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上了车,司机发动车的时候,周南的秘书朱永也赶紧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周南摇下车窗门,匆匆跟来送行的张志军、邱刚等人挥了挥手,然后才摇上了车窗。
    咳咳!
    周南轻轻干咳了两声,这就算是暗示了。暗示朱永可以开始汇报了。
    朱永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扭头回来恭声道,“领导,白县长现在还在县府办发脾气呐……孙县长去张书记那边谈工作,临走安排说让白县长有什么问题就找您解决,让您帮他协调。”
    “龚主任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说是白县长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闹腾起来了……”
    “白县长?哪个白县长?”周南皱了皱眉道,却也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县里没出事就好。
    “领导,就是上任——不,就是孙福利前面的那一任县长,白向阳,他是县里的老领导了,93年退休的。”朱永轻轻回道,“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反正一大早就跑到县政斧来,怒气冲冲地说是要找孙县长……”
    周南哦了一声,淡淡一笑道,“县里的老领导啊……老干部有事,应该找分管老干部的宁冰宁县长吧,怎么找上我了?我这个常务副县长可不分管老干部工作哟。”
    朱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恭谨地小声笑道,“领导,老干部工作归宁县长分管,可白县长来县政斧闹,似乎不是因为他个人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女儿白杰的事儿!”
    见周南疑惑地皱紧了眉头,朱永不敢怠慢,赶紧小声给周南解释起来。
    “领导,白县长的女儿白杰是滨海大学早几年的毕业生,我听说好像是94年夏天毕业考干进了县里,安排进了县人事局,不知道在哪一个科室……”朱永这么一解释,周南就有些明白,县长孙翔为什么要让这白向阳找自己协调了。
    老干部不归他分管,但县人事局却是他分管的部门。由此可见,这白向阳是为了他女儿的事情来的。
    周南沉默了下来,再也没有说话。朱永也就不敢再主动开口,也就默默地陪着。轿车飞驰,在黑色桑塔纳即将开进县政斧大院的时候,周南突然问道,“小朱,这白县长为人咋样?你了解吗?”
    朱永迟疑了一下才笑道,“领导,不好意思啊,我来县里工作也晚,我来的时候,白县长早退了,我对他不是很熟悉。就是去年县里搞老干部联欢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不过,我听说……听说白县长这人脾气挺大的。”
    …………周南大步前行,朱永紧随其后。
    县府办主任龚向阳的办公室门口,大老远周南就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一个高亢的大嗓门正在“咆哮”着:“小龚,咋,老子现在退了,不当县长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老子来县里反映个问题,你看看,你们这幅德行!”
    “你推我,我推他,最后推给孙县长,孙县长又推给那个谁来着?竟然跟老子来这一套推诿扯皮的烂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龚向阳陪笑道,“白县长,是周县长,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周南。白县长,不是推诿扯皮啊,实在是您所反映的问题牵扯到好几个县政斧分管领导……您先不要上火,消消气,孙县长说了,您的事情,让周县长帮您协调解决,一定会没有问题的,没问题的。”
    砰!
    周南刚走到龚向阳的办公室门口,突然又听到里面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还没有见着真人,但听这白向阳一口一个“老子”地叫着,虽然带着淡淡的川音,知道是某种口头禅并非是真正的流氓口气,但还是给人感觉不太好。
    这人挺粗野,脾气暴躁。周南暗暗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白向阳下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
    “那个小周同志什么时候到?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我都等多久了?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本事没有多大,官也不大,但架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大。”白向阳恼火地摆了摆手,推开了龚向阳递过来的香烟。
    “呵呵,白县长,您先稍等一会,周县长应该快到了,刚才我已经给他的秘书打过电话了,周县长现在正在宁山镇开会,马上就会回来。”
    龚向阳正要继续赔笑几句,突然抬头望见周南带着朱永大步走了进来。
    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便立即起身恭谨地迎了上来,“周县长……这位就是白县长。”
    周南匆匆扫了一眼白向阳。见他个头不高、身材中等,浓眉大眼,却留着一个精干的小平头,头发梢上已经花白一片,一望可知就是那种霹雳火脾气和直姓子的人。
    不过,能坐上宁山县县长的位子,在官场上打磨这么多年,会是真正的直姓子吗?周南表示怀疑。
    周南的目光一闪就收了回来。
    旋即,周南笑吟吟地主动伸出手去跟白向阳打起招呼,“白县长吧?您好,我是周南。呵呵,不好意思啊,今天去宁山镇开会,麻烦老领导久等了。”
    周南进来的时候,白向阳其实也望见他了,但白向阳却没有主动站起身来,而是大刺刺地坐在那里,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着周南。
    此刻,见周南带着适度的恭谨主动向他打招呼,这才起身来跟周南握手,不过,脸上却是没有多少笑容。
    “呵呵,这样吧,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走,去我的办公室——龚主任,你和小朱也过来一趟。”周南热情的拉起白向阳的手来,跟白向阳并肩一起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龚向阳赶紧抓起自己桌上的笔记本,向朱永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朱永提前去给周南打开房门,然后泡上茶。
    周南的礼遇态度,让白向阳感觉很舒服,心里郁积的怨气竟然因此消散了不少。
    最起码,这是他今天来县政斧所遇到的对他最客气的县领导。就连他以前的老部下、现在的副县长宁冰,看到他都有些不冷不热地,而县长孙翔他更是连人影都没有见着,只是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小朱,给白县长泡茶。”周南笑了笑,也径自坐在了白向阳对面的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了白向阳一根,然后两人点上。
    “白县长,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是县里的老领导了,只要我能解决的马上就给老领导解决。当然了,如果我这个常务副县长解决不了的,我也可以向孙县长乃至县委张书记汇报。”
    周南指了指龚向阳,“你做好记录,把老领导的问题都记录下来。”
    白向阳这一次来县里本是抱着大闹一场发泄一下的念头,但周南对他这么客气和礼遇,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借题发挥了。
    “周县长,我老白从乡镇办事员起步,一步步坐到了宁山县长的位置上,我在宁山县工作了30多年。我虽然是四川人,但我这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宁山县,所以,我更认为自己是一个宁山人!”
    白向阳这么心平气和下来,整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强调都变得“文雅”了许多。
    “我在宁山县做官这么多年,直到退休,都没有利用手里的权力为自己的家属子女亲戚朋友做过什么。我老白可以理直气壮地拍一拍胸脯说,自己就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说到这里,白向阳拍了拍胸膛,神色微微有些激动。
    “我小女儿白杰94年大学毕业,通过考试考干进了县政斧,分配在了人事局。这个事儿,我没有找过任何一个县领导说情通融开绿灯,完全是个人通过正当程序奋斗的结果。”
    “我女儿工作四年多来,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品德和人缘同样也是有目共睹!她在大学时候入党,参加工作第二年就干了人事局教育培训科科长(股级)……这一次人事局的副科级干部公开选拔中,她的综合条件、年龄、学历、任职经历都完全符合提拔标准,但是结果呢?”
    白向阳愤愤不平地摆了摆手道,“结果却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女儿差太多的女人被提拔成了县人事局副局长,这个女人年龄偏大、学历低、还不是党员,工作素质更是差得多,这样的人凭什么被提拔起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老白不愿意以权谋私,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吃哑巴亏!”
    “还当我老白不知情?我老白在宁山县呆了这么多年,县里很多领导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这个女人不就是有些见不得光的裙带关系嘛……你们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欺负我老白的女儿就是不行!”
    “……我来县里反映,县政斧解决不了,我去县委找张书记。张书记解决不了,我就去市委找冯书记。如果市委也解决不了,我就去省里!”
    因为情绪激动,白向阳手挥舞着,唾沫星子四溅。他当官的时候本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如今上了年纪退了下来,更是不讲究这些细节了。
    听白向阳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周南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前不久,县里退了一批副科级干部,有各乡镇的副镇长,也有各部门的副职。县委组织部就搞了一次统一公开选拔,如今这十几个副科级干部已经到位。
    具体到县人事局来说,这一次报上来三个后备干部,呼声最高的便是白向阳的女儿白杰,但最终上位的却是另外一个条件不如白杰的女人——隋兴芳。
    这隋兴芳是不是像白向阳说的那样有“裙带关系”,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周南并不感兴趣,因为这事儿是在他接手常务副县长工作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白向阳紧紧地盯着周南。周南苦笑道,“老领导,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哟。”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涉及组织部门的干部考察,又……”周南沉吟了一下,“老领导,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一方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一方面也跟组织部门沟通一下……最迟一周,给你一个答复可以吗?”
    白向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周南这年轻人不错,应该给他一个面子,便起身来激动地跟周南握手道,“好,周南同志,我相信你!我同样也相信组织上能给我这个老同志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办公了。我这就回去。”白向阳倒是也没有拖泥带水,简单跟周南握了握手就准备离开。周南赶紧吩咐龚向阳,“龚主任,给白县长派个车送回家去!”
    白向阳嘲讽地回头瞥了龚向阳一眼,冷笑道,“周南同志,派车就不必了,我骑自行车来的。我这个退下来的县长没有资格用公车,我偶然家里有点急事想用个车,找上县府办,人家连理都不理!”
    说着,白向阳拂袖而去,浑然不顾龚向阳涨红难堪的脸色。
    …………送走了这尊瘟神式的前前任县长大人,周南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就把龚向阳喊了进来。龚向阳其实知道周南找他要问什么,只是有些话他实在是无法开口。
    “龚主任,具体情况你给我说说。”周南摆了摆手,也没有跟龚向阳客气,直奔了主题。
    他就是这种脾姓,在很多事情不愿意拐弯抹角,喜欢直来直去,尤其是面对下属安排工作或者了解情况的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说一句废话。
    龚向阳苦笑着,迟疑了一会才轻轻道,“周县长,白县长这个人呐,脾姓大,一点就着……不过,他说的这个事儿倒也不是假话。”
    “前不久人事局报到组织部的三个候选后备干部里,白杰是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但是呢,呵呵,干部提拔这个事情呢,很多时候也不好说……”涉及到敏感问题,龚向阳就开始打起了哈哈。
    但他马上就看到了周南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就一颤,咬了咬牙轻轻道,“周县长,隋兴芳那个女人很不简单的,据说最近靠上了市里一个大领导,那个大领导亲自给张书记电话里打过招呼的。所以,这一次的提拔就……”
    “我这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龚向阳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周南皱了皱眉头,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事情还真有些不太好解决。不给白向阳解决问题,白向阳肯定会继续闹腾下去,一个搞不好还要闹腾到市里去……但……周南挠了挠头,摆了摆手沉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龚向阳走后,周南淡淡一笑,并没有真正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推开不管,尤其是这背后涉及一些复杂的关系背景,管这茬很容易引火烧身。
    白向阳来县里闹,县委书记张强未必就不清楚。而其他县领导,心里也恐怕心知肚明。但大家都在装傻,都不愿意趟这浑水。既然如此,周南又何必冒出来充这种冤大头。
    事情闹到一定的程度,该站出来管的人就一定会站出来,比如县委书记张强。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么诡异,你越是不愿意沾身的事情越是容易“贴”过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周南感觉有些啼笑皆非了。
    第二天一早,周南刚进了办公室坐下没有十分钟,秘书朱永就敲门进来,轻轻道,“领导,县人事局的一个同志过来想要见您,看看您有没有时间……”
    周南一怔,朱永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解释道,“就是昨天来的白县长的小女儿,白杰。县人事局教育培训科的科长。”
    周南眉梢一扬,正待要让朱永回绝了,突然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让她进来吧。告诉她,我马上要下去检查工作,只能给她十五分钟的时间。”
    朱永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进了周南的视野。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清秀,五官精致,一件米黄色的半大风衣,一条黑色的直筒裤,穿着合体打扮得体,就是眉宇间有些憔悴。
    “周县长!”白杰轻轻笑道,只是笑容看上去很有些勉强。
    “呵呵,好,白科长是吧,请坐请坐。昨天还跟你爸爸谈起你的事情。”周南微微点头,指了指沙发,示意白杰坐下。
    周南打量着白杰,心里暗暗琢磨着她当面来找上自己的真正用意。周南几乎能猜得出,白杰此举肯定是白向阳的背后指使。
    白向阳让他的女儿来找自己……做什么?这种敏感的事情,你不去找张强或者孙翔,倒是赖上我了?
    一念及此,周南心里别有些不舒服。
    “周县长,我来向领导反映一个问题……”白杰定了定神,将自己在来之前就想好的一番话轻轻柔柔地匀速说了出来,她说话口齿清晰逻辑鲜明表达能力很强,虽然声音不大,语速也不慢,但还是给周南留下了深刻印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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