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轩的包厢里,以程皓为首的一干编剧,静静等待着张昀详细描述他这个成立服务于编剧的经纪公司的计划。
    而张昀,可能是平时在公司开会开习惯了,开讲之前,下意识想要播放ppt,回头看了看那块只能唱卡拉ok的大屏幕,方才想起来这事悦来轩的包厢,不是新世界的会议室。
    “咳咳。”既然没有ppt,那就只能用嘴描述了。
    张昀轻轻咳嗽一声,首先问了一个问题:“在具体描述这个经纪公司的成立和发展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在座的各位: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助到整个编剧行业呢?”
    “就是用我们的影响力,维护编剧们的合法权益呗。”郭宇驰理所应当地说。
    “什么才是影响力?咱们这些编剧又能够影响到谁?”张昀反问道。
    “这个嘛……”郭宇驰迟疑了一下。
    “我们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公司会给我们一些面子的。”陈琦接口说道。
    闻听此话,爱思异皱眉道:“怎么听着一股江湖气息?”
    “确实很有江湖味儿。”酷琪掩着嘴一边笑一边模仿武侠片里的角色说话,“‘给我个面子,饶他一命’,换成‘给我个面子,别为难这个小编剧’,毫无违和感。”
    “一个人的面子能用几次?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谁还在乎你的面子?”程皓叹了口气,“我还一次没用过呢,不是照样被思云传媒的老板直接给撅了?”
    思云传媒就是那个乱改程皓剧本的公司,思云传媒是个新公司,财大气粗,买了程皓剧本。可惜人家老板根本不在意程皓的面子,上来就要改程皓剧本,给某演员加戏。程皓就是因为这件事郁闷,才会在网上怼吕艾。
    此时程皓自己揭自己的伤疤,大家都不禁笑了笑。老朋友陈琦更是直接揶揄道:“思云传媒的老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连程老师的面子都不给。”
    “别说了,面子这种东西,根本不靠谱。”程皓将目光看向张昀,“就是因为面子不靠谱,我才想建立一个帮助编剧维权的协会。当然,现在小张打算成立一个经纪公司。我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助到编剧,成立什么都行。
    “小张,你就直接说你的看法吧,不要跟我们绕圈子了。我想你要说的,肯定不只是维护权益这种早就有答案的事。”
    张昀不好意思地一笑:“讲故事习惯了,总想要设下一个悬念。”
    大家都是编剧,听到张昀的话,也不禁莞尔一笑,忍俊不禁。
    张昀笑了笑,便郑重说道:“其实在我看来,咱们成立这个公司,仅仅只维护编剧权益是不够的。我们想要真正帮助到编剧这个行业,最重要的其实是挖掘新人,挖掘优秀的,有潜力的新人编剧!”
    “啊!确实,现在的年轻编剧想入行,实在是太难了。”郭宇驰听到张昀这么说,当即认同地点点头,“不说别人,我真正入了行,卖出去第一个能养得起我自己的剧本,已经是我住在600一个月的出租屋里,整整住了四年之后的事了。
    “年轻编剧想入行,总也得用几年的时间,先真正混进了圈子里,才能通过别人介绍,卖出自己的剧本。这几年的时间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顶不住压力,看不到希望,直接放弃了。”
    “谁不是呢,我也是混了三年,剧本才稍稍卖上一点价格。”爱思异点头附和道。
    “我也是三年。”程皓深有同感地道。
    “我两年。”话最少的毁人不倦,也说了一句。
    “那看来我很幸运,我还没毕业呢,就已经卖出去两个剧本了。”酷琪笑嘻嘻地说道。
    “你和张昀都是特例,能跟我们一样吗?”郭宇驰回道。
    “你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幸运。”孟飞和余亮互相看了一眼,满脸苦涩,“我们两个到现在,还没通过卖剧本赚到什么钱呢,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我俩在写小说。”
    “你们情况不一样,谁让你们非得写科幻,国内有人会费力不讨好地拍科幻吗?”酷琪道,“还是写玛丽苏最赚钱。”
    “建议写喜剧,大银幕喜剧更容易赚钱。”郭宇驰反驳道。
    这俩人说的,都是他俩最擅长的。而事实上,在剧本这方面,还确实是喜剧和玛丽苏最赚钱。
    喜剧的拍摄成本低,如果能够上院线的话,只要够欢乐,总有人买单,而如果剧情还出彩,那就能以小博大,成为黑马。
    譬如说今年春节档的《你好李焕英》。
    而玛丽苏之所以能够赚钱,是因为……你别管烂不烂,反正年年都有人拍,还是很多公司在拍。
    酷琪为什么每年写好几个剧本都能赚到钱,而剧本拍出来的电视剧还能火?还不是因为她写的全是都市玛丽苏、甜宠、耽美等等那种女孩子最愿意看的类型。
    她写的剧本,虽然算不上有多巧妙,但至少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逻辑bug,俗套但足够甜,不是好剧但也算不上烂剧。
    她不赚钱谁赚钱?
    郭宇驰这边说拍喜剧好,酷琪那边说拍玛丽苏赚钱,紧跟着爱思异又说拍反转剧过瘾,本来是在讨论正事的一场“会议”,讨论着讨论着就偏到文人相轻上面去了。
    唉,古人诚不欺我。
    这仨人讨论得欢快,孟飞和余亮却同时低下了头,表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只觉得这几个人吵闹。
    “停停停!我说停停!”张昀甚是无语地看着这帮人,喊了好几声,才把他们喊住。
    “大家能不能不跑题?咱们正事要紧。”张昀无奈地道。
    “有些情不自禁了,你继续说。”郭宇驰尴尬地笑了笑。
    张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虽然刚刚咱们跑题了,不过到底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当编剧很简单,只要会写字都能当编剧,但真正想入行,却难上加难。没有老师同学带着,没有圈子里的关系,就算一个新人编剧的作品再好,也没有机会给导演、投资方展示。大家且想想,诸位已经是行业内的领军者了,曾经也有过为爱发电,穷困潦倒的时候,那那些仍然在路上的新人编剧们,又会是什么境地?
    “所以,想要改变编剧行业的现状,我们除了要维权,还要努力地发掘新人编剧,给优秀却没有名气的编剧们,一个登上舞台的机会。
    “只有我们这个行业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形成良性竞争,能写出好作品的编剧为人所尊重,没有好作品的编剧自然而然被淘汰,才能打破圈子的封闭性。还是那句话,我们首先得尊重自己,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怎么做?”程皓认真聆听着。
    张昀继续说道:“我们这个经纪公司,不能将艺人经纪公司作为参考建立。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好的平衡点,来保证我们既能维护编剧权益,又能发掘新人编剧。
    “所以,我要成立的这个经纪公司,可以分为两部分:线下与线上。
    “线下,就是专门为编剧维权而准备的代理经纪人。当公司旗下的编剧遭到资方欺压时,我们派出法律顾问与洽谈人员,为受侵害的编剧维权。
    “线上,则是重中之重。我打算创建一个编剧网站,给那些没有渠道,没有关系的新人编剧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编剧网站?”听到张昀说到发掘新人编剧的方法竟然是创建一个编剧网站,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同时皱起眉头来。
    “就是编剧网站,有什么问题吗?”张昀看着众人。
    “问题可大了。”郭宇驰摇摇头,似乎很是失望,“张昀你也不是新人了,不会不知道咱们国内已经有很多家编剧网站了吧?你知道在那些编剧网站里,每天会有多少剧本发表吗?而每天,又有多少剧本,能够真正地卖出去?”
    张昀直接答道:“基本没有剧本能在编剧网站卖出去。”
    编剧网站这东西,不是张昀的创意,国内早就有几家编剧网站。名气大不大暂且不论,反正这些编剧网站每天都会更新若干个剧本,电视剧、电影乃至于小品剧本,但是这无数的剧本,基本属于网友们的自娱自乐,很少有人真的能够通过这个网站,把剧本卖出去。
    原因很简单,还是回到原点。编剧圈子是一个很封闭的圈子,真的有公司,有个人想要投资拍电影电视剧,他们只会直接找圈内的编剧进行约稿,就算约不到,也可以让编剧推荐,他们才不会跑去网上,在成百上千可能根本不值得浏览的垃圾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剧本买回来拍呢。
    说白了,在这个小圈子里,关系是最重要的,其他根本没用。
    张昀想建立编剧网站,完全是异想天开。
    “既然你知道网上卖剧本这事儿不现实,还开什么编剧网站?”郭宇驰纳闷道。
    “因为网络,是最容易挖掘优秀年轻编剧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比网络更便捷的方式了。”张昀解释道。
    “这话我倒是赞成。”孟飞点头说道,“就像我们写书一样。如果直接投杂志社或者出版社,不仅要等很长时间,极大概率也根本过不了。而在网上写书,很快就能得到读者的反馈,同时确认这本书有没有写作价值,更没有出版的各种限制。
    “不过……”
    孟飞顿了顿,也是很纳闷地问张昀:“小说和剧本可不一样,小说是个人都能看懂,剧本这种东西只有圈内人才懂,你这个网站根本没有操作空间啊?”
    “不仅仅如此。”爱思异面色沉重地说道,“这个网站基本上一无是处,你再玩出花来,也和别的网站没有区别,该卖不出去剧本,还是卖不出去剧本。真正想要买剧本拍戏的,还是会去找圈内的有名编剧约稿,根本不会看你这个网站。到头来,也起不到什么扶持作用。”
    张昀对孟飞和爱思异的疑问,一点也不意外。
    他只是笑道:“我说我要建立一个编剧网站,但我可没说,这个编剧网站是面向影视人建立的。”
    “什么意思?”爱思异一愣,“编剧网站不面向影视人,难道面向自己啊?”
    张昀打了个响指:“就是面向自己啊!
    “这个网站,其实就像各个影视公司的邮箱一样,是面向编剧,让编剧们投稿的。我们与那些影视公司唯一的区别就是,影视公司压根不会看来稿,我们会看。我们以专业编剧的眼光,去审核那些年轻编剧投来的剧本,如果足够优秀,便由我们这个公司牵线搭桥,帮助他将剧本卖出去。而我们,只收取适当的中介费用——经纪公司不帮人提供资源,那还叫什么经纪公司?”
    “呃……”郭宇驰懵逼道,“既然是跟邮箱投稿一样,那何必费这个劲搞什么网站呢?直接用邮箱投稿不行吗?”
    “你猜我们用邮箱投稿的话,每天会收到多少剧本投稿?而那么多投稿里,又有几个是真正能称之为‘合格剧本’的?”张昀问道。
    “啥意思?”大家都没明白。
    张昀说道:“邮箱搞不了限制,只能是来多少邮件看多少邮件。而我们建立这个网站,就可以做一些限制——b站的会员问答知道吗?”
    程皓等好几个人摇摇头。
    酷琪则很明白这个东西,并且心有余悸:“b站的会员问答太恐怖了,我答了三次,最后还是靠着百度才打了六十分。”
    “那是以前了,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打个六七十分。”张昀有些惋惜b站为流量做的妥协,“我们要做的这个网站限制,大概就相当于b站多年前的会员问答吧。
    “制定一个极高的标准,筛选掉那些滥竽充数,投机取巧的家伙,只留下真正热爱编剧行业的人。这样,我们的工作量能减轻不少。”
    “可是万一有优秀故事,却不懂那些深层次东西的人被刷下去了怎么办?”毁人不倦说道,“我对许多理论知识就不是很懂。”
    张昀看着毁人不倦道:“真正热爱编剧这一行的人,就算是不断积累,屡败屡战,也不会中途放弃。”
    “是这样……”众人恍然。
    “这样确实能筛选掉大量投机取巧的人。”爱思异点点头,“不过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办一个网站,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当然不是,这个网站我还有别的用途。
    张昀心里如此想着,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看着众人,诚恳地说道:“公司的主要业务和任务,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我将要公布一个用于宣传我们这个经纪公司,扩大我们公司影响力的计划。
    “这个计划,我将其称之为——五年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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