏歌也不认识许琅,但听她这么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果然那个人策马跑近,看见左苍狼,立刻翻身下马:“将军!”果然是许琅。左苍狼问:“你怎么来了?”
    许琅说:“昨夜山火乍起,达奚琴先生突然派人通知我,说将军定会入城,命我等在南门接应。我等见将军顺利出城,便派出兵士假扮百姓,拖住了禁军和姜散宜的府兵。”
    左苍狼点头,说:“有劳了。”
    许琅说:“将军这是什么话?”转头又看了一眼河边的孤坟,略微沉默,还是说:“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将军还是马上离开大燕吧。”
    左苍狼站起身来,问:“如今军中如何?”
    许琅微滞,说:“不敢相瞒将军,自将军走后,周太尉对兄弟们还可以。我跟王楠这几个人,算是跟陛下起兵的,朝中也还不至于苛待。但是袁将军等人……”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姜散宜总是游说陛下,说是恐温氏旧部心存反意,一直以来,军饷粮草处处克扣。就在年初,还有人弹劾袁将军之妻乃罪臣之女。又说袁将军资助岳家,陛下虽然没有治其之罪,但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许琅说:“将军如今不在朝堂,这些事……本也不该说给将军听。如今姜散宜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将军还是从西北出平度关,从俞州郡出大燕而去吧。”
    左苍狼站起身来,说:“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
    是有多天真,才会放弃一切,只因为那一点水月镜花的爱情,就能心灰意冷?敌人磨刀霍霍,而她放下兵器,手无寸铁,以为可以立地成佛。而如今,故人的血一一染红她的衣襟,她才痛砌心肺,才无可奈何!  许琅说:“将军。”
    左苍狼转过头,看了一眼藏歌,说:“兄弟们跟姜散宜的人,起了冲突吗?”
    许琅说:“慕容若……毕竟是逆党,我们的兄弟不能落在姜散宜手上,否则恐怕会惹陛下怀疑……所以,并不敢跟姜散宜的人和禁军冲突。”
    他面露愧疚之色,说:“达奚先生有吩咐,说是一旦被认出,就称是知道乱党入了晋阳城,协助他们捉拿慕容若……和冷楼主而来。王楠驻地较远,达奚琴先生命他以看见山火,担心王驾遇险,入城护驾而来的借口入城。如今事出突然,咱们离晋阳近的,也就是末将和王楠了。”
    左苍狼把手搭上他的肩,都知道是抄家灭族之祸,可他们,仍然闻讯而来。她说:“飞书报给陛下,就说已经杀死非颜,并且将我围困在盘龙谷。”
    许琅急道:“将军!如今的陛下……”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您会有危险!”
    左苍狼说:“就算这个借口完美无缺,可是陛下又岂会相信你们的话?就算他当时不说,也定会埋下疑心。你们不比袁将军、诸葛将军等人,不算是温氏旧部。他要处置你们,非常容易。日后随便寻个什么借口,谁来替你们鸣冤?”
    许琅说:“可是我们既然是为将军而来,又岂能把将军送入虎口?”
    左苍狼说:“不是你们把我送入虎口,是我自己要回去,我要看看,这只老虎的心是不是只有石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沉静如益水溪流。许琅说:“将军……”
    左苍狼按住他肩膀的手略一用力,说:“去吧。帮我这次。藏歌,你想办法送他离开。”
    许琅点头,藏歌说:“我自己可以走。”他看不懂这两个人,无法理解她们的每一个决定。
    左苍狼缓步走上盘龙谷,在溪涧前停下脚步。许琅只得命人将附近山头重重包围,左苍狼衣衫湿了又干,她走到溪边,在繁花新绿中缓缓解开长发,沾着山泉梳理。临水映花,竟然有几分柔美清丽。
    许琅很快通知了王楠,王楠吃了一惊,也带兵过来,盘龙谷溪涧周围满是甲士。
    彼时,慕容炎在御书房,姜散宜跪在他面前,说:“陛下!微臣本来已经追得逆党行踪,但是王楠率兵阻拦,微臣好不容易突围,又被许琅纠缠。以至逆党在南门走脱。微臣有罪!”
    慕容炎轻轻拨弄着手中的提珠,说:“许琅、王楠何在?”
    王允昭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有兵士来报:“陛下!许琅和王楠将军命小的前来传信,二位将军闻听逆党进城,连夜前来护驾。”慕容炎冷笑了一声:“护驾?”
    这两个人跟左苍狼的关系,他会不明白?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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