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高钧逸不是在开玩笑。
    “你家怎么了,破产了?”
    他只想到这个答案,否则,没办法解释老高现在的一脸丧逼状态,以及求他帮忙找工作的奇葩要求。
    老高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反驳,叹了口气。
    “没破产,也快差不多了。”
    “所以……你现在是个落魄富二代?”
    “我现在都拉下脸来求你丫的了,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同情心,维护一下我受伤脆弱的小心灵。”
    陈宇……
    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脆弱。
    他认真道:“没破产,你不应该跟你家的家族企业奋战到底吗?”
    老高摇了摇头:“我是这么想的,但我爹已经放弃了,让我出来找工作。说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反正我们家那厂子很快就会拆了,到时候拆迁费怎么也得有个大几千万吧,让我吃喝不愁混一辈子应该是没问题。”
    “咳咳……”
    陈宇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差点呛死。
    嘉言赶紧给他递水、顺背,好半天才缓过来。
    看着老高嫌弃的表情,陈宇一脸幽怨:难怪你一点也看不出来脆弱,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现在的人都这么凡尔赛吗?
    “你他妈是来哭穷的吗,你是来炫富的好吧?”
    “我哪儿炫富了?不就几千万吗,我还没跟你说我们家在海城有四套房子一套别墅呢,这些加起来更值钱好吧!”
    “咳咳……大哥,求求你,别秀了,好吗?”
    “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你滚滚滚,好家伙,合着你跑我们这一室一厅的小窝扶贫来了?”
    老高这才嬉笑起来,一脸贱样让人极其想把他胖揍一顿。
    好一会儿,老高才收起凡尔赛大招,认真道:“说正经的,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哪怕是打打杂也行。我不图挣钱,就有个正经工作打发打发时间,让我家老头省心。”
    “你来真的?”
    “当然啦!”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那些富二代朋友,他们不应该门路更多吗?”
    “我又不图挣钱,找他们干什么?”老高说着,脸色一沉,“再说了,我这不是落魄了吗,找他们……怪丢人的!”
    陈宇第n次收起想把这厮宰了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
    “你这么浪荡,把你安排到娱乐圈当工作人员也不太合适,回头你再泡几个八线女明星,那不是给老子招黑吗?”
    他想了想,有了主意:“这样吧,钱柏涛他们搞了个创业公司,我也投了点钱,你跟着一起干吧。你好歹也是个海龟,又是学市场营销出身,还不差钱,最适合创业了。”
    老高一听,很是感兴趣。
    灯塔爆破小组的成员老高都认识,之前在m国的时候,他经常去陈宇和嘉言租的公寓蹭饭,一来二去,就和那一帮交换生都熟络了起来。
    只是后来大家回国,他仍在m国坐牢,隔着太平洋也没有多联系,慢慢的关系就淡了。
    老高通过朋友圈,也知道钱柏涛等人搞了个创业公司,但一直没怎么关注。现在陈宇一提,他的兴趣也瞬间被吊了起来。
    “话说回来,他们公司是干嘛的?”
    “自行车,共享单车……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明白!”
    “哦……”
    老高也没多问,点点头吃了两口饭,突然喃喃自语来了一句,“这挺好,也算干回老本行了……”
    “什么?”
    “啊?”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老本行?”
    “啊……哦,我老爹那厂子之前就是做自行车的,后来……”
    “什么?!”
    陈宇大叫一声,“豁”地站起身来,一脸像是听到了***向我党投诚的重磅新闻似的愕然惊骇。
    “你喊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们家是产自行车的?你怎么从来没提过?”
    “我没说过吗?”
    “你说过吗?”
    老高皱起眉头,想了想,十分诧异自己竟然从来没提过自己老爹的这段发家史。
    他随即摆摆手,不以为然:“可能年头太久了吧,反正自行车早就不产了!”
    “不产了?”
    “对啊,这年头哪还有人骑自行车,四五年前就不产自行车了。”
    “那你们家的厂子现在是做什么的?”
    “摩托车、电动车,不过现在也不行了,销量一年比一年差。要么我说,没倒闭也跟倒闭了差不多……”
    陈宇听得惊骇,眼轱辘滴溜滴溜转了起来。
    老高看他那样子,不知为何,有点害怕,双手抱胸抱护住了自己,瑟瑟发抖地问:“你要干嘛?”
    “你们家的自行车生产线,现在还能开起来吗?”
    “能……应该能吧,我得问问我爸!”
    “你现在就问,现在就问!”
    “你要干嘛……你不会是想把那个什么,什么共享单车,放到我爹的厂子里做吧?”
    陈宇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期望:“你看行吗?”
    老高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天没有反应,最后在陈宇的再三催促下,才给他爹打了电话过去。
    答案很快有了,可以。
    但是新的问题也随即出现,厂子快要拆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想了几秒钟后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明天一早,带着灯塔科技的团队,直奔高家的工厂。
    不管行不行,总得碰碰运气。
    当晚,高钧逸回家和父亲说了这件事,高荣发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想:要是自行车能卖得出去,我们也不用改进生产线,改做摩托车电动车了,这群小娃娃真是异想天开!
    但闲着也是闲着,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还是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陈宇带着钱柏涛等几个创始人来到工厂,在会议室里和高荣发碰了面,简单寒暄后,钱柏涛便放出ppt,对黄蜂单车的概念、市场进行分析讲解。
    一开始,高荣发还是应付、敷衍的态度,但随着介绍越来越深入,他的表情也很快严肃了起来,不知不觉,一双眼已落在屏幕上眨都不眨一下。
    半个小时后,高荣发惊了。
    后面去看自行车生产线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高荣发介绍:“现在的这条电动车生产线,就是用原先的自行车生产线升级改造来的,如果要做自行车,只需要稍稍调整一下就可以实现。”
    钱柏涛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找了那么久的自行车厂,偏偏漏掉了这家,合着这条生产线早就更新换代了。
    听了高荣发的介绍,众人仿佛在沙漠里找到了水,纷纷一脸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庆幸。
    陈宇这时问:“高伯伯,我看你们这厂房外面,也没画上‘拆’字?具体什么时候拆迁,定了吗?”
    高荣发道:“我有朋友在市政府工作,消息是可靠的。但具体文件还没下来,最快今年下半年,晚的话可能得明年了!”
    陈宇松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忙道:“高伯伯,是这样,我们的创业项目您刚才也了解了。前期设计、策划、试验都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投产,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您这个厂子又面临拆迁,听您的意思,也已经放弃了继续生产的打算,那从现在到拆迁那天,厂子就打算这么空着,空一天,就一天没有效益,您说是吧?”
    高荣发老成持重地笑了起来:“你是想说,让我把这条电动车生产线改造成自行车生产线,帮助你们生产一批……叫什么,小黄车是吧?”
    陈宇笑了起来,忙道:“不是帮助,是合作,我们双方共赢!”
    这话,让高荣发哈哈大笑。
    但是当下,他并没对陈宇的提议给出明确的答复,而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带他们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会议室喝茶。
    陈宇又提了两次,都被这个精明的中年人不着痕迹地挡开。
    到中午,高荣发十分热情地留他们吃饭,众人会意,赶紧告辞,出了门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刚得到希望又再次失望,让大家颓丧不已。
    陈宇其实明白高荣发的顾虑。
    这看似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但其实,高荣发面临着很大的风险。
    现在工厂的生产线已经处于半关闭状态,数百名工人也遣散了大半,如果要改造生产线生产自行车,一方面改造要钱,虽然不多,但总是一笔投入。
    另一方面,改造完了谁来生产?肯定要招工人吧!
    工人招进来,没过两个月厂子拆了,势必又会引发一次集体抗议,想想上次遣散工人时,高荣发作为老板就遭到了一次围攻,最后每人多发了半个月工资才了事。
    想想上次的经历,高荣发就觉得心有余悸。
    其实上面这两个问题还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挣到钱,就都不是大问题。
    而最大的问题恰恰是,他觉得这个项目挣不到钱。
    刚才在会议室里,钱柏涛直接明了地指出来,希望把平均每辆自行车的生产费用控制在60元以下。
    这个价格,高荣发不用计算器,只靠脑子就能算出来,除非是万辆以上的量产,否则根本没钱可挣。
    而灯塔科技作为初创企业,黄蜂单车第一次批量生产,试投产在海大校园。海大就这么大点地方,容纳不了太多的小黄车,灯塔科技也没有过多的财力,所以第一批产品,他们只打算做2000辆。
    这个数量,根本不可能双赢。
    要么提高出厂价,灯塔亏。
    要么按现定出厂价来做,厂子亏。
    没有第三个选项。
    若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公司,完全不在乎眼前的亏损,那这笔生意还可以接可以做。
    但高荣发一眼就看出来,这帮小年轻虽然有热血有抱负,但显然亏不起,所以,他就实在没这个必要跟着他们蹚浑水,把自己好不容易摘干净的亏损状态又给再搭进去。
    想明白这些,陈宇就知道,高荣发这条路子,也不好走。
    但……并不是完全没机会。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高钧逸的微信:等我好消息,老三!
    陈宇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他接到了老高的电话,高荣发已经答应了。
    虽然在陈宇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觉得很惊喜,忙问:“你怎么说服你爸的,答应豪门联姻了?”
    “去你妹的,电视剧看多了吧!”
    “嘿嘿嘿……”
    “我就告诉他,我打算加入灯塔科技当股东。反正出去打工也是打,挣两个闲钱连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参加一个这么有前途的创业项目。虽说眼前会困难一点,但要是以后成了,说不定还能继承他老人家的事业,将老高家的生意做得更大更强!”
    “所以呢,你爹就这么被你说服了?”
    “没有!”
    “……”
    陈宇眼珠子差点翻出来。
    老高的贱笑通过电话传了过来:“我告诉他,要是他不同意,我就把他给我留的房子卖了,去大理开个民宿。反正厂子一拆,我也不是富二代了,在海城给人打工,丢不起那人。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此残生。”
    陈宇……
    “大哥,你强!”
    “那必须的!”
    “然后你爸就同意了?”
    “不同意能怎么办?钱再重要也没有儿子重要啊,他不得指着我给他养老送终啊,又没个私生子什么的!”
    陈宇简直无语到爆炸,又惊喜到爆炸。
    这一天天的,峰回路转,九转十八弯的,就差把他的心脏给搞出来了。
    两人庆贺了一阵,老高正色道:“不过你也别太高兴,我爹的消息一向都挺准的,他说会拆迁,那就肯定会拆迁。所以,我们家这厂子能用得上一阵子,可用不上一辈子。到时候拆迁了,你们还得另外找地方!”
    陈宇笑道:“这是当然。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眼前的难关挺过去!如果黄蜂单车投入市场后反馈良好,自然能吸引资本涌入。到时候钱多了,哪怕直接找地方建个厂也不是难事,你说呢?”
    老高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他对自行创业,以及黄蜂单车这个项目,瞬间充满了兴趣和信心。
    即便之前没想过踏踏实实工作,这时也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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