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文武大臣皆身着朝服,按照品级左右各站了两排,由于崇祯皇帝还没到,这些朝臣们都在左右跟同僚们聊着话。
    新组成的内阁仿佛被孤立,温体仁脸上病恹恹的,旁边站着刚从陕西回来的新任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洪承畴,后头则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建极殿大学士杨嗣昌,以及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陈奇瑜,还有同样从前线被崇祯召回来的兵部左侍郎卢象升。
    聊天的分成了两派,东林党人最近与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走的很近,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朱纯臣甚至都站在了文官班列,与大理寺卿梁阳谈笑风生。
    杨嗣昌和温体仁也时不时的跟刚从前线回来的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三人讲起近日发生的事,以及崇祯皇帝的态度,让三人听得直皱眉头。
    少倾,崇祯皇帝头戴紫金翼善冠、身着五爪金龙袍面无表情的从偏殿走来,一应大臣各自禁声,朱纯臣不情不愿的回到了自己的班列。
    “诸臣奏事!”朝臣们行完礼后,王承恩手执拂尘站在御阶之下唱道。
    然而足足过了三息时间,群臣却没有一个官员出来奏事,朝会一开始的气氛就显得十分紧张,或者说是诡异,朱纯臣甚至低着头嘴角略微上扬。
    “诸位爱卿既然不肯说,那便朕来说。”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面带着奇异的微笑道。
    “举子临街,议论时政,商铺歇业,市政瘫痪,青皮恶棍,肆意侮辱当朝内阁学士,这,便是诸位爱卿反对朕之国策的手段吗?这些卑劣行径,难道就是孔圣人教导你们的吗?”崇祯皇帝质问道。
    这段日子崇祯皇帝想了很多事,也见识了很多事,甚至对王承恩、韩山河传过来的消息感到震惊。
    谁能想到在大明、在十七世纪,能有一伙人强大到可以组织起全国举子上街游行?谁能想到这些人强大到可以京城、乃至顺天府、应天府所有店铺直接歇业?
    说白了就是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再加上官员罢官、玩忽职守、虚与委蛇,这简直是比三百年后的五四运动更加强大、更加彻底。
    虽然他们的意愿是那么的卑劣,他们的行径是那么的可耻,甚至不惜拉无辜的百姓下水,崇祯不止一次在乾清宫内发火,甚至对这些人破口大骂。
    但他不得不承认,依靠现在手里握着的那点资源,即便他身为皇帝,也无法撬动这些利益集团。
    他有想过快刀斩乱麻,有想过将这些贪腐无能之辈全部罢免,以钱士升案为起点,株连东林以获得银两,他也坚信一但办成此事,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然而他被东林党人实打实的上了一课。
    大明有京官加地方官十二万人,皇室宗亲、勋贵者有将近四十万人,这些人有权势、有地位,甚至随便拉出来个甚至比他这个皇帝都有钱。
    有钱就有兵,这个道理崇祯懂,那些人又如何不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多么的讽刺。
    即便拥有着后世庞杂的知识,以及后世旁观者清的眼光,但真的沉入这个世界、这个局面,想凭借一己之力拯救这个腐烂到极点的帝国,三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他是真的既想断人财路,还想直接把他们剥皮食草。
    他,还是太年轻、想的太简单了呀。
    可是崇祯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蔡爱卿,你能给朕解释一下吗?”崇祯冲站在后排的国子监祭酒蔡淑链问道。
    蔡淑链被吓了一跳,国子监祭酒只是个从四品的中级官员,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第一个被拎出来。
    “回禀陛下,微臣不知道陛下要微臣解释什么,但国子监的学生学的是圣人之道,见到不平之事,仗义执言乃是出于本分,臣也无法堵住所有学子的悠悠众口,那是他们的自由。”蔡淑链出班回道。
    “这天下,百官可以议论朝政,商贾可以议论朝政,甚至田地里的农人也可以议论朝政,但唯独学生不可议论朝政,你可知为何?”崇祯又问道。
    “微臣不知。”蔡淑链答复的很干脆。
    “哼!因为无知!看过几本圣贤书就敢自称博学了?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两手不沾阳春水,不知农人之艰辛,不知流民之困苦。
    只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又岂知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之读书人,安敢论天下大事?”崇祯冷笑道。
    此时的学生可不比后世,后世正处于信息大爆炸时期,再加上所学知识庞杂和老师正确的引导,很多中学生对时事都能有独到的见解。
    这时的学生当真是除了之乎者也,连简单的面条都不会做。
    崇祯一番话说的可谓振聋发聩,国子监蔡淑链竟不知如何反驳。
    只是朝臣们仍旧议论纷纷,话虽有理,但圣贤都说过,君子远庖厨,圣贤说的话能是错的吗?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如今的崇祯肚子里可是憋着一股子火,最重要的事还没谈到,些许小事也犯不着触犯龙颜,所以也就没人再去反驳。
    “自今日起,凡举子胆敢在街上聚众议论时政者,杖责十棍,当年不许参加科举!此事由礼部、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三方联合监察。”
    “微臣遵旨。”崇祯刚说完,新任礼部尚书范景文、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当即出班一步道。
    惩罚不可谓不重,杖责还好说,顶多算是皮肉之苦,但取消当年科考资格,那些读书人可就真得掂量掂量了。
    “成国公,嘉定伯,你们二位作为勋戚之首,可否给朕解释一下京城店铺歇业的问题?”说完书生的事,崇祯又盯着朱纯臣和自己的抠门老丈人道。
    作为开国功勋之后,如今的成国公朱纯臣哪里还有半分英烈之后的模样,吃的油光满面五大三粗的,倘若换上一身员外服,活脱脱一胖商人。
    前任双眼昏聩,自挂歪脖子树前将当朝太子朱慈烺交于其手,让其保住太子性命以图大业,然而这厮为了活命转身就将太子送到了李自成的军中,然后被李自成处死,可谓鼠目寸光、为人耻笑。
    而嘉定伯周奎则更市侩了,周奎本身是泥水匠出身,穷苦了大半辈子,女儿嫁入皇家为皇后,周奎就具有了所有暴富土鳖的绝大部分特点,贪财如命,守财如奴。
    当年前任为了募集军饷,让老丈人做个表率多出点银子,抠门的周奎说家里穷,只有两千两银子。
    这让周皇后都看不过去了,自己变卖首饰换了五千两银子交给老爹,让他补上五千两凑个整数,谁知这厮最后只捐了三千两,还特么赚了两千两,也算是牛逼。
    只可惜最后都便宜了李自成,京城破城后,刘宗敏把这些官员、勋戚一一拷打,周奎自然也逃不过。
    而周奎也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守财奴,他其实一开始忽悠李自成说自己没钱来着,还表示朝廷已经半年没发工资,奈何李自成根本不信。
    命刘宗敏杀了他的老婆,周奎还是一两银子不交,又杀了他的儿子、儿媳,仍旧要钱是真没有,穷。
    直到刘宗敏将这厮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周奎才说出了藏银地点,只周奎一家就敲出来白银七十万两之多,这还不算周家的产业、田亩等其他家产。
    “回禀陛下,其他店铺咱不知道,但咱家店铺利润低,本来就是勉强支撑,陛下开征商税,咱家铺子是真的开不下去了,咱身为国丈又不能涨价害百姓,只好暂时歇业了。”
    周奎说的胡子乱翘,以说服自己女婿收商税真的是在与民争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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