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有可能只是被冲进了游行的人群,迷失方向,但如果是被怀有不轨的人盯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里约贫民窟的可怕。
    直到他的视线稍稍变得有些模糊,他才舍得去抹了一把自己满头的汗水。他也才发现,他竟已经紧张到了如此程度。
    ii
    安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群冲得走了多久。
    尹飒走了之后没多久,她便被一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子从身后猛地一撞,她一头栽进游行的队伍里,还好有人接住了她,她满脸痛苦,接住她的女生一边扶着她询问,一边跟随人流继续向前。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她艰难地队伍中钻出来,两三步便被踩被撞,终于挤到路边时,胳膊上已印了几处红痕。她往回走了没几步,霎时目瞪口呆——交叉凌乱的路口铺展在眼前,每条路都挤满了一样的人群,路边商铺写的字她一个都看不懂,更别谈认出来时的路。她翻开包包准备给他打电话,随即愣住——她的包里空空如也,不止是手机,连同钱包一起也消失了。
    她记得刚才来时一路看到有许多警察,便沿路去寻找,可此刻他们就跟随手放置的物品一样,用不到时时常出现,真正派上用场时却死活找不到。
    她终于开始感到不安,走到马路边一处店铺门口,不敢再动。
    一句英语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对不起女士,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安若转头看去,是一个男人,亚裔面孔,满脸胡子,正友善地冲着她笑。巴西会讲英语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她似抓住了希望一般回应:“是的先生,英语可以吗?”
    “当然,我是菲律宾人,女士是中国人?”大胡子男人穿着宽松的衬衫,花裤衩,人字拖,透着一股香蕉味儿,的确很菲律宾。
    “是的,怎么看出来的?”一个会讲英语的亚洲人,她不得不对他产生了好感。
    大胡子笑了:“我去过日本和韩国,那里的女孩没有这么漂亮。”
    安若谦虚地笑了笑,又说:“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手机也被偷了,我现在联系不到他,请问你知道警察局怎么走吗?”
    “当然,我在里约生活了很久,请跟我来。”
    “真的非常感谢您,先生。”
    大胡子领着她朝前走去,很快他便拐进了一条路口,终于离开了游行的队伍。安若没有注意到,刚才那条路往前再走二十米,就能看见一个警察。
    虽然是晚上八点,街道上霓虹闪烁,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到了主干道上参与游行狂欢,即便是在市中心这样的岔路,也几乎万人空巷。
    大胡子带着她七拐八拐过了三四个路口,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安若的心稍稍收紧,开始有些不安。她独自在大城市生活了多年,警惕性还是有的。
    “先生,请问我们还要走多久呢?”她忍不住问他。
    大胡子依然言笑晏晏:“快了快了,就在下一个路口。”
    安若点点头,却仍有些发慌。她抬眼朝四下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街道,零星开着几家店铺,街上的车和人虽然稀少,但总归是这么明亮这么公开的场合。
    所以,应该没事的吧。
    直到大胡子再次拐进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小路,连路灯都变得更为暗淡。
    安若心慌得厉害,终于停下脚步,佯装镇定:“先生,请问我们真的走对了吗?”
    “放心,就是这条路。”大胡子头也不回。
    她不再跟上他,匆匆转身就要往回走:“先生,感谢你的带路,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在她转身的一瞬,她听到大胡子在身后幽幽地说:“来不及了。”
    安若瞪大了眼睛,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迅速出现了三四个黑种男人,衣衫褴褛,目光凶狠而邪恶,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两个字——坏人。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了出去,可她哪里还逃得掉,几个男人将这条逼仄的小道完全堵死,带着狰狞的笑意步步向她逼近。
    安若惊恐万分,全身颤抖,没有任何思考张口就疯狂地大喊:“!!please——!”
    几个男人见她开始呼救,迅速上前抓住了她,接着就拖着她进了更深的一条小巷里,她疯狂地流着眼泪,拼尽全力挣扎,一边不停地大声撕喊:“any here?!!!”
    男人一句恶狠狠的唾骂之后,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她整个大脑嗡嗡作响,可恐惧已经完全掩盖了痛觉,眼看就要被拖离了光线明亮的地方,她绝望地歇斯底里着——又是暴戾的一个拳头袭来,带着肮脏的臭味,安若几乎失去了意识。
    在血腥味蔓延到她鼻腔里的同时,她听到远处传来了有人大声的喊叫,有些严厉,有些威慑,抓着她的男人们也突然加快了脚步,跑了没一会儿,他们终于放弃了她,狠狠一扔,她摔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她仅存的最后一丝知觉,终于被剧痛泯灭。
    iii
    安若再次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最先看到了头顶上晃来晃去的吊瓶,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身上的痛觉没有半分减少。
    眼帘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她仔细地看了她片刻,才转过身朝外走去,用葡语大喊:“醒了醒了,她醒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医生和警察一起走了进来,医生扶到她身边,问:“女士,你感觉怎么样?”
    安若挣扎了片刻,才十分虚弱地回应一句:“glish”
    医生怔了怔,换了英语说:“放心,你没事了,警察把你送来了医院,刚刚已经做过检查,只是一些皮外伤,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毫无防备地滑落下来,滑过她淤青红肿的脸颊。
    警察终于开口:“女士,请你放心,歹徒已经被抓住了,你现在很安全。请你给我们你的家人的联系方式,好吗?”
    家人?
    脑海中唯一浮现的,是那张傲慢张狂的俊朗脸庞。
    他竟是她唯一的依靠啊。
    可她哪里记得住他的手机号,他们天天都待在一起,哪里想得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她。她痛苦地流泪了许久,才哆嗦着嘴唇,缓缓开口:“……我需要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里约领事馆的电话。”
    ☆、chapter 32
    阿伦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少爷接到大使馆电话时那一刻的模样。
    仿佛天大的惊喜,比过生日时收到了心念已久的礼物的小孩子都要开心。
    他被尹飒从东南亚的毒窖里救出来,尹狄觉得他低贱的身份与尹飒似乎很相配,便同意了把他留在尹家。他经历过最高强度的体力训练,掌握十几种格斗术的最高造诣,从尹飒上中学起就开始跟着他,保护尹飒,成为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使命。
    哪怕后来尹飒被流放到了中国。
    多少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少爷这样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他没有咧嘴,没有大笑,双眸之中的灿然流光,却令满天繁星都黯然失色。哪怕是夺得多少个赛车比赛的冠军,与哪国的顶尖车手博弈,他知道,那都只是尹飒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车子在开往医院的路上,阿伦始终沉着脸,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请恕我多嘴,您不可以喜欢苏小姐。”
    有人阻止和干涉尹家小少爷想做的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而阿伦没有感受到料想之内压迫下来的暴戾气场,车子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伦才听到他沉到深谷的声线传来:“我知道。”
    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狂妄不羁,什么时候他竟多了这样隐忍无奈的情绪。
    到了医院,最先见到的是等候在门口的警察,知道尹飒是半个里约人后他便一顿训斥:“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悉怎么可以把外来的朋友放下一个人,如果不是今年准备办奥运加强巡逻,放在去年,你的朋友就找不回来了。”
    尹飒脊背发凉,痛苦地垂下眼帘。
    进到病房里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间被扯成了千千万万片。他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过去,离她只有几步距离时,他看到她主动朝他伸出了小手,他的心陡然一颤,快步过去紧握住她的手,焦急在他的脸上展露无余:“安若,安若,你怎么样?”
    她默默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痛心地看着她,满脸淤青,肿得难看,原本白皙光洁的手臂上布满红色的抓痕,她被他紧裹在手心里的手不住颤抖,十分冰凉。
    尹飒慌张地看向医生,用葡语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放心,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一些皮外伤,你现在就可以接她回家了。”
    他回过头来看她,她脸上的泪线还未干涸,又重新挂满了泪水,他的心被狠狠一揪,忍不住长臂一捞将她抱起,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力道却没有了惯有的霸道和粗鲁,轻柔至极,生怕再伤到她半分。
    “对不起,”他紧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安若怔住。她从未听过他如此认真的语气。她的脑袋紧贴在他心口处,他紧张的心跳直到现在都没有平缓。
    她有些失神,几十分钟之前的那一幕重新回到眼前。
    听到久违的汉语的一瞬,她几乎潸然泪下:“您好,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里约热内卢总领事馆。”
    “您好,我是中国公民……”
    “您好女士。”
    在她开口的前一秒,她的大脑横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是不是可以向领事馆求助,离开巴西,离开那个男人,独自回到中国。哪怕她要自己承担昂贵的机票,她也愿意。
    他每一次对她施暴的样子幻灯片一样地在脑海里闪过,他凶狠的嘴脸,威胁的言语,暴戾的动作,这些在她心里沉淀下来,让她觉得他后来的一句“我喜欢你”无比可笑。
    她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疑惑:“女士,您还在吗?”
    她的心跳快得疯狂,逃跑的念头如水中涟漪在她心里层层放大,她紧紧地攥着电话,却忽然变成了哑巴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领事馆人员第二次催促的同时,她终于颤颤地开口:“……我刚才在依帕内玛海滩附近的街区和我的朋友走散了……”
    “安若?”见她许久没有说话,尹飒低下头来看她,神色紧张,生怕她意识还未清醒。
    她也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今晚里约不热,他却出了一身汗,头发也乱了,英气的眉毛拧成一团,皱起的眉头绷得紧紧的,她忽然不自觉地抬起手去触摸他的眉头,想要为他抚平。他一愣,紧绷的神经在她温柔的指尖下缓缓放松,然后听见她说:“放心,我没事了。”
    她是从来不敢对他说这句话的,因为她从不认为他真的担心她,在意她。
    他重新拥紧她,她贴在他的心口,听他的心,砰,砰,砰地跳着。
    她没有后悔放弃了逃跑的决定。
    回家时他一路暴怒,咬牙切齿说,如果不是落到警方手里,他定要那几个歹徒生不如死。她窝在他怀里,从前她怕极了他这副狠戾的模样,此刻竟觉得多了几分心安。
    回到宅子,他把她抱回卧房,亲自去放洗澡水,为她宽衣之后将她放进了浴缸里。
    他在她身后坐下来,将她圈在双臂之中,白色的泡沫环绕着他们,他仔细地查看她身上的伤痕,一点一点地吻过,再轻轻地为她清洗干净。他把毛巾浸湿热水之后拧干,敷在她脸上红肿的地方,不时问她,力气有没有过重,会疼不疼。
    毕竟还是小女生,她担心地问他:“我是不是很难看?”
    “怎么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更近地贴到她面前,她在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看见了憔悴的自己,“你永远是我最美的公主。”
    公主这个词,幼稚又矫情,怎么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是这么动听啊。
    安若看着他真挚的眸子,忽然说:“抱紧我。”
    尹飒微怔,手臂一收,更紧地拥住了她。他宽厚硬朗的胸膛亲密无间地与她的后背相贴,他炙热的体温和气息,比覆盖在她身上的热水都更令她安心百倍。
    她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子,又是那么讨厌他,此刻却像只可怜的猫咪一样依赖着他,他知道,今夜的一切一定让她害怕极了。
    他什么时候获得了她这样的信任与依赖,他觉得无比荣幸。
    “安若,”他轻唤她的名字,“待在我怀里,哪里都不要去,我会保护好你。”
    她抿住唇,不做声,他接着开口,语气温柔,却比洪钟都要坚定有力:“我向你保证,今天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全世界,你待在我怀里最安全。”
    他实在不敢去想,今夜如果他真的弄丢了她,他该怎么办。
    安若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此刻的感觉。好像在一个明亮的晴天,最温柔的风吹拂而来,挂在窗口的风铃在空气里荡啊荡,叮当,叮当,撞进了她的心里。
    她缓缓回头,对上他的眼,他的内疚与痛苦尽收眼底,她忽然觉得十分自责,好像她才是那个做错了事情的人。
    尹飒看着他怀里的女孩慢慢地仰起脖子,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下一秒,她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便贴了上来,芬芳顷刻之间溢满他的鼻息。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疯狂地反噬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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