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
    “陆叶,过来。”
    陆富友站在家门口,手里捧着几根线香,朝着正捂着耳朵站在门边的陆叶招了招手。
    “啊?”
    陆叶揉了揉耳朵,似乎有些没有听清。
    他这会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经常见到小朋友在放鞭炮的时候捂住耳朵了。
    大概是年龄还小的缘故,总感觉耳朵对于声音比较敏感,这鞭炮声响起,很是刺耳。
    “来,鞠躬拜一拜。”浓烈的硝烟味道里,陆富友又再次喊了一句。
    “哦。”
    陆叶点点头,几步走到了陆富友的身边。
    从对方手里接过三根线香,朝着门口对着的南面,鞠躬行礼。
    “行了。”
    陆富友见陆叶拜完,伸手从陆叶手里接过线香,插在了门口一个竹筒里。
    跟着他又点了三根线香,高举到额头,朝着东西南北四方,毕恭毕敬地祭拜了起来。
    陆叶距离得近,隐约能够听到爷爷口中喃喃说着:“……保佑我一家人平安,诸事顺利……”
    这是汉x县的风俗,大多数人在过年的时候,都会点香祭拜,有的插在门口,有的插在灶台,还有一些猪栏牛圈鸡舍之类的。
    有条件一些的人家,这一天还会摆上猪头、年糕、瓜果和酒水祭祀。
    敬奉的是祖先或者一些特殊职能的神佛。
    还有就是年夜饭之前,要放鞭炮,寓意大概其实就是送年兽,这点陆叶倒不太确定。
    “过年了!”
    陆叶无声地嗫嚅了一句,昂着小脑袋,望向远近四周。
    冬季清冷,天色略有些暗沉,入目所见除了少数一些常青的树木和远处的船山如黛,大多数看着都有些萧索的意味。
    只是家家户户门前烟气袅袅,空气里弥漫的是硝烟味,地面上是狼藉的红色鞭炮红纸,回身能够看到的贴在门口的大红对联,不时还能听到远近传来的小孩呼喊声和一阵阵鞭炮声。
    对于习惯过农历的农村人来说,过了这个年,旧的一年才算是真的过去,新的一年有了开始。
    而对于陆叶来说,这个年仿佛就像是穿越时空,让他再次重温往昔。
    “别站着了,去吃年夜饭吧。”
    祭拜完毕,陆富友转过身,看到陆叶站在边上发呆,轻轻喊了一声。
    “嗯。”
    陆叶回过神应了声。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下午4点左右,但在汉x县阳信镇这地方的风俗,讲求的是年夜饭要吃得早。
    常常下午三点的时候,就能听到吃年夜饭的鞭炮声响,然后一直持续到五六点左右。
    这个风俗的由来陆叶不太清楚,但大概推测应该就是以前晚上要点烛火,比较麻烦,然后还有就是夜间天冷,所以都吃得早一些。
    陆叶跟着陆富友一起到了厨房,厨房里,浓郁的饭菜香味已经弥漫开来。
    柴火灶前,陆火兴正将灶台里的火退了出来,笑嘻嘻地和叶元秋在说着什么。
    见到陆富友和陆叶进来,顿时站起身,拍了拍手,喊道:“准备吃过年饭了。”
    “又过年了。”
    陆富友在饭桌边上坐下,情不自禁地也感叹了一句。
    陆叶坐在桌边,昂着头看着今晚的这顿年夜饭。
    一盘红烧草鱼,一锅猪脚,一盘豆腐,一个青椒炒蛋。
    没有饺子,南方农村过年没有吃饺子的习俗。后来一些吃饺子过年的习惯,大概还是电视春晚说得多了,才会有些人家愿意做这个。
    其他的汤圆之类的,在汉x县这边也不流行,那是正月十五或者其他夏至冬至才有。
    但汉x县有自己的一样特色吃食。
    陆叶看了一眼饭桌上的菜肴,然后伸长了脖子望向灶台。
    叶元秋正在灶台锅边,用筷子将竹屉里一个个鸡蛋大的圆球,加在一个大碗里,堆得冒尖,然后捧到了桌上。
    热气腾腾。
    一个个圆球冒着热气,金黄的色泽,引人垂涎。
    蛋皮燕。
    本地俗称又叫做蛋皮丸或者蛋皮燕丸。
    做法用的是鸭蛋或者鸡蛋,加入地瓜粉,少量食盐,搅拌打匀,再如同烙饼一样,一勺两勺舀到热锅里,烙成一张张的饼。
    然后,这些饼一张张折叠在一起,切成小拇指宽的条,不全部切断,留了巴掌大的一块面。
    最后包上瘦肉和山药葱花切碎的馅,成为一个个圆球,放到蒸笼里蒸熟。
    出锅之后可以当菜,也能当小吃,滋味绝佳。
    这是汉x县的特色美食。
    几乎红白喜事生日宴席,还有过年,每家每户饭桌上必然会有的。
    在蛋皮燕上桌后,陆叶几乎迫不及待地就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这道吃食,不比其他的肉菜,他几乎百吃不腻。
    柔软的蛋皮和瘦肉山药的香味充斥口鼻,令他忍不住哼哼出声。
    “你小子就忍不住先吃了。”灶台边上,陆火兴见到陆叶的模样,笑骂出声。
    “小孩子经不住饿,先吃怕什么。”
    陆富友看着陆叶的模样,脸上挂起了笑容,又转头朝陆火兴和叶元秋道,“老六,元秋,忙完了上桌吧。”
    “来了。”
    叶元秋洗了个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又解下围裙挂在门边。
    最近这段时间,陆叶看得出来,大概是面对的生活压力能让人稍稍喘口气,他爷爷又帮衬了一段时间,关系态度明显要好得多。
    “再拿三个酒盅。”陆火兴又喊了一声。
    叶元秋闻言在菜橱里又拿出了几个酒盅,陆叶家里人基本不怎么喝酒,但这种偶尔年节清明祭祀要有的就酒盅还是备着。
    陆火兴伸手从灶台边上的火炉里,拎起了一个铝制水壶。
    这个铝水壶是之前买来准备用来在国道边烧热开水的,只不过这次水壶里装的不是热水,而是温好的米酒。
    大约是加热过的缘故,装着米酒的水壶被提起后,稍微晃荡了一下,酒香四溢。
    南方农村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酿米酒,有些是自己喝,有些是用来充作料酒做菜使用。
    做法其实也简单,糯米蒸熟之后,放上酒曲,然后用一个密封的大缸封好,发酵一些时日就可以。
    一家人坐下后,陆火兴将温好的米酒,给陆富友叶元秋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点。
    “来,爸,元秋,我们喝一点点。”
    陆火兴举起杯子,满面笑容地喊了一声,“今年这个年过得不错。”
    陆叶左右瞅了瞅,他家里一家人其实都不怎么沾酒,但今天年节,别有不同。
    陆火兴从卖河沙和卵石那里分到了一百多块,看着不多,但对于陆火兴来说,这是轻巧的钱,且明年正式修河堤还有后续。
    叶元秋则在短短的十多天里,在大运头的国道边挣到了两百多,肉眼可见地改善了家庭。
    陆富友见儿子和媳妇能够过得轻松些,自也大感安慰。
    “会越来越好的。”
    陆叶又咬了一口蛋皮燕,心中无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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