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节饮宴说是庆祝刘娥的生辰,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在昭示天家仁德,谁都知道这是一场作秀,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眼看年关将至,整个东京城都是极为热闹的,天家自然也要借着这股热闹昭示自己的仁德,长宁节乃是仅次于帝王规格的“圣节”。
    刘娥垂帘与会庆殿,百官与契丹使列班庭下,宰臣以下进奉上寿,各种祝贺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閤门使于点上帘外立侍,百官齐齐拜下,宰臣升殿。
    虽说这是寿宴的演变,但殿中肃穆的同时也不乏觥筹交错,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日宴会变成一种严肃的会议。
    此时的朝臣们大多闭口不言政事,多以奇闻趣事相谈,当然也少不了家长里短,官员也是人,何况宋人的“八卦之火”也是相当炽烈……
    王曾与吕夷简邻座对饮,在这热闹的长宁节饮宴上两人却都是无话可说,他们一手策划的吞狼驱虎之计却是功败垂成,眼下“狼”并未被吞掉,而“虎”也未曾被赶走。
    最好的证据便是此时的叶安居然与张耆遥相举杯,暗通款曲。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曾与吕夷简的目光,叶安笑眯眯的端起酒杯,向他们遥遥致意,昨日他已与张耆见过面,双方之间在静宜观中打着老婆的旗号私下会面,虽说没有达到结成盟友的程度,但也是化解了双方之间的尴尬和误会。
    最少叶安让张耆明白了他是真的被王曾与吕夷简这两位宰臣所利用,被人当枪使了的张耆现在是彻底投入到了刘娥一方。
    从对话中,叶安便隐隐发觉这个张耆有些不同,他并非是像文臣描述的那样是个效忠于刘娥的昏庸枢密使,恰恰相反,他并非是个愚忠的人。
    张耆有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看看他之前的履历便知晓,他是个能臣,并且还是大宋的功臣,在澶渊之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契丹兵复入,旁欲亲征,张耆奏边事十余条,多论兵贵持重及所以取胜者,召还,入对,帝曰:“卿尝请北伐,契丹入塞,与卿所请兴师之日同,悔不用卿策。今领守澶州而未得人,如何?”耆请行。帝喜,命为驾前西面钤辖,令至澶州候契丹远近。耆驰骑往,改东面排阵钤辖。
    虽然文卷中对他在战争中的描述并不多,但细细解读便会发现张耆为人持重,尤其是用兵的时候,有着令人佩服的冷静和果敢。
    而在政事上,他居然还上奏真宗皇帝,修建玉清昭应宫“殚国财力,非所以承天意。”
    在了解张耆的为人后,叶安便彻底打消与他为敌的念头了,这个张耆是深藏不漏啊!虽然在政治操弄上不是文臣的对手,但他却并不显露出自己的想法。
    于是叶安便在静宜观中与他和解,并把王曾与吕夷简的计划和盘托出,在回京之后叶安便觉得不对劲,若非曹家相邀,自己在东京城中便再无一处可去之地。
    文臣有些排斥自己,而王曾与吕夷简屡次上疏,弹劾的也是自己在凉州府的行为太过冒失,恐有惹怒青塘吐蕃的可能。
    这都什么时候了?青塘吐蕃暗中杀害三位大宋的地方最高长官,并且还要对自己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叶安觉得自己拔掉凉州城中的吐蕃势力乃是理所应当,谁知在朝堂之中居然掀起波澜,不夸赞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罢免自己这个提举甘凉诸事和秦凤路兵马钤辖!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在深思熟虑之后,叶安却猛然发现这两位大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在对自己下手,可叶安就是弄不明白这两位上演这一出“吞狼驱虎”之计的目的是什么?!
    叶安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与吕夷简不和,但与王曾却未有龃龉,为何王曾与吕夷简联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势同水火”吗?
    而他们这两位宰臣对付张耆这个枢密使有的是办法,完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啊!
    想不通的叶安也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自己打算在西北扎根,而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军饷后勤供给皆来自枢密院,只要张耆不对自己发难,那就没甚的关系,至于刘娥那边,有秦慕慕从中斡旋,相信她一定知道自己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叶安也没有与王曾吕夷简交恶的打算,在大宋同时得罪两位相公,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正是叶安的轻松与自信让王曾大惊,从他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中便能看出,这小子恐怕是看穿了自己与吕夷简的手段。
    端起酒盏向叶安示意,同时眼睛飞快的瞥向了吕夷简,却见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也在向叶安示意,王曾低声道:“此子恐以知晓你我的手段了。”
    吕夷简借着饮酒大袖遮面道:“嗯,吞狼驱虎,眼下狼没有被吞下,虎也没有驱走,这虎狼隐隐还有联手之势啊!当初老夫便同你说过,这小子手段高明,眼光独到,寻常办法对付不了他,今日看来果如是也!”
    王曾微微一叹,见叶安与李遵勖等人举杯,无奈道:“吕相公也知道咱们怕的是什么,三任凉州府知府事皆死于任上,不是吐蕃人在背后操弄又是什么,但他叶安去了便能一扫吐蕃势力,而党项人并无所动,回鹘人噤若寒蝉,这般般的能耐太过骇人,在西北他迟早能立下大功,届时回朝还有何人能制?!再看看他的年纪和过往……”
    “嘿嘿,老夫岂能不知?!文武双全,万古不出之奇葩!于国之大功实乃前无古人,他叶安占了太多,而他所重之学乃是格物,说是与我儒家之学归为一道,但……势利之气太重,悖于圣贤之学!老夫知晓你王孝先担心什么,但眼下看来还是你操之过急。”
    相比王曾,吕夷简更愿意付出时间,缓缓谋划,从一开始他便不太赞成“吞狼驱虎”之计,但因王曾坚持而不得不协助,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
    王曾微微皱眉:“眼下已经如此,只是这小子还未挑破,权且当作不知便是,难道他还能质问你我?”
    吕夷简笑了笑:“你可不要小看他,你王家虽说在普惠商号中有些干股,但人家对你下手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别忘了这小子上过战场,杀过人,通晓兵事……杀伐果断啊!”
    王曾猛然一惊,随即又笑道:“杀伐果断?终究是个小子,老夫不信他能对王家出手,他还需前辈提携!”
    吕夷简看向叶安,嘴角微微翘起,在朝堂上得罪谁都行,得罪他……睚眦必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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