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向富田氏详点点头,老家伙一挥手,两个武士快步上前,把大内义弘抬到软舆上。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软舆扛到肩上。
    大内义弘一把抓住崇文帝衣袖:“浓姬。。。”
    崇文说道:“浓姬依然是你之子,你仍然是浓姬之父,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内家,也是为了救你性命,希望你不要怨恨她。”
    大内义弘轻声说道:“不,我是说今夜寅时二刻幕府军准备进入长壕,要让浓姬早做应对之策,立即通报三郎。”
    崇文微微一笑,说道:“放心,他们进不来。”
    他手向东面一指,无边黑暗和破败的建筑挡住了视线,但可以感到大地在微微震动,战车辚辚,戈甲铿锵隐隐传来,那是大军在调动。崇文得意的说道:“那是仴局人马,三郎准备接应的是二出海,而不是幕府军。”
    大内义弘这才一仰身,躺倒在软舆上。家门早已被大出海渗透成了筛子,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还想算计龙王岛和仴国总局,称雄天下,这是何等可笑之事。早就输了啊,眼前事都看不见,还谈什么雄图霸业。
    一瞬间,老混蛋仿佛老了10岁。支撑他老当益壮的所有骄傲都消失不见,他就不再是威震全仴的常胜将军,他只是个老人,和含饴弄孙的老农没有区别。
    崇文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的身份,是东海最大的秘密,泄露我身份者,龙王岛会让他生不如死。”
    大内义弘声音低低的说道:“臣。。。万死不敢。”
    崇文转过身,向杀手们喝道:“好了,把死伤的兄弟背上,我们回四天王寺。富田大人,三郎那里需要你辅佐,去住吉桥吧,把这里的事情转告他。”
    富田氏详躬身应道:“是。只是。。。”他的老主大内义弘是何等刚强之人,为什么龙王岛大出海只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态度大变,自甘臣下一般。这让他十分困惑,刚要开口询问,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秘密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不再纠结这些疑问,转身一挥手,招呼部下20余个不带伤的武士,沿着河渠大道向东而去,崇文则带着亲卫、死伤者和大内义弘转到4丁南道,杀手们在此分道扬镳。
    虽说战事还没有结束,但是可以说,堺城已经落到仴局和它的朋友们手里了。只是这个堺城已经是一片废墟,光清理港口就要耗费1个月以上,重建更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得到这样一个城市又有何意义。
    回到四天王寺已经是6月初8日凌晨。
    死者停灵在寺庙空地,等待天亮好好收敛,石灯笼照亮包着白布的尸骸,有僧人跪坐在灵前念经。伤者安置在僧房之中,寺僧和大内家医臣好生照料。
    安置妥当,崇文也不客气,率领一行人走入竹林苑。浓姬带着一众侍姬厮养在回廊下跪迎父亲,黑铁塔来财牛带着5个大康亲卫侍立在她身后,拥着一个面色灰败的老僧,正是大阪湾的天台宗领袖绝海中津。
    大内义弘的软舆经过,浓姬大声说道:“恭祝父亲大人旗开得胜,武运长久。”
    老混蛋的软舆停下了,他侧头看着浓姬,半晌才说道:“大出海说,我输了,大内家未必输,你怎么看?”
    浓姬面不改色的说道:“父亲大人也没有输,我们的志向是一样的。”
    大内义弘疲惫的一笑,不再搭理浓姬,转向绝海中津说道:“绝海大师,实在是对不起,我尽了全力,终究还是害了阖寺僧众。”
    老和尚双掌合十为礼,不动声色的说道:“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法,有缘起必有缘灭,也许四天王寺缘尽于此。”
    崇文凑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一切才是缘起。”
    大内义弘不置可否,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姬使了一个眼色,武士抬着大内义弘走进内堂。绝海中津老和尚医术精湛,大内家又有通医的家臣,相信他的伤并不致命。
    崇文走到浓姬面前,把她轻轻拉起来,轻声说道:“我回来了,把你父亲也带回来了,总算是不辱使命。”
    浓姬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受伤没有,看你这身上的血。”
    崇文说道:“三婆娘娘保佑,我没大伤,都是别人的血。”
    浓姬脸色一黯,伤感的说道:“你杀的都是我大内氏最忠诚的家臣,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崇文默默无语,良久才说道:“不会了,不仅大内家不会再有此等惨事,等我们打败了幕府,整个仴国都不会再有该死的战事,杀的血流成河,实在是造孽。”
    浓姬小手拍拍崇文的大手,黯然说道:“但愿如此吧。”停了一下,她忽然说道:“你干的不算坏,可是你和你的人不能进入内堂。你们臭的像刚从泥坑里捞出来,仆役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客房,热水也烧好了,洗了澡才能歇息。”
    崇文夸张的说道:“我一点力气没有了,入娘的,刚才这一战比白日指挥千军万马还累,我现在就想躺在这里睡他几天几夜。”
    浓姬板起脸说道:“不行,这里是大内家的竹林苑,不是战场。你们浑身脏臭的歇宿,那是对大内家不敬。”
    崇文高举双手,更加夸张的说道:“在下唯贤主人所命是从。”
    浓姬柔声说道:“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天亮以后就都好了。”转头向浴桶双姝使了一个眼色,双姝提着和纸灯笼走上前,笑吟吟的拉着崇文的双手,引着他去浴室。浓姬看崇文消失在回廊转角处,这才遣散女眷厮养,自己回到后堂伺候父亲的伤势。
    崇文熟门熟路,甲胄戎衣脱在浴室门外,只穿着一件牛鼻短裤进了浴室。刚要走向大浴桶,就听到东面突然铳炮大作,喊杀震天,战争突然打破了寂静的夜色,惊的双姝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崇文大笑道:“不要害怕,这是得胜的金鼓,堺城的战乱就快要结束了。”
    双姝一名桃姬,一名菊姬,桃姬似乎年长一些,胆子也大些。此时轻启朱唇,颤声说道:“大出海殿下是堺城的恩人,奴婢侍奉殿下深感荣幸。”
    看着两个娇小美婢有些憔悴,崇文摆摆手说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我不需要你们伺候,那什么。。。有没有烧酒点心之类的给拿一些,我喜欢浴中饮酒。”
    桃姬慌忙说道:“阿菊你伺候殿下宽衣,我去厨下。”
    泡在豪华大浴桶之中,蒸汽腾腾。连日奋战,虽说身披重甲又运气逆天,但是难免有些擦伤、挫伤、瘀伤和划伤,热水浸泡下有些轻微刺痛,却并不痛苦,甚至有些舒适。
    饮着仴国最好的黑雾岛烧酒,品着精致仴点,两个娇小美婢一旁伺候。夜色如水,伴着弘大的铳炮破阵大乐,没有比这更舒爽的享受了,皇宫大内,钟鼎玉食不过如此。
    自从离开福江岛,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之中,如今总算过上了人的日子,心中一松,睡虫悄然袭来。他在浴桶中睡着了,梦到辉煌的宫殿,盛大的宴会,锦袍玉带,钟鼎齐鸣,美女和美酒应接不暇。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什么责任和荣誉,都不如纨绔一生幸福喜乐。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他居然在大浴桶里睡了2个时辰。两个女婢不住添加热水,到
    现在水还是热的,只是皮泡的发白了。睁眼醒来,想到梦中的欢乐,不由得有些惘然若失。扭头一看,两个美婢正跪坐在一旁,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崇文不忍打扰这两个小美人,悄悄从浴桶中走出。水声轻响,菊姬还是惊醒了,轻唤一声,洮姬也醒了。二人伺候崇文换上干爽的武士服,又给他修了面,焕然一新的龙王岛大出海顿时精神抖擞。
    天光大亮,城外的铳炮和喊杀声已经停了。竹林苑一派寂静祥和,居然有鸟雀在树枝上歌唱,显然昨夜没有意外发生,幕府军遭到迎头痛击,退出了长壕。卫士长来财牛当值,带着几个卫士忠实的在庭中警跸,和仴人的固定哨位不同,仴局的警戒是区域游动哨,除了门岗。
    推门走到回廊,看到了自己的亲卫,一个个同样精神焕发。昨夜彻夜欢呼饮酒,又有仴姬侍寝,换上了干爽的武士服,修了面,像脱了毛的大公鸡一般光鲜。生下来就是海贼坯子,哪里有过如此奢华享受,仆役厮养都得跪拜致礼,这是大人物模样,自然趾高气扬。
    崇文唤过来财牛,命他传令二出海和大炮炥,仴局舟师立即退出长壕以外,停训三日,赐酒,允许营中赌博。命大炮炥立即派人寻找海里青船队,如果大军到达近海,让他们在岸和田大寨扎营休整待命。
    卫士长躬身应喏,立即安排人传令,崇文这才继续沿着长廊走向他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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