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不像边上几个人那样疯狂,他弹吉他的模样很冷,  低垂着眼,  汇聚在他身上的那些神祗般的光将他整个人都照得无比耀眼。(看啦又看手机版)
    视频最后几秒,  吉他手似乎听到台下的高呼,  往镜头的方向微微侧头。
    于是那道光便逐渐勾出少年的眉眼。
    那副皮相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邪性,  光线又隐晦地勾出那道细长又凌厉的眉。
    尽管这个事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毫无疑问地,台上这个光芒万丈,  背着吉他,速弹秀到飞起的人。
    是陆延。
    不到十三秒的视频播放结束。
    陆延抵在桌边的手指无意识蜷起,蜷起的那几根手指抓在底下压着的那张草稿纸上。
    他不知道这个视频怎么会在电脑里,刹那间,  所有思绪和感知都向后褪去,  脑子里空荡荡的,  同时又好像有数不清的线缠绕在一起,  只剩下刚才的画面在不断重放。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听到一声打火机的“咔哒”声。
    肖珩盯着那个“未知文件”看了一会儿,指腹无意识地按下打火机,然后问:“你?”
    陆延逐渐回神,但脑子里还是乱得很,脱口而出道:“我弟弟。”
    “……”
    肖珩‘哦’一声:“你弟弟吉他弹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
    即使肖珩对吉他并不精通,  也分得出好坏。
    翟壮志当初特意花钱请了个吉他老师,  据说是什么音乐学院毕业,总之履历相当漂亮,上了几节课之后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非拉着他和邱少风过去看他秀琴技。
    肖珩记得他当时躺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从边上拎起一本吉他书盖在脸上打算睡觉,履历漂亮的毕业生老师教之前先自己秀了一段——刚才视频里那位吉他手的水平比那天他盖着书睡着前听到的那段slap强多了。
    陆延忽然松开手,一只脚蹬地,俯身过去,挪着鼠标往‘叉’点,想把播放器关掉:“我也觉得我弟弟挺牛逼。”
    然而不知道是位置不佳,还是鼠标反应不够灵敏,陆延根本控制不住鼠标,剪头在‘x’附近游移,几下都没能点上。
    “傻儿子,会用电脑吗。”耳边是肖珩的风凉话。
    陆延混乱的脑子里暂时停止思考,迎来片刻的“清闲”。这种清闲来自于,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其他的,只管怎么骂回去。
    “操。”陆延差点把鼠标往肖珩脸上扔。
    他又强调:“这台电脑还是老、子、我、的!”
    陆延说完。
    下一秒——
    肖珩的手覆了上来。
    肖珩松开捏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将手覆在陆延手背上。
    他覆上去的瞬间,发现陆延的手不仅凉,凉得彻骨,还在细不可闻的颤抖。
    肖珩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带着他的手轻轻挪动了两下鼠标,陆延感觉到一股力量轻轻地按着他,然后屏幕上的剪头稳定下来,正好点着那个“叉”。
    男人粗糙又温热的指腹轻轻卡在他食指第一个关节上。
    鼠标声响。
    电脑屏幕切回到桌面。
    然而关掉视频之后,视频里的画面仍慢慢在眼前浮现。
    说那是他弟弟的鬼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借口找得过于糟糕。
    陆延深吸一口气。
    肖珩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
    他这位邻居,买那么贵的琴。
    会写歌,吉他却烂成那样。
    力气小得像小姑娘。
    ……
    肖珩最后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陆延的手腕,能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手腕内侧,从黑色纹身刺出来的一只角。
    “我之前就想说了,”肖珩松开手,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靠回去,像是信了那番鬼话一样,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调说,“你这桌面能不能换换。”
    陆延的电脑桌面是他们乐队的一张照片。说乐队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他本人站中间,而且离镜头特别近,其他几位成员被挤在角落里,弱小、模糊又可怜。
    画面基本都被陆延占据。
    肖珩每次关掉页面退出去,就能看到陆延蹲在音箱上,嘴里咬着一枝玫瑰花,邪魅地看着他:“……”
    话题转移。
    陆延还没准备好去面对那堆呼啸而来的过去,他松口气,从来没觉得肖珩这种自带嘲讽腔的毒嘴听起来让人感觉那么舒适:“我觉得很帅,不能。”
    “这视频……”隔了会儿,陆延又说,“哪儿来的,能查出来吗。”
    “能,你想查?”
    陆延确信自己不会往自己电脑里存……存四年前的视频。
    陆延‘嗯’一声。
    肖珩直起身,一只手搭上键盘,三两下把这个未知文件的信息调了出来。
    “文件来源是在邮箱附件,”肖珩漫不经心地滑动滚轮,从一堆信息里把来源挑出来,“可能是不小心误下,或者你之前勾选过自动下载储存的功能。”
    肖珩再往下划,发现那个邮箱就是他被刚删掉的那堆垃圾软件之一。
    那是一个几年前流行过的便捷邮箱,早就因为病毒和bug太多而逐渐从市场淡出,况且从使用时间上来看,陆延已经几年不用这玩意儿了。
    肖珩划到最后,找出来一串邮箱账号,他顺手去拿陆延刚才用来涂涂写写的纸笔,把那串英文和数字抄了下来,最后盖上笔帽说:“这是发件人。”
    dap1234567。
    肖珩没再多说,只是关电脑走之前,手在他头顶拍了拍:“狗儿子,走了。”
    “……”
    陆延说,“滚。”
    肖珩走后,房间里空下来。
    陆延先是抽了一根烟,点上烟之后把打火机往桌上扔,然后才拿起那张纸,就着烟雾去看那几个英文字母,最后把它和一张稚嫩的脸联系在一起。
    是刚开始玩乐队那会儿总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的一个初三男孩。
    那孩子天赋不错,尤其在陆延教他吉他之后,技术突飞猛进。
    耳边仿佛响起处于变声期的、男孩粗哑的声音,那声音喋喋不休地追着他说:“听说你是这吉他玩得最好的人。”
    “总有一天我会玩得比你更厉害!”
    “我这次数学和英语加起来都不超过60分,不过成绩差也有好处……我妈本来不愿意让我学这个,但她想通了,只要以后能考上大学,什么大学不是大学。等我考上音乐学院,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找你,你跟我认认真真比一场!”
    陆延躺到床上,闭上眼。
    眼前变成一片黑,但一张张脸仍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矮个子主唱,贝斯手,键盘手……
    那是他正式加入的第一个乐队。
    名字他还记得,挺幼稚的,叫黑色心脏。
    虽然高中之前也加过两个乐队,不过那种学生组成的校园乐队向来不长久,撑不过半年便解散了。说解散也不太正确,事实上那会儿还并没有什么‘解散’的概念,只是大家逐渐都不去彩排,排练永远缺人。
    上高中之后玩乐队这件事才变得正式了些,开始去酒吧演出挣生活费。
    那会儿的他什么样?
    陆延记得那会儿他周末和假期睡在酒吧杂货间里,反复听一首歌,尤其里面那一句:just  gotta  get    gotta  get  right  outta  here.
    (我必须出去,  我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陆延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困了,但脑海里最后冒出来的场景,是一个灰暗的ktv包间。
    桌上横七竖八地摆了一排酒瓶。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弹个破吉他,还以为自己——”
    陆延想到这,猛地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时间在这片漆黑又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迟缓,陆延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抬手去够枕边的手机。
    刷了会儿网页之后,他点开微聊,犹豫一会儿,最后点开那片黑色头像。
    陆延看着那片黑,手指点进输入栏。
    但想想也没什么可发的。
    他反复进输入界面,几分钟后,肖珩的信息倒是先来了。
    [肖珩]:?
    [肖珩]:[/图片]
    肖珩发过来的是张截图,上面狗儿子三个字边上有个提示[正在输入中...]。
    [肖珩]:输半天,你在写作文?
    陆延一时间不知道该把关注点放在“狗儿子”这个备注上,还是问你没事点开对话框干什么。后面一句显然没法问……自己不也对着肖珩的聊天框看了半天。
    陆延还没想好回什么。
    说我闲着无聊?
    我手滑?
    陆延正想着,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肖珩的语音通话拨了过来。
    “还不睡?”肖珩的声音本来就懒散,现在估计是躺在床上,听起来更低哑,通过听筒传出来,仿佛贴在他耳边说话似的。
    然而他又接着说:“写的什么作文……我亲爱的父亲?”
    陆延:“……”
    这声音,白瞎了。
    安静一会儿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陆延问:“你那什么备注。”
    肖珩:“不喜欢?”
    陆延只有一句话可说:“……给老子改。”
    肖珩:“改什么。”
    陆延:“改成延哥。”
    “延狗?”
    “延哥!操!”
    肖珩笑了一声。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跟平时面对面说话时不太一样。
    太近了。
    明明隔着两堵墙和一个过道的距离,却从来没感觉那么近过,所有感官都被这个贴在耳边私语的声音无限放大。
    陆延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肖珩说话时每一个音如何从唇齿间发出来,他也听到那点略微被拉长的尾音。男人语调一贯懒散,跟这如墨的夜色一道沉下去。
    聊到最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也没人提出要挂电话。
    ……
    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陆延躺在床上,眼前是没开灯的房间,耳边是肖珩缱绻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dap:我终于拥有了……三个字母。
    注:歌是皇后乐队:bohemian  rhaps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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