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从宫里回来,满面春风的进了内堂。
    昨晚王嵯巅在婚宴上挑衅,让萱儿顺水推舟,使尚未到火候被除掉的他,当着全城贵族的面,把自己给作死了。
    这样也行。虽然会有明眼人看透,可王上都没有质疑,接手的又是段宗榜,好像郑颢并没有明显受益。
    他们也就没理由把矛头指向这个,还没有实力代替王嵯巅的天朝人。
    “段宗榜刚刚接任了弄栋节度,看得出,他已经把我当成他王庭里的帮手。他从骠地回来,截流了五百匹缴获战马的事,我已把消息放给了王嵯巅的党羽。”
    李萱儿接过他脱下来的披风问道:
    “这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又不会影响他就任,为何这个时候放出去?”
    “虽然没有大影响,但我相信,祐胡亥的小黑帐上,一定会替他好好记着。”郑颢有些得意的笑道:
    “而且,他已经准备把马卖掉了,必须早些让王上知道。”
    “卖马?为什么?他去弄栋,不是应该需要更多的马吗?”萱儿有些诧异,但看着他那张求夸奖的脸,转而也笑道:
    “哦!一定是你,把别人告他截流的事捅给了段宗榜,他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少惹麻烦,只好把马卖了。”
    难道男人一成亲,反而变成小孩子了?
    这也要求表扬。
    “对啊,买马的人也是我介绍给他的,为了感谢我,他送了两匹好马给我们。你要不要骑着去领地转转?”
    郑颢将她拉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两人的心像是突然被猫抓了两下,微微有些窒息。
    “我们的船这几天就可以下水了,大体和我们坐过的江船类似,过去看看,你还想在船上添些什么?”
    他在她耳边低语道。
    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凑这么近......她一阵脸红,却已经被他抱着吻了过来。
    五月的羊苴咩阳光透亮却不燥热,几人骑着马,沿着洱海慢慢走着。
    张彦希、李长风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天朝了,难免大家都有些感伤。
    “黄巢已经做了东川节度,陈九会留在越州,他们一北一东,随时能与你接应。高骈守安南,在南诏边境也有五千守军。边境我是不能呆了,这次跟着张公子一起回长安。”
    李长风有些遗憾,几个朋友天各一方,这次离开,就不知几时能再得一见了。
    郑奕笑道:“长安还有不少人等着你们的消息呢,这次要不是张公子翻脸,张绾绾非要跟来不可。”
    “你别提我妹妹,我可是知道,她三天两头去郑府找你,不拦着,你还不帮着她造反?”
    张彦希嗤之以鼻道。李萱儿想起前世,郑奕总是帮着卢敏针对自己,她也笑了:
    “小郎一向最受不了娘子求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娘子把他绑住了,他才不再乱帮忙。”
    “哎,阿嫂我可没得罪您......”
    大家还在拿郑奕打趣,就看见洱海边停着一艘江船。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河口。
    “郎君!”
    丁远迎了过来,他指着船笑道:
    “我们还是迟了一天。兄弟们紧赶慢赶,本来想昨日下水的,又想多刷两道油,等油干又不是赶得出来的。”
    “现在已经很快,这艘船在洱海上可以称霸了。”
    亲军里本来就有丁远的船工水军,又能造船下水了,他们都很积极。丁远领着大家上船看:
    “游湖、打鱼、攻城、封锁洱海沿水道路,我们的船稍加改动,都能做到。”
    “丁远,把你放在不靠海的南诏,有点可惜啊!”李长风笑道:
    “你们这样明目张胆,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南诏人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干吧。”
    萱儿从船庐里出来,眉开眼笑道:
    “我正想结交城里那些贵女,别的不说,这游船就是个最好的聚会之处。在天朝有手帕交,在南诏,就叫做手帕会。
    等到她们人人都到船上玩过,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有什么非分的用途。多造两艘,我们还能借给他们在船上办酒宴。”
    南诏不需要水军,他们造船水平止于小舟筏。
    “若是这样,娘子两天后便可以请人到船上绣手帕了。”丁远有了目标也很高兴。
    “绣手帕”是什么鬼?
    小娘子的“手帕交”,是指关系很好,互相赠送手帕,表达相互之间喜爱和亲密度的意思。几个小娘子都掩嘴笑起来。
    这一夜,他们留在吊脚楼里过夜,小河边滩上的烧烤会,让大家忘了这是在远离长安的南诏。
    送别的那杯酒饮下,都化成了泪。郑奕十五岁以后,就再没有与兄长拥抱过,今夜趁着酒性,他抱着郑颢久久没有松开。
    思长安,望长安,
    故土一别难再还。
    朱雀街上银龙舞,
    永安渠畔折柳船。
    醉倒平康君莫笑,
    只待角号夜出关。
    金戈铁骑踏影碎,
    马革裹尸守江山……
    男人们击箸弹剑,用低沉的声音,齐声唱着军营里的歌,李萱儿热泪盈眶:
    重回今生,哪怕只能救天朝万分之一,她也就无怨无悔了。
    次日是个云淡天青的日子,李萱儿和郑颢,把他们送出好远。
    临别前,她给了他们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记着前世的许多人和事。有些奸臣、佞臣此时还没有冒头,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出来。
    还有郑颢的“事后诸葛亮”,把知道结局的国难成因,和应对之法写了出来,让张彦希带回去给他的大舅兄,太子殿下这个当局者。
    回去的路上,两人同乘一马,沐着阳光,缓缓走在洱海之滨。耳鬓厮磨间,远离亲人的两人,生出无限眷恋。
    过了两日,李萱儿的“手帕会”就正式在他们的游船上举办。
    清平官的妻子、姐妹,六曹的妻子,还有羊苴咩大府主的妻子、儿媳,二十来个女人,都聚在这条漂亮的游船上,比王上大殿里上朝还齐整。
    郑娘子带着她们玩长安城里女子的游戏,又拿出许多长安的珠钗、梳簪做游戏奖品,远远的,还能听到她们在船上的笑声。
    萱儿渐渐摸清的她们之间的派别关系,也交了一两个真心与她交好的朋友。
    “直信,替我把这盒糕点送去给玉菩提,她儿子最爱吃桂花糕。你就说,今天我们刚好多做了一盒,请她尝尝。”
    李萱儿没忘了那位从不出门的邻居。
    直信感激的双手合十道:
    “娘子真是位善良的人,玉菩提香柏城城主的女儿,丈夫儿子死得冤枉,她来自偏远之地,在羊苴咩没有朋友,她很感激您为她家人报了仇,还有对她的照顾。”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只不过,我对她好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我的邻居。”
    李萱儿不动声色的说。
    香柏城城主?
    那我夫君要拿下丽水不就有突破口了?
    哎呀,我太不单纯了。
    都怪他,把我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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