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循今天把人给约过来,自然不可能让方一诺的几句话就改变初衷的。
    “怎么说呢,或许你不介意了,但我心中却是过不去。其实,当初,阿秦是真把你当弟弟待的。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他也是一时糊涂,心里早就后悔了。但他不敢和你坦白,怕你不原谅他。”
    菜上的很快,方一诺扒了几口饭,听到顾循这个说,也没了胃口,冷笑道:“怎么,又有事情要我这个做幌子的人去担?我这人就是再犯浑,也是个人,没有替别人受苦受难的习惯。”
    顾循噎住了,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我知道我们做的事情缺德,但人算不如天算,自作聪明往往是自作自受,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方一诺没有出声,顾循就继续说了下去。
    “阿秦从小时候就十分的怜惜弱小,叶柔和他是在同个院里的,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你也应该知道阿秦的家世,能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怎么都是有点地位的。本来说有这样的家世,叶柔该和其他大院里的女孩一样,是个千宠万宠的小公主。但凡事都有例外,叶柔就是院子里的例外。因为,她名义上的爸爸是她的亲叔叔,她的母亲竟然和大伯子有了关系,还有了孩子。甚至一厢情愿的想让大伯子离婚娶她,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叶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叶柔的生父本来有不错的前程被这丑闻一闹,即使被叶家保住了,可也没了前途。叶柔名义上的父亲受不了妻子和大哥的双重背叛,又恨家族不为他做主,甚至为了压住风声,愣是不准他离婚,逼着他认下了叶柔这个女儿。有这个前提在,叶柔就是叶家最大的污点,也在叶家成了最尴尬的存在。即使不短她吃喝,可冷言冷语却是少不了的,大家族做事总是面上光里子龌蹉的。”顾循看着方一诺的脸色,发现方一诺没任何表情,心慢慢的往下沉。
    “阿秦和叶柔是邻居,看着叶柔可怜,就多照顾了些。等他们慢慢长大,这种照顾怜惜就误以为是爱情,毛头小子做事总是没什么分寸的,即使再小心也露了些痕迹。事情暴露后,阿秦的爸妈暴怒至极,分开了他们两个,把阿秦关在了家里。阿秦的父母是爱面子要里子重于一切的那种人,即使叶柔是天仙,有那样的出生,在阿秦父母眼里,这段恋情就已经被判了死刑,还是罪无可恕的那种。为了彻底的分开他们,他们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最后只好把他转校,又让叶家看住了叶柔,不让他们见面。”当年的过程比这还惨烈,季秦父母做事从来只顾自己,儿子和面子,他们能毫不犹豫的选择面子。
    即使季秦以死相逼,也不过换来季家父母的半分退让,要不是叶柔的养父出了力,凭着季家夫妻的手段,逼死叶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叶柔自杀在大院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样,才让季秦怕了,不敢轻举妄动。可这些表示季秦和叶柔情谊绵绵的话在方一诺面前是最不适合说的,他是想帮着季秦把人给追回来,可不是来拆他表弟台的。要不是现在再也不能对方一诺隐瞒,其实,这段过往,顾循并没想让方一诺知道。
    但到目前,好像季秦和方一诺已经成了死局,他不得不把一切摊开,打碎,破后再立,然后才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所以,顾循只能把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既让方一诺知道事情的经过,也最大程度的减轻方一诺对季秦的厌恶情绪。因此,今日的这场对话,顾循是想了又想,就怕适得其反。
    方一诺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暗想:果然是真爱啊,难怪季秦能为了她这么拼了。
    “阿秦到了岚仁高中之后就认识了你,他跟我说过,你性子软,脾气好,常常被同学排挤了也不计较,你不生气,他却有些气不服,常明里暗里的帮你一把,把你当做新学校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偷瞄着方一诺的反应,顾循还是失望了。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说,方一诺也不出声,顾循只好假装淡定的把话接下去,“后来,叶柔被逼着送出国去了,叶家放话,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回来,阿秦的父母也断了阿秦要出去留学的打算。那个时候,正好大院里们有人出柜了,闹得很大,我和阿秦就动了主意。想着,要是阿秦喜欢上了男孩,季父季母那么好面子的人肯定是不同意的,而且,因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季父季母还不能声张,只会帮着遮掩。那么,就不必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而比起阿秦喜欢男孩,离经叛道,到时候能拉季秦回头的叶柔怕是会被季家父母接受,甚至奉为上宾。”
    “而那个时候,阿秦和你走的最近,你没有家人拖累,性子还软绵,又有喜欢的女孩子,是……,阿秦原本是犹豫的,甚至是不愿意把你拉进来。所以,一直到了你高中毕业,他也只是在自己父母面前表现的有暗恋的人的模样。准备你考到Q大之后,就以忘不了你做借口,坦白自己喜欢男的。不过,你考去了他所在的大学,还和他表了白。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上你了,所以,拒绝不了你。他准备改变主意,不把你放在自己父母面前的时候,却被季家父母发现了叶柔给他的来信。就这么巧,叶柔几年了都没有联系过季秦,就写了那么一次信,就被发现了。季家父母暴怒,打算出手动叶柔。季秦实在是没有办法,慌乱之下才把你们交往的事情装作不禁意间被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儿,方一诺才真正的有了怒气,果然,他的学业就是这么被牺牲掉的。是啊,他性子好,没家人撑腰,加上长得不错,成绩也不错,真是个好人选。可有谁问过,他愿不愿为了别人的爱情当稻草人,被别人用来遮风挡雨,承受伤害。
    原先他一直以为是他欠了季秦父母的,把他们的独子拐了过来,所以,即使再委屈,再难受,他也告诉自己这是值得的。用学业换季秦,他还是赚得,但现实就这么残酷,打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当他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正是季秦把他心爱之人护得点水不漏之时。看,多么的讽刺!
    29第二十八章
    小心的观察着方一诺的神色,顾循喝了口茶,下面的话才是重点,能不能帮到季秦,就看他下接下来的话了。
    “当初,你拒绝了阿秦的母亲,季秦知道后心中是感动懊悔的。而我们谁也没有料到,阿秦的父母会对你出手。直接逼了你退学,还坏了你的名声,阿秦被关在家,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直接对他父母说,要是他们想人人都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他们就去逼你吧,顶多就是多两条人命罢了。这才气的阿秦的父母直接扬言要和阿秦断绝关系。这件事被他弄巧成拙,本就对你心有愧疚的阿秦,心里更加的难受。他很后悔,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对你更好来弥补。”当时,顾循以为依着季秦父母的手段,是个人都扛不住,如前车之鉴,叶柔。
    叶柔好歹出自叶家,比起方一诺这样真正的无亲无故,后台那是强了几倍,最后还不是黯然退了。他以为方一诺会扛不住,直接放弃,那样,季秦就直接就说被方一诺伤了,不肯娶妻生子,到最后,季秦父母衡量一二,还是会接受叶柔的。
    而方一诺应该能得一笔钱财,或是出国,总算是给了方一诺一点补偿。
    可一向不争的方一诺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太出乎顾循的预料了,更出乎顾循意料的是,季秦竟然真的为了方一诺离家出走了。这是叶柔都没有做到的,但那个时候,顾循以为季秦是愧疚,毕竟,最无辜的方一诺在这件事情上受到的伤害却是最大。
    “其实,阿秦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了吧。说是愧疚,其实还是舍不得你,只是他身在局中,看不清罢了。他一无所有,你义无反顾,两个傻人,楞是闯出一片天。方一诺,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真的。你这样的人,是我表弟高攀了,因为你对爱人的心,是我做不到的。我看见你的勇气,你的执着,你的真诚,更何况是阿秦。你们在一起的五年里,他都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开始的打算,就想和你那样一直过下去。”顾循的声音里有些伤感,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感叹。
    方一诺怎么对季秦的,顾循在旁边看得最清楚,可越是清楚,他越是胆战心惊。毕竟,在他们一开始的打算里,顾循并没有想让季秦真的和个男人过一辈子。可季秦看方一诺的眼神让顾循颇为的胆战心惊,他一再的安慰自己,季秦心不像他这么冷,对不住方一诺才会那么在意方一诺的。季秦喜欢的是叶柔,怎么会喜欢上同性别的方一诺呢。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季母找上阿秦,看着是父子母子和好,其实季家已经对你们忍耐到了极限。眼看着逼不了季秦,他们只好改变策略,也如之前所想,把主意打到叶柔身上。刚好叶柔在国外也十分出色,他们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让叶柔成为季秦的妻子。我以为我们成功了,可叶柔回来之后,阿秦第一反应是惶恐,第二反应却是躲,根本避而不见。我才知道,或许阿秦是真的对你动了心。我去找他,就是你电话你听到的内容。但你肯定没听全,因为阿秦明确的拒绝了和叶柔订婚的提议,他当时已经发现了对叶柔没有想象中的在乎,对你也不全是愧疚。”顾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带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古怪。
    有的时候,事情就那么巧,顾循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是一场谈话,却把真相都摊在了方一诺面前,还是最不堪的那种,最坏的那种。若是季秦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主动地坦白,方一诺会生气,但他也不会那样的决绝,不给他们两个留下任何退路。
    “你走了之后,阿秦就慌了,到处找你,而你走之前和阿秦的母亲发生过冲突。她觉得找到了叶柔可以取代你,就想给你点教训。所以,故意装病,打电话给阿秦,说得很严重。骗得阿秦回去,逼着阿秦结婚,阿秦不愿意,他父母越发觉得你的威胁大了,想要出手整治你。被阿秦知道了,等他花了大力气解决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已经不见踪影了。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前些日子听闻有人在这个城市见过你,他才特意跑来碰碰运气的。”顾循把方一诺走之后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
    其实,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可那毕竟是季秦的父母,也是他的长辈,顾循真不好在人后多说他们什么。但比起顾循的父母,季家父母确实够自私,儿子好像就是他们长脸的工具,一旦这个儿子达不到要求,能立马变脸。儿子的幸福与否,好像根本不在他们的参考之内。
    喝了口茶,顾循打算多说些季秦之后对方一诺的思念和爱意,至少为季秦在方一诺面前刷刷已经呈负值的好感度。
    “故事也该说完了,我下午还要上班,就先走了,以后最好别再见了。”方一诺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儿听这些陈年往事简直是愚不可及,纯粹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方一诺,你不敢听了,还是你已经察觉了。五年啊,你和阿秦在一起五年,阿秦对你是真是假,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即使他一时没看清楚他的心,可若是他没真心,你会真一点没感觉吗?你心里是有数的吧,阿秦早就爱上你了,只不过不自知罢了。”顾循忽然咄咄了起来,口风一转,倒是反问起方一诺了。
    方一诺笑了,“爱吗?我真没感觉出来,我只知道,他利用我的感情,我的存在保护了他的真爱,我没一刀砍了他,是因为我觉得世界很美好,我还没过够,不想为他而葬送了我的下半辈子。”
    顾循一噎,真觉得现在的方一诺说话真不是他能抗得住的。果然,亏心事不能做啊,方一诺这样对他们,也是他们自找的。
    “对不起,这句话我想对你说了很久了。当初我年少轻狂,做了错事,每每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混账。但阿秦不一样,他一直都是爱着你的,如果他伤害了你,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比谁都在乎你。我只想告诉,他爱你。但他现在,连这句话都不敢跟你说出口。”顾循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少年得意,喜欢的都不用去争,自会有人送到他手里,以至于他自恃聪明,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可惜,受此伤害最大的,却是他一直当做亲弟弟的季秦,以及最没错的方一诺。顾循以为自己掌握了人心,情谊千金抵不过利益分毫,在他眼里什么情谊都是有价的。
    就如他父母那样,明明不喜欢对方,可为了家族利益,还不是努力去营造一个恩爱的假象。就像季秦的父母,就算是亲儿子,伤害了他们的利益,照样毫不留情的丢掉。
    因此,对于季秦这样的性子,顾循是欣赏,甚至是羡慕的。季秦,活的比他和他们的长辈都有良心和情谊,这也是顾循能把季秦当亲弟弟待的主因。
    而他在得知方一诺的平时的作为之后,知道方一诺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才会觉得方一诺也会如他所想那般,选择出国,选择金钱,选择其他,但万万不会选择身败名裂,还对一无所有的季秦不离不弃。
    当方一诺这样做的时候,让顾循惊讶的同时,更是在等着这样的感情能够撑过几时。再浓烈的感情也磨不过贫贱的生活,但方一诺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观。告诉他,有的人真的能做到,他从不相信的感情。
    这些年,他多少都有些迁就着季秦,因为他明白,要不是他那个荒唐的主意,至少,季秦不会欠下还不尽的情债。方一诺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局,依着他的心性,会有比现在美好数倍的未来。
    他后悔了,季秦也早就后悔了,以为感情可以掌控,结果还是被感情掌控。人啊,若是真没感情,怎么会有爱恨。别人也不是傻子,只可惜,他们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罢了。
    现在报应来了,在真相揭穿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爱人就是自己弄丢的那个。结果,还花样百出,不惜伤害自己爱的人,就为了那点看不清的感情和回忆。季秦的后悔,顾循看在眼里,心中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年岁越大,才越明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有多难,偏偏,他出了那样一个主意,最后,方一诺被伤透了心,季秦也悔断了肠子,却终是迟了。
    顾循心中感叹,他还是自作聪明了一把,难道当初的教训还没够。不要轻易的插手别人的感情,他今天怎么又犯了这个错误。所以说,他是老了,脑子就糊涂了,还是心里明白,季秦遇到方一诺是缘分,可和方一诺相爱却是运气,可这份运气带上算计,就成了孽缘。
    顾循想得这些有的没的,方一诺没心思去管,直接开口道:“现在你说完了,那我来说吧。季秦和我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即使他或许对我有些感情,可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有义务要负责他的感情问题,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声明一点,感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不管是当初你们算计的时候,还是现在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可心里却要求着我的原谅,甚至是不计前嫌,重归于好。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要如何,是你们的事情,而我没有义务原谅你们的伤害。对伤害自己的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不用我多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对季秦只一个要求,永远别在我的生活里蹦跶就行了。以前的,以后的,我的安排里都没有给他的位置。”
    “至于季秦的爱,既然他能放弃他的真爱,又对我有了感情,那只要有更好的更合适的,他也会放弃对我这么点心思,去追寻他的爱情。我不恨他,不是因为我爱他,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不在乎他。被狗咬一口,除了反咬一口,还可以把狗打怕。我没有和狗拼命的愚蠢,也没有反咬一口忍受恶心的能力,所以,只能视而不见,永远忘怀。但若是你们再得寸进尺,即使再恶心,我想我也会咬回去的吧。”推开椅子,方一诺站了起来,准备起身回去。
    顾循被方一诺的话说得楞了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对了,我倒是觉得,你们表兄弟三观一致,倒是可以尝试凑成对算了,我想要是你们相爱了,也就为民除害了吧。当然,我这只是玩笑,我想顾老总胸襟广大,怎么也会原谅我这无心的过失吧。”说完,也不看顾循气黑的脸,方一诺抬起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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