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康王不肯顶着这张脸去见微飏,甚至都不好意思回三王府让平王看见,自己跑回了桓王府。
    春辰还体贴的追在后头嘱咐他:“青粲在那边,听说已经备好了您的新衣裳,您过去只管要新的穿。”
    康王一言不发,一溜烟儿没了影子。
    这边翠微则早早地使人过去通知青粲:“康王被我打了一顿,等回去你不要安慰,再打他一顿。他就不闹着随军出征了。桓王若问,只管实话实说。”
    自己则看着也被“小修”了一番的庄王梳洗了,又拿了新绣好的鞋袜给他换好,温柔地告诉他:“公主说,眼瞧着就该换季了,让婢子给您准备夏天的衣裳。您挑个颜色?”
    庄王犹豫了片刻,道:“我舅舅——就是永宁伯,给我送了些料子过来,黑的红的,我觉得老气了些。翠微姐姐哪天去我那边时,帮我看着收拾收拾。”
    “府里的管事收拾不妥吗?”翠微眨眨眼。
    庄王垂眉看自己衣袍下露出来的朴实新鞋,脚趾动一动,新袜子又软又暖。
    “那倒不是。只是他不认得那些料子,哪个名贵哪个实用,他似懂非懂的。我如今爱穿什么用什么,他也不知道。倒是翠微姐姐选的衣衫更和我的心意。”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婢子就去瞧瞧。您舅父如今也是陛下得用的人,他送来的必是上好的。倒别乱放乱搁的,糟蹋了东西事小,糟蹋了亲戚的心意,就值多了。”
    翠微善解人意地答应着,陪着庄王去见微飏。
    微飏也不跟庄王多说,只递了个荷包给他:“原本你娘葬得远,是打算以后跟你爹爹合葬的。前儿清明节的时候,我跟上头说了说,把她迁到了先帝的陪陵,让她挨着先文惠太子妃。这里是方位地址。
    “因为事情暂时不好大张旗鼓,就没事先告诉你。如今你要去看她,也先悄悄的。等过段日子,天下太平了,我保证给你娘好好做一场奠礼。你放心。”
    庄王的眼泪夺眶而出,噗通跪了下去,高举着双手接过了那个荷包,死死地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微飏伸手扶了他起身,轻声道:“驰儿,宿命如此,谁都拗不过的。”
    “是的。小姑姑,我明白的。”庄王擦了一把泪,站了起来。
    微飏让他坐下,温和说道:“西夏那边,你不要去。也不要让你六哥七哥去。那边刀枪无眼,你大兄除了要照看你三哥,再要分心照看你们仨,太耗神了。”
    个头早就超过微飏的庄王听到这里,有一丝迟疑。
    微飏摇摇头,接着说道:“旁人的话不要信。新帝在你们几个身上都用着心呢,真出了京城,我照顾不过来,世事就更加难料了。”
    这句话庄王听懂了,咬了咬唇,终于点了头。
    ——永宁伯许诺给他的“远大前程”或者“山高海阔”,都是做梦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这些。没别的事。你去看看你弟弟妹妹,然后就回王府吧。你七哥虽然躲羞去了桓王府,却未必能留得过夜。你回去预备些伤药,等他回来替他擦一擦。他太好面子,未必肯让旁人看伤。”
    微飏心平气和。
    庄王吃了一惊:“刚才翠微姐姐下了重手,难道是小姑姑吩咐的?”
    “没我的吩咐,她敢动你七哥一根汗毛试试看。”微飏笑了。
    庄王想一想,也对。
    再也不做他想,恭恭敬敬起身拱手告辞。
    翠微陪着他回了三王府,翻检了一遍那些衣料,心里冷笑,吩咐一声“都登记造册锁起来”。又比着庄王的两肩新量了尺寸,打趣道:“就您这长法,说不得过不了两年,就要比三殿下还高了呢!”
    景王是十王里个头最高的一个。
    这话说得庄王红着脸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青菜豆腐地吃着,偏还长高了两寸。前儿太后见了我,还问我是不是偷偷开荤了呢。”
    “等奴婢跟公主说一声。正经该请示大明宫,几位小王爷不得饮宴游乐,但吃肉这件事是否能宽限一二?番邦四夷都活蹦乱跳的,该让小王爷们也都长长力气才好。”
    翠微顺口胡说着,偏做出一副耿耿于怀的小气样来。
    庄王失笑:“礼不可废。咱们家要都这样,天下人有样学样,可不就乱套了?我们几个打生下来就都不曾亏过嘴,不过守一年的孝期,这有什么的?”
    可是从先太子妃隋氏过世,庄王就开始守孝。孝期还没过,便是先帝。先帝的孝期完了,想必就要轮到他那生父废太子了……
    翠微心里叹息,脸上却只做勉强被说服的样子,量好了尺寸,告辞而去。
    回到长公主府,禀报微飏:“果然,永宁伯给庄王殿下送来的布料里,颇有几匹是艳色的,还有几匹,索性就是太子规制的。也不知道庄王殿下这位舅舅,究竟是盼着他好,还是想卖了他换自己的爵禄。”
    “爵禄?我送他一条绝路还差不多。”微飏冷哼一声,问:“都封起来了?”
    “是,册子我都带过来了。”翠微把登记的簿册拿出来。
    微飏翻开看了看,丢还给她:“封个匣子,送去宫里,交给冯荆。就说:哪天永宁伯要在陛下跟前提及庄王了,就把这个呈上去。要是不提,就先扣在他手里。”
    翠微会意,拿了册子出去。
    三王府那边,终于踏实下来的庄王按照微飏教的,备好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果然还没到天黑,康王便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灰溜溜地回来了。
    “怎么还严重了些?!桓王殿下不曾让人给你上药吗?”庄王大吃一惊,忙把他按在榻上,硬让他解了上衣,且看身上的伤。
    一道道紫青交错,看着就疼。
    “嘶!是青粲……说我连她们姐妹两个都打不过,去西夏战场就是送人头的。说先帝可丢不起这个人,让我这个当孙子的摸摸自己到底有没有孝心……”
    康王垂头丧气,“算了。不去了。再练几年武,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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