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太史阑看着众人脸色,更诧异——这是婚?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即她释然,觉得想必是容楚派人假造了她的签名所致。婚书传到她面前,她还瞅了瞅,点头低声道:“这高手模仿能力真强。”
    这字迹,连她都以为是自己写的,要不是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简直要以为自己梦游签了婚书。
    容楚笑看她一眼,将婚书收好,太史阑觉得他眼神怪怪的,一眼看见他袖子里似乎还有个差不多的红封套,心中一动,不过她也没有随便翻男人袖子的习惯,也就没有理会。
    此时众人又恭喜,这回语气都诚挚了许多,并且很多赞佩之态,显然对太史阑先国后家,战场产子,一边生产一边还要操心公务军务,很是佩服。
    容楚等众人说完,微笑吃了一口茶,才对脸色铁青的康王道:“殿下,你我虽尊卑有分,却也同殿为臣。本着同僚的关切之心,殿下行差踏错之处,下官有责任为殿下指正。因此,今日您当着静海诸位同僚的面,肆意侮辱攻击静海总督,攻击新为南齐立功的有功之臣,未免寒了功臣之心,寒了为国浴血苦战的众将士之心,可谓大错特错。下官少不得要弹劾你一弹。”
    “你弹便是。”康王冷然道,“本王自然也会弹劾你擅离职守,不得旨意擅自出京,并暗中攻击王驾之罪!”
    “若您能拿出证据。”容楚微笑,“请便。”
    气氛瞬间又紧,康王怒目而视,太史阑注意到他抓紧茶杯的手指,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松开,显然是在犹豫某件事,在等待下决定。
    容楚却已经又笑了起来,身子向后懒懒一靠,道:“刚才我过来之前,好像听见康王殿下一句话说得不对。”
    “嗯?”康王眉毛挑起。
    “殿下好像在说,”容楚笑容闲闲,“代陛下致歉?”
    康王一窒,他这句话,完全是被太史阑逼着道歉,有心糊弄,为了周全自己面子,随口一说。原本以为没有人在意,没想到还是被容楚听去了。
    “陛下曾说,朝廷负了太史大人。”康王也算有急智,狡辩,“所以本王有此一说。”
    “陛下责己是陛下圣明,是陛下以圣君之道要求自身,作为臣子,却是不敢闻更不可说的。”容楚淡淡道,“主辱臣死的道理,想来殿下定然是懂的。”
    由来皇帝说自己错,臣下都该先拦着护着,这是为人臣子尊君之道,万万没有皇帝自责,臣下也抢着在外面宣扬的道理。康王听到这里,知道已经被抓了把柄,涨红了脸只得道:“这是本王一时失言,稍后自会回京向陛下请罪,倒轮不着国公操心。”
    “是极。下官只是替殿下操心,您明明在殿前说,见到太史大人立即赔罪,”容楚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道,“如今似乎有蒙混过关之嫌。下官十分忧心,不知这算不算欺君?等您回京,两罪并罚,不知您是否还能保住王爵。这要保不住,咱们南齐就连最后一位王公都没了。”
    康王冷冷盯着他,容楚对他微笑。
    室内气氛紧绷。不过很快,康王竟然笑了。
    “容楚。”他笑道,“你觉不觉得你太小家子气?不就是一个赔罪么?陛下已经明旨意,让本王来此给太史总督赔罪,慰赏国家有功之臣。本王输了赌约,自然也要遵守承诺。今日既然本王敢来,自然是准备履行承诺的,你又何必如此猴急?”
    “是极。下官确实猴急,主要等待今日已久,害怕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如此,殿下,请吧。”
    康王脸色如铁,缓缓下座,离太史阑远远地,僵硬地一揖,道:“前些日子,本王误疑太史总督,如今想着着实愧悔不安,今日特来赔罪,请太史总督海涵。”
    他盯着太史阑,等着她按照官场惯例谦让,如此他也就顺势起身。
    太史阑低头喝茶,就好像没看见。
    康王的小白脸青,偏偏此时还听见容楚笑道:“太史,我知你心中悲愤,难以原谅殿下胡言乱语,乱疑重臣,背后陷害,污你名声之过。这世上事从来便是如此,他们嘴皮一翻,随意污人声名,事后不过一声对不住便以为能罢了——对不住有用,要士兵干嘛?”
    “悲愤”的太史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污我声名也罢了,其实真正要污的却是你国公府的声名。还是堂堂亲王殿下,皇族代表说这种话,传出去三军将士,一地百姓,该怎么看待我们的皇室,我们的康王?”
    康王怒极,猛地站直,冷声道:“谁给你们资格如此当面非议亲王?本王已经赔罪,你们还想怎地?”
    他一站直,身上便出“嘎嘣”一声低响,康王脸色一变,容楚微微一笑,喝茶。
    “是啊,我们还能怎地?”他近乎温柔地轻轻道,“自然您赔了罪,我们受宠若惊受了礼,此事就此揭过了呗。殿下情操高洁,风骨耿介,我和太史都很佩服,佩服。”
    他在说到“风骨”两字时,语气微重,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康王背上一扫。
    众人都觉得情境有些诡异,没明白容楚和太史阑非要康王这一躬有什么必要,只为折辱出气也显得过于小家子气,眼看康王坐姿有些僵硬,都将狐疑的眼神在他背上扫着。
    康王僵硬地坐着,感受着背上的装置——他今日前来,为了保命,穿了两层护身甲衣之外,还装了一套小型背弩,袖口有袖箭,手上有手弩,可谓全副武装。但因为背心穿得过多,背弩便显得有些不便,机簧顶在甲衣上,很容易折断,先前身边的人劝他取下,他却觉得有这东西,保不准可以找机会杀了太史阑,不肯取下,因此之后行走坐站,都小心翼翼,尽量动作幅度不大。
    谁知道刚才一礼之后,被刺激得一怒霍然站直,他当即就听见背弩的机簧那里嘎嘣一声,可能已经折了。
    折了机簧背弩失去作用也罢了,关键那折断的细铁条抵住了甲衣的缝隙,等下随着行动,保不准要钻进他的肉里……
    康王的白脸越地白,实在不明白,自己背紧靠椅子靠背,面对着容楚,他是怎么现自己背上的机关的?他的眼睛能拐弯?
    容楚喝茶,笑意盈盈,眼睛瞟着对面,康王背后。
    康王背后,是一面墨玉屏风,毫无装饰,光滑亮,清晰地映出了所有人的背影。当然,坐在屏风前面的人那个角度,是无法察觉的。
    康王僵硬地坐着,一边示意身后护卫,将已经废掉的背弩取出,护卫用手试探地摸了摸,轻轻摇了摇头。
    这背弩装的位置朝下,要想拿出来,只有康王低头脱下外袍才行。
    康王无奈,咬牙想着反正一事不成,他今日布下的暗手也不止这一桩,只得勉强坐正。心中暗恨不仅被拆了一处暗手,还被折辱给太史阑赔了罪,着实亏到了家。
    容楚已经不理他,转向太史阑,深情款款地道:“夫人,诸位大人送来的满月礼,咱们还没瞧过。”
    太史阑听他那一句夫人叫得绵软,眼角一瞥,这家伙脸庞微俯,微微倾斜的眼神醉人,又在趁机调情。
    “是,我也很期待。”她低头喝茶,虽然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但配合就好。
    官员们则面面相觑——没听过这么恶形恶状的主家,当人面要拆看人家礼物?
    “夫人家乡有个风俗。”容楚满嘴胡扯,“亲友送礼当面拆看,当面赞美,以示欢喜。如有合心礼物,当即用上,也算彼此共享喜气。”
    太史阑心想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不过胡说八道得歪打正着。
    官员们听着,倒有几分欢喜,他们都知道自家备的是厚礼,不怕拿出来丢人,如果能被国公和总督看中,当即佩在孩子身上,说出去也是好大的一份面子。
    隔屏风的夫人们听见这句,魂飞魄散。
    礼物已经换了,原以为在后院送上礼物,太史阑也未必看,就这么过去了。看见太史阑来了前院,她们想着等下礼物想必是直接交给管家,那就更没事,没想到这对夫妻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要当面拆礼。
    这下她们老爷看见礼物换了,该是什么表情?回去她们会不会被休?
    此刻这些夫人们后悔莫及,都恨恨瞪向那位出主意的同知夫人。有人想赶紧把礼物再换回来,但苏亚和沈梅花都在,连同护卫们虎视眈眈看着,怎么换得成?
    那边容楚和太史阑,唤过周八火虎,伴着奶娘,把一对儿女送回后院——接下来的事情有危险性,自然要把孩子送走。
    他和太史阑,便如一对笑眯眯寿星翁,坐在上面等着收礼。
    按说最先该报出礼物的就是康王,不过康王就是来找茬的,才不会给太史阑的孩子送礼物,送根草他都嫌太重。
    “本王亲身来此道贺,就是你家的额外之喜。”康王冷然道,“若再送了礼物,怕你家儿女承受不起,反倒折了福气。”
    众官不语,眼神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都觉得康王实在缺乏王者气度,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大家都是官场混的人,底下再你死我活,面上都言笑宴宴,这也就是所谓相臣城府,哪有康王这么小家子气的。
    康王没想到居然容楚来这一招,心中也难免有点尴尬,此刻瞧见众人神情,脸皮抽动,恨不得把手中茶盏给砸到对面那张可恶的小白脸上去。
    “然也。”容楚笑道,“您便是有赏赐,我们也是不敢收的。确实怕影响了福气。”
    他笑容亲切高贵,眼神里满满“当然不能收你礼,因为你是倒霉蛋”几个字。
    康王现在想把手中茶盏化为利剑,刺入小白脸心口去。
    “好极。”他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便让本王来瞧瞧,贤伉俪的福气。”
    他垂头喝茶,掩去唇角一抹冷笑——礼物嘛……其实还是有的。
    太史阑忽然抬头瞧他一眼,眼神居然是满意的——那句“贤伉俪”她听着很顺耳,那老小子从认识到今天,终于说了第一句人话。
    除去康王,就是黄元帅位分最尊。黄元帅夫人的礼物隔着屏风递上来,竟然是一套紫檀软木胎毛梳和穴位梳,可以用来给头皮娇嫩的孩子梳头,以及按摩身体所用,质地贵重且不必说,关键是用了心的,太史阑容楚因此也很诚心地道了谢。
    余者有人看出这礼物的心意和价值,有人则不明白,撇撇嘴,很不屑黄元帅的小气,竟然只送了一套破木头梳子。
    撇嘴者便有那水师副将,盘算着等下自己的礼物亮出来,定可让总督满意,令同僚开眼。
    接下来是南徐总督,他文职和太史阑平级,武职却在太史阑之下,他虽然公开属于康王派系,倒也没失了为人处世的基本礼仪,给太史阑带来一对中规中矩的金锁片。太史阑也没和他客气,敌人的钱财更要拿,不拿白不拿。
    接下来是静海按察使,掌管静海法司,仅次于太史阑的静海二号人物。这是个保养良好的男子,天生一双上扬的眉,看人时总带几分洋洋自得的味道,此刻他的神情确实也是洋洋自得的,上前一步,含笑道:“下官令夫人备的礼物,是一套金镶玉富贵锁。玉是质地上好的青玉……”
    他顿了一顿,等夫人将礼物传出来,久久不见动静,眉头不禁皱起。
    隔着屏风,沈梅花笑嘻嘻走到手捧盒子,听见她家老爷说话,满脸为难的按察使夫人身侧,随手就接过了盒子,“怎么?夫人舍不得?都这时候了,舍不得岂不难看?我帮夫人递出去哟,夫人不用谢我哟。”
    按察使夫人阻止不及,脸色白地看着盒子传了出去。那边按察使看见礼盒递了出来,笑容更盛,滔滔不绝,“……雕刻更是不同凡响,专程聘请丽京名师天工子出手,福寿字连绵暗纹花样一百零八……”
    “如此奇物,正该与诸位同赏!”容楚立即带着好奇与欢喜的神色,打开盒子。
    “……底部暗藏名师勒号……”按察使声音一顿。
    室内一静。
    太史阑嘴角一扯。
    容楚眨眨眼,“嗯?金镶玉?富贵锁?青玉?福寿字连绵?名师底部勒号?”
    黄杨木盒精美华贵,铺底紫缎华贵精美,紫缎上,一串黄玉小葫芦,孤零零地躺着。
    寒酸,非常寒酸。
    其实那串黄玉葫芦质地倒也不算太差,看起来也颇圆润可爱,只是可惜前头按察使吊足了胃口,众人期待值过高,此刻见着,难免大失所望。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按察使张口结舌。
    屏风那头砰地一声,有人惊叫,“按察使夫人晕过去了!”
    太史阑挥挥手,示意苏亚带人照顾,看也不看按察使紫胀的脸——不必太尴尬,好戏还没开始呢。
    接下来水师提督乌凯,他和按察使不和,此时看他吃瘪,心中快意,特意将自家的千年山参吹了个天上有地下无,也因此,东西递出来的时候,那礼盒里的金丝香囊,惊得他险些咬掉舌头。
    再之后,上府总将的名家黄杨木雕童子献寿,变成一串黄金梅花小锞子。
    水师副提督的紫玉首饰盒,变成一枚普通玉佩。
    静海府尹的何首乌,变成一串用来压裙角的青黄玉小碎穗子。
    ……
    礼盒一盒盒打开,屋子里声音越来越低,气氛越来越古怪紧张,除了少部分官员的礼物没有异常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神色古怪,表情尴尬,眼神不断向屏风内狠狠挖,而屏风内更是鸦雀无声,晕都晕了好几个。
    屋子内还能保持淡定的就是容楚太史阑和他们的护卫,容楚不仅保持微笑,而且保持好奇,对于盒子里那些很有些寒酸的礼物,啧啧惊叹,一一赞赏,这态度比当堂怒骂还让人难受,所有人脸上都火辣辣的,似被轮番地打了耳光。
    偏偏容楚看完礼物还不收起,而是命人摆开长桌,将礼物挨次放上,盒子打开,看那模样,竟然是真的要当场挑选可以给孩子佩戴的礼物——耳光又狠狠地打了一次。
    最后是一些品级低的官员献礼,比如静海同知,前头那么多官员出问题,他也隐约知道不对劲,不敢再介绍自家礼物,只呐呐道:“下官……下官的礼是……”
    他夫人的礼物盒子,倒不像前几位那么迟疑,很爽快地递了过来,容楚一打开盒子,便赞一声,“好质地!”
    众人听着这一声不像反讽,都探头去看,却见盒子里一枚羊脂白玉双螭佩,样式虽然普通,玉质却晶莹温润,毫无瑕疵,竟然真的算得上重礼。摆在那一排寒酸礼物中,鹤立鸡群。
    同知眼睛亮了,长吁一口气,感激地对屏风后望了一眼,暗暗庆幸幸亏他的夫人没出问题。
    屏风后夫人们脸色却变了——明明同知夫人是最先换掉礼物的,换礼物这事也是她挑起的,怎么到最后,她的礼物反而没变?她什么时候换回来的?
    同知那位伶俐的夫人,面对众人谴责的目光,面不改色,神情无辜。
    众人献礼已毕,桌上长长的一排盒子倒也壮观,太史阑这才站起身,对所有盒子看了一眼。
    她一站起来,所有人立即低头,静海这些官儿,怕太史阑比怕容楚还多些。
    果然太史阑看完之后,脸色立变,怒道:“竟然拿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来搪塞我!”衣袖一拂,“人待我轻慢,我自然也不必客气,来人——”
    “哎呀夫人,何必动气,我瞧着他们也就是小气点,你这么一作不显得你更小气?好歹让他们吃顿饭再走,也显得你大度宽容……”容楚立即拉着他家即将河东狮吼的夫人,殷殷解劝。
    这一劝比不劝还要命,众人的脸青了红了又白了,来来回回转上三四圈后,按察使霍然站起,对太史阑深深一躬,“国公,大人,下官羞于再领盛宴,就此告辞,日后定会亲自上门赔罪,将此事分说清楚。”说完也不等太史阑回答,低头匆匆就走。
    他身后众人纷纷起身,言语含糊地赔罪告辞,纷纷跟在按察使身后走了出去,康王没想到人忽然就这么走尽了,扫一眼桌上礼物,微微皱了皱眉。
    太史阑面若寒霜,留也不留,容楚虽然在劝太史阑,但对走出去的众人也毫无挽留之意,众官员走到院子里,转头看见自家夫人们也脸色惨白地出来,都面色铁青,怒哼一声道:“回家算账!”
    不过他们没能立即回家,因为他们忽然现,前院的门被挡住了,护卫说今天开门的吉时未到,不开。他们只得回到院子,却现刚才还开着的议事厅的门,现在关闭了,隐约有人声传出来。
    关闭的门内,现在只剩容楚太史阑和康王面对面,以及他们的护卫面对面。
    太史阑的目光,此刻才正式落在康王几个护卫的身上。
    几人都神情僵木,一看就知道戴了面具,想必康王身边护他一路安然到此的,就是这些人。几个人身材都很高大,最左边和最右边两人尤其高大,两人都看起来有点特别,最左边的人,虽然面容僵木,眼神却锋利如刀;最右边的那位,则和他相反,面容僵木,眼神比面容还僵木,定定的,让人想起行尸走肉。
    太史阑眼神上上下下在两人身上扫了扫,第一感觉就是熟悉。
    两人都熟悉。
    而且是那种感觉到威胁和不安的熟悉。
    这感觉让她心中一跳,康王身边,是不该有能令她产生这样感觉的人的。
    此时双方面面相对,闲杂人等已经清场,彼此气氛比原先更为紧绷,杀意弥漫。
    谁都知道,到了此时,你死我活。太史阑不想让康王再走出静海一步,康王也不想背负着太史阑的阴影在静海大地上行走。
    太史阑的眼神微微眯起,她觉得康王很有胆量,无论如何现在是康王劣势,连容楚都已经出面站在她这里,康王站在她的地盘上,面对她雄厚的势力,敢于靠这么几个人就到来她的府邸,他到底有什么仗恃?
    他平时可没这么胆大。
    容楚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向身后带,推入火虎等人的护卫中去,“这里的事,我来就好。”
    太史阑站着不动,道:“我想过的最好的事,是你牵着我的手,一起干活。一直以来我们各自为政,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你不许剥夺我的快感。”
    容楚一笑——太史阑的情话,永远都这么有意思。看似木讷生硬,细细嚼,却能嚼出深意几许,绵长回甘。
    他带着她腰的手,顺势往回一带,把她揽在身侧,“好,牵着你,一起干活。”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说得也是,你我孩子都生了,这样一起共事的时候竟然还是第一次。”
    他好像就没看见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顺手揽着太史阑往长桌前去,“既然难得这机会,干脆都补上吧。我还没带你逛过街,玩过庙会,一家一家买过小摊,如今这满桌的东西,便当咱们是在逛集市,我带你逛小摊……”
    “东西太少,恶客太多,没情调,没气氛。”面瘫冷冷表示鄙视。
    “预演,预演嘛……”容楚微笑,神情诱哄。
    两人旁若无人,在别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康王神情冰冷,对面,那一左一右两个高大男子,左边那个眼神一闪,似有几分玩味,右边那个目光还是呆滞的,却也太呆滞了些,直直地盯着容楚和太史阑交握的手,一眨不眨。
    容楚牵着太史阑,慢慢地踱过去,眼神在礼物中掠过,忽然指着那串黄玉葫芦,笑道:“这个不错,殿下,你要不要也瞧瞧?”
    话音未落,他衣袖一掀,整个葫芦礼盒翻飞而起,直袭康王。
    康王身侧一个护卫闪身而来,一边挥开衣袖挡住康王口鼻,一边横肘一击,礼盒倒射,砰一声撞在窗户上,将窗户撞破一个大洞,当啷一声落在廊檐台阶下。
    院子里此刻满满是人,都是想走未走掉的整个静海的高官,盒子撞出,立即惊动众人,都围上来看,有人惊呼道:“这不是按察使送的礼吗……”
    火虎站在窗边,大喝:“不要靠近,有毒!”
    但已经迟了,最先凑过来看的水师副将,砰一声倒下,脸色黑,他的夫人,尖叫起来。
    按察使夫人也在尖叫,“怎么会有毒!怎么会有毒!”
    她神情气急败坏——自家送给总督的礼竟然有毒,这已经是大罪,如今还毒倒了同僚,自家老爷的仕途,必定就此完了!
    其余人已经唰一声站离她身侧,赶紧划清界限。
    里屋容楚听着外头喧嚣,唇角笑意淡淡,急什么,这还没开始呢。
    他挥挥衣袖,周八啪啪连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屋内景象,显露在满院子的宾客眼前。
    “容楚!你好大胆子,敢对亲王出手!”康王大叫,“你们都瞧见了!”
    南徐总督脸色铁青,怒道:“国公,你竟然谋刺当朝亲王!你要杀我灭口吗?”
    容楚听而不闻,只笑吟吟打量了一下康王,道:“殿下,你这么拼命捂鼻子做什么?伤风了?还是你知道这东西有毒?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有毒?”
    满院子听着的人都一怔,康王脸上色变,放下袖子道:“我不过提防你的手段……”不等他说完,容楚衣袖翻飞,啪啪啪啪桌上的礼盒齐齐飞起,呼啸着一起撞向康王。
    康王大惊,袖子捂住头脸,身子向后急退,他身侧护卫大叫:“保护殿下!”齐齐上前,各自袖风急舞,将那些礼盒远远击飞。
    珍珠玛瑙金银锞子玉佩乱飞,一些落在角落,大多被撞到了院子里,这回众人有了经验,都远远避开,眼看被撞出来的都是自己送的礼物,心中都又惊又怒,面面相觑——难道这些礼物都有毒?难道礼物都已经被下了毒?谁下的?谁要这么害他们,害了整个静海的官场?
    有些反应快的,悟过味道来,都脸色大变——今日静海官场,能够主持静海大小事务的高官齐聚,如果他们送的礼物都有毒,就全部牵连入了一场足可轰动南齐的“群体投毒谋杀总督案”,整个静海官场都会被毁!
    往深里想,最起码也会引起静海一场动乱,静海还在战时,这一乱,东堂如果乘虚而入……
    所有人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深好毒的计谋,竟然要一网打尽整个静海官场,谁的手笔?
    “我使什么手段?”容楚一边手挥目送,将礼盒都逼到康王面前,一边还不忘笑对太史阑问:“好不好看?记得屏住呼吸。”一边又对康王笑,“咦,殿下,我是隔空掷礼盒,对礼盒没有任何接触,之前也没机会碰过礼盒,你怎么能说我使手段?咦,殿下,你这么着急护住头脸做什么?刚才那只听说有毒,难道这些都有毒?可我来不及给这么多盒子下毒啊……咦,殿下,你憋气太久了吧?瞧你脸色都紫了,赶紧换换气,别怕,不就一点毒?想必你身上有带解药,不然你的护卫也有,就算中毒,赶紧吃药,想必也没事的。”
    院子里众人瞧着,康王神色惊惶,捂住头脸,一直在逃避那些乱飞的礼盒,他的护卫们也都远远避开那些盒子,劈空掌乱飞,将盒子远远地打出去,很明显,这些人,是知道盒子猫腻的。
    事实胜于雄辩,此时不用容楚举证,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明显,康王今日来,果然早早就布下了暗手,但他的暗手竟然不是自己出手,而是要借静海官员献礼的机会,把毒下在礼物中。
    这样太史阑受礼中毒,和康王半点关系都没有。更狠毒的是,这次下毒,是全面撒网,几乎一个不漏,太史阑就算想到有人下毒,也一定想不到所有人都下毒,她要么就一个不碰那些礼物,只要碰了一个,都有可能中毒。
    这是拿静海整个官场陪葬,只求能令太史阑中招的狠毒节奏。
    如果只是康王想杀太史阑,众人知道两人之间恩怨,反正事不关己,倒也没什么感触,但此刻康王竟然是拿他们的身家性命做抵押,为杀一个太史阑,竟然不顾所有人死活,这可犯了众怒。
    但是礼盒是自己携带来的,大家既然都被下了暗手,那么谁才是下手的那个?
    有人反应比较快——谁的礼物没有毒,谁就是下手的那个!
    此时桌上礼盒几乎都被掷了出去,只剩下一个紫缎盒子,有人记性好,叫道:“静海同知送的!”
    众人霍然转头看向静海同知,那同知直着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我……下官……下官不知道……”
    众人看他表情,明显也是不知情的,但先前献礼大家都看在眼里,众人的礼物都出了岔子,只有静海同知的礼物没出问题,拔了头筹。
    没出问题,就是有问题。
    “你家夫人呢?”黄万两皱眉问。
    很明显,礼盒一直在夫人们那里,出问题自然也是夫人们那里出的事。
    众人又转头找寻那精明娇俏的女子,果然找不见了。
    这时黄夫人才低低说了花园里生的事,众人听着也眼睛直了。各自狠狠瞪自家夫人。
    险些就是毁家灭门的大难!
    且不说回去之后各府怎么算账,最起码此刻,众人对康王的恨已经到达顶峰,无论之前有没有攀附之心,此刻都在打腹稿准备回去狠狠弹劾。
    厅内太史阑将众人的反应都听着,唇角一抹淡淡冷笑,先前她就在靠近花园的暖阁内室里,是容楚要她去听壁角,她原本对这种妇人谈话没什么兴趣,但容楚的建议她都会听,一听自然就听出了乐子。
    之后容楚施美人计,临池一瞥令所有花痴失魂,在那个瞬间,苏亚已经悄悄靠近,拿走了一只盒子,查看了里面的东西,觉果然有毒,之后又送了回去。
    无论如何,今日之后,康王就算还能活着,在整个朝廷的支持率都会下降,因为向来高层官员之间关系网盘根错节,地方大员和京中大佬多半都有私下关系,今日他得罪了整个静海官场,就等于得罪了丽京很多权贵豪门,日后带来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容楚!”康王怒喝,“你今日要在静海整个官场面前,杀了亲王吗?”
    他今日捡这个日子来,看似冒险,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整个静海官员都在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史阑亲信,太史阑总不至于如此狂妄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杀王吧?
    谁知他话音未落,院子里众人开始寒暄。
    “啊,刘兄,今日总督大人院子瞧着真好。”
    “是极!格局开阔,气象典雅。两位少爷小姐,也瞧着气色极好。”
    “啊,王大人,听说康王殿下今天也要来贺喜,你看见了吗?”
    “啊?有这等事?我只听说王驾确实抵达静海附近,不过没有听说殿下要来啊。”
    “想来殿下身份尊贵,应该不会亲临总督府,可能还是要等总督大人前去拜见吧。”
    “我想也是。”
    ……
    ------题外话------
    我!存稿君!又肥来了!
    因为,大桂圆又出门了!又去苏州!(此处风景已看腻有木有!)
    存稿君没想到今年这本书完结前还有一次出来得瑟的机会,土肥圆又去苏州了,大冷天的出门,土肥圆心情很忧郁,但再忧郁都没忘记更新有木有?攒到月票的求精神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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