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公司最近的咖啡馆,方一诺要了杯白水,坐定。方建峰一大早就在那儿等着,早就又饿又渴,点了店里最贵的咖啡和点心,赶紧塞了两口进肚子。
    点点桌面,方一诺直接开口道:“方先生,我很好奇,你的脸皮怎么能长得这么厚。不过,我也不能指望一个和自己学生勾搭,让小三和老婆相差几个月怀孕的男人能剩多些廉耻心。”
    “你,”被方一诺的话噎了一下,方建峰脸上尽是气急败坏。
    过来半响,方建峰忽然老泪纵横,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道:“一诺,我知道你怨爸爸。可爸爸也是没有办法啊,当年,爸爸要是不走,那个地方又怎么生活下去。我也想带你走的,可你阿姨死活不肯,我想着你那么大了,能自己生活了。跟着我你也要受气,这才没带你走。爸爸对不起你,可爸爸这些年一直在后悔,你给爸爸一个机会,爸爸会好好补偿你的。”
    “是吗?这样说,你让我替你儿子背了十几年的私生子也是逼不得已了?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算旧账的。你对我苛待,让我给你宝贝儿子做私生子的替身又如何,我还是长大成人,还过得比你们都好。我这辈子没打算对你们怎么样,我只要自己过的好就可以了。同样,你们过的如何,我也不准备管,也不会管。如果,你要给补偿,行,我接受,等你死后给我留点遗产,我给你捐了,积点德让你别下地狱就算接受你的弥补了。其余你活着的时候,我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方一诺握着杯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方一诺咒自己死后下地狱,方建峰心中的怒气可算找的出发口了,大声骂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我再怎么样,也养了你十三年,是你生你的亲爸。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翅膀硬了,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是你爸,不管你乐不乐意,我老了,你得养我,我病了,你得给治,不然,我就能告你。到时候,我看哪家公司敢要你种连亲爸都不养的人。”
    方建峰还是把自己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方一诺冷笑了两声。
    指着方建峰道:“告我?那就去告吧。记得请个好点的律师,为你多争取些养老费。到时候,法院判我多少,我就给多少,我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说完,叫来了服务,递过去十块钱,结了自己这杯水的账。
    方建峰一听,赶紧想追着方一诺出去,却被咖啡馆的服务生拦住了要账。方建峰满脸的不可置信,方一诺竟然没给他付账?再生气,他要不想去公安局,就得掏钱。在知道自己的那点东西要五百多块的时候,方建峰心中更是肉痛的要命。
    方一诺回到办公室就打了电话给庄楠,这对夫妻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要闹就闹大些,他倒要看看,一个重病的儿子,两个快退休的中年人,在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后,还有没有资本在换个地方生活。
    庄楠接到方一诺的电话还有点意外,在得知是方建峰和张文玲找上方一诺的时候,在电话里就叫了起来。
    反而是方一诺安慰住他,然后,麻烦了庄楠一些事情。
    庄楠接完方一诺的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对夫妻害了方一诺那么惨,现在竟然还要来找方一诺要钱,还想要让方一诺帮着他们给那个私生子弟弟看病,真当方一诺是软柿子。
    但现在的庄楠再也不是以前的愣头青了,方一诺让他等这对夫妻如果叫媒体去闹的时候,当场揭穿他们。但庄楠明白,即使他当场揭穿了,顶多让众人知道这两个人的真面目,人言是可畏,那也得是给有廉耻心的人。这两个人连羞耻都不知道是什么,还能指望他们会如何。
    庄楠明白,方一诺是有手段,这对夫妻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处。但这人逼急了,什么干不出来。做记者做了这么多年,看多了人性的善恶,他不愿意让方一诺才过上没几天的安稳日子被打扰。
    所以,庄楠拿起电话,打给了季秦的秘书。
    季秦从秘书那儿得知庄楠找他的时候,吃了一惊。这几天,他没去找方一诺,是因为从陆陆续续调查的消息中得知了当年方一诺的父母做了什么。即使没有得到全部消息,只那么一点大概事情,就能让季秦不敢去见方一诺。
    即使知道自己混账,做错了事情,但直到这个时候,季秦才知道他到底对方一诺做了什么。一个即使经历过那么多伤害的少年,满怀希望的从泥坑里爬起来,奋力的前进。可在中途却遇见了他,把少年的伤疤狠狠撕开,再给心上添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怎么能这么狠,把自己最爱的人伤得那么深。以前他总是嘲笑那些说无知是种幸福的傻话,可现在他才知道,真相有的时候比所想象的还要残忍。
    季秦觉得,庄楠打电话来,怕是骂他来了。这个时候,他需要指责谩骂,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所以,他接了电话,结果却坐在了茶社里和庄楠见面。
    庄楠瞧着季秦,怎么看都没看出有那些顺眼的地方。他心里安慰自己:就当废物利用,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正好让季秦亲眼感受下,当年他到底对方一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当然,要是季秦良心发现,不来纠缠方一诺了,庄楠就觉得自己此举才圆满了。
    心中嘀咕,面上庄楠还是很严肃的,开口就道:“你或许不知道一诺小时候的事情,我可以给你说说。”
    “我知道了,从你那天提了那些话后,我就去查了,我没想到,一诺小时候过的是那样的日子。”季秦低着头,完全见不到往日的骄傲。
    “知道?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和一诺怎么成为朋友的吗?说起来很可笑,我们是邻居,可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别跟一诺玩,那是个野种,会带坏我的。不仅是我,周围的同龄人都会受到爸妈长辈这样的教育。一诺是个十分倔强的孩子,那些人欺负他,打他骂他,他会闷不吭声的打回去。所以,就更不招人待见。”想起过往,庄楠心里也不好受,口气变的沉闷。
    “我小时候是个书呆子,还是个自认为十分有正义感的书呆子,在学校里得罪了几个高年级的同学,结果,就在课间被堵在了厕所里。一诺正好路过,他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帮了我,自己的腿却被弄伤了。一大堆血,我吓死了,扶着他要去校医室,他却不同意。我知道,他这样子到校医室肯定要叫家长的,因为接下来一节课是体育课,快点回来应该不会被发现。所以,我头一次和他旷课,偷偷摸摸的扶着他回了他家。我们躲在房间里上碘酒,还没绑好纱布,他爸妈就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吓了一跳,躲在房间里都不敢出声。”旷课,对于好学生的他来说,就好像犯罪般严重,庄楠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害怕被人发现的模样心中就觉得年少真的太无知了。
    38第三十七章
    季秦越听越有不好的预感,可他要听下去,他想多多的知道方一诺的过往。
    庄楠说到这儿停住了,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我们当时还在担心怎么悄悄的回学校而不惊动那对中途回来的夫妻,就被客厅里的争吵声给吓着了。你猜他们说的是什么?就是那么巧,张文玲把她那些丑事都说了出来,我就看着一诺的拳头越捏越紧,要不是我拦着,他一定会冲出去问个清楚的。”
    那对夫妻争吵的内容也不过是回不回老家给方一诺的奶奶做寿,结果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张文玲更是大吐苦水,把那些丑事都说了出来,好博方建峰的退让。
    庄楠现到都能记得方一诺当时的不敢置信和气愤难当,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硬是拉住了他。
    季秦听了一愣,很残忍,但他更残忍。
    “那天,我们没有再回学校,他跑了出来,到了河边,我不放心,跟着去了。他坐在河边跟我说了很多,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欠了张文玲和哥哥的,他母亲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所以,母债子偿,张文玲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但现在他所受的一切都成了笑话,明明是那对夫妻自己做了恶心事情,却全推给了他。一诺心里的恨意又怎么能平,给他那个私生子弟弟做了挡箭牌,心里在委屈又怎么能消。”庄楠就这么平静的说着方一诺受到的委屈,然后,看着季秦的渐渐红了的眼眶。
    忽然,季秦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声音响得连庄楠都听得吓了一跳。
    “我对不起他,我不知道,可我却在他心肺上桶了最厉害的刀子。”即使调查上面有那些消息,可也只不过是寥寥的几行字。
    而在面对庄楠的述说里,季秦再也没办法冷静,他只要一想到当年方一诺经受过这些,再把他当做、爱人亲人之后,被发现到头来,自己和那对夫妻一样,只是把他当做某个人的幌子,让他去承受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和悲伤,就觉得自己怎么能那么狠心。有什么比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别人的挡箭牌来的刺伤方一诺那颗敏感而骄傲的心,他所做的对方一诺而言意味着什么?季秦不敢去想。
    庄楠回过神来,先庆幸了他们是在包间里,不用害怕别人看神经病的眼神来看他们。然后,才恼怒的说道:“你发什么疯?就是要用苦肉计,你也用错了人了,我是恨不得你永远消失在一诺的面前,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该知道,犇犇对一诺意味着什么。他是不会让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你没有机会了。要是你觉得愧疚,能做的就是让他的幸福不被打扰。就如我,你也和你一样,犯了错,但我没有你这么坏,可我也尽量做些能为他做的。”
    季秦吃惊的抬起头来,眼里有着不相信,庄楠可以说是方一诺为数不多的铁哥们,怎么会对不起方一诺。
    庄楠苦笑道:“你别这么看我,是真的。当初,我和一诺逃课半天,最后回去就得知被老师告家长了。更糟糕的是,有人瞧见我跟一诺在一起,我爸妈气的要死,边揍我还边说一诺不好,让我以后别跟他玩。我得知真相,心中正为一诺抱不平,立马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说了出来。可我忘记了,我妈和张文玲一直不对付,所以,等我第二天回家后,我所知道的,就变成了众人所知道的。而被人指指点点的张文玲和方建峰却一致认定是方一诺回去偷听了他们说话,把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对夫妻根本就没有廉耻,还反过来怪一诺,打一诺,被一诺反抗之后,还想和旁人说一诺如何。自然是没人搭理她,她落了一顿数落。”
    “我那个时候还以为事情被揭发了,接下来就该是坏人有恶报,以后他们就不敢欺负一诺了。可没想到,这对夫妻带着孩子就那么消失了,这样把一诺陷入了更为难堪的境地。因为一诺年纪小,还无法养活自己,幸亏遇到了林校长,他才能继续学业。一诺再苦,也没有放弃学业,因为他要让众人看看,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体面的的知识分子。我想,虽然我看着是为一诺打抱不平,其实却害得他连那样的一个落脚之地都没了。”庄楠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自以为是的正义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伸张,苦的只会是那些受害的弱者。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还是成长了,这也是他来找季秦的另一个原因之一。
    当年那样的结局,他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了,不会让方一诺成为这场闹剧的牺牲者。
    季秦不知道自己在听完了庄楠说的事情之后,还能说什么,还有资格说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自己可能的去守护方一诺现在的幸福。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一诺幸福,我就不会再去纠缠。但我会等,如果,如果,一诺有一天能原谅我,我还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是不会放手的。”他真的要放手了,不,是守护。
    就这样吧,能守护着爱人幸福,这也是种爱情不是吗?还是不甘心啊,可他却无法在做什么,如果,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那该多好啊。可惜,有些错,犯了,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因为在起点等着的那个人,已经和别人一起,朝着一条没有他足印的方向走下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庄楠并没有轻松。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失魂落魄,眼睛里没有了神采,他心中竟然会有些可惜。也不知道是为谁可惜,但他知道,他的同情心可以给任何人,却不能给伤害自己兄弟的人怜悯。
    林俏俏这边刚刚和丁娇娇说了方一诺这边的事情,没等来丁娇娇,倒是把丁母和丁父给等来了。丁母是林俏俏的姑姑,从小和林宗平感情就深厚,等林宗平考上大学,在外地安家落户,和她的联系虽然少了,可感情还是很好。丁父是农村出来的,丁母嫁给他是低嫁,当年林宗平可没少帮衬妹妹妹夫。
    到现在,林宗平不在了,丁母就把对兄长的感情转移到了林俏俏身上。拿她当亲女儿看,每个月总要让林俏俏和方一诺带着孩子去几趟。每次回来,都给他们带不少东西,犇犇冬天里穿毛衣大多都是出自她的手。
    丁母早几年身体不好,办了内退,现在除了参加广场舞找老姐妹聊聊天,剩下的精神都放在了丁娇娇的终身大事上。这不,丁娇娇被叫回去念叨,林俏俏打电话她就在旁边,丁母就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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