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香军惊惧后退一步,江暖对她一笑,然后走到了地上那杀人犯的身边。
    江母见江暖这样悠闲,怒极攻心。无论真相是什么,江家的脸面今天都被踩到了泥里。
    江泉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和姐姐,不明白江暖这话的意思。怎么个说法?这是说他老婆请人来杀他姐姐?怎么可能,他老婆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时,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江暖记忆复苏,正是刚从末世里混出来的。此时半蹲在杀人犯身边,比杀人犯更像个杀人犯。只见江暖拍拍杀人犯的头,然后轻声问他:“说说,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杀人失败,知道供出不供出自己都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反正也是共产主义社会,他们不能对他用私刑。等他从狱里出来了,一样能找那小娘子敲一笔。这么一想,他自然闭紧了嘴,根本不准备供出雇主。
    但,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发现在江暖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听到他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口回答说:“是江香军让我来杀你的。”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男人第一次意识到,他也许接了一个可怕的任务。
    这比他知道自己被江暖这对变态的夫妻抓住还要可怕,他发现抓住他的这对夫妻就像妖怪一样。
    男人开始颤抖,他不停地在心里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遇见妖怪了。
    江香军在男人指控她的时候就心里一沉,虽然知道男人没有必要帮她隐瞒,但是她看男人闭紧嘴不准备招供的时候,心里是有侥幸心里的。
    听到男人的指控,江香军立马驳道:“他胡说,我没有。”
    江暖的这个前厅并不大,也就10多平。村里来了不少人,此时都围坐在那里,只有村长和江母坐在四方桌那里,上面放着两杯陶瓷杯,印着主席的头像配着红色的大字。
    听到江香军的辩解,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也不说话。江香军一下子觉得房间里空荡极了,还带了一点点的冷。
    没有人相信她?
    村长咳了一声,他拿过桌上的陶瓷杯喝了一口,然后问江暖:“这事,你有什么证据?不能说是江泉媳妇儿就是江泉媳妇儿,总该有个说法。”
    江暖奇道:“来杀我这个不是在地上坐着吗?你们可以问他啊!”
    于是,村长又转头问那个男人:“你凭什么说是我村里的小媳妇儿啊?”
    地上的男人又自己开口说:“什么凭什么,本来就是她雇的我。我这里还有她顾我时给的票子,咯,你看。”
    男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粮票,说:“这个是定金,事成以后她还给我800元钱呢!”
    江泉上前一步抢过粮票,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心里一阵冷意。他用军队的粮票换的全国通用粮票,是他出门换了回来交给江香军的。
    那一叠粮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认出来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江香军,只见江香军也抬头看他,江泉深吸一口气,将那一小叠粮票递回给男人,然后对江暖说:“这不是香军的,我们的粮票都在家里的月饼铁盒里。”
    江香军松了口气,她心里正得意,突然听江暖抬头大笑。
    江母心里着实也松了口气,虽然心里恨极了江香军。想着她竟然这样心狠,竟然花她儿子的钱请人去杀她的女儿,毒妇!但,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了,他们家真的是丢尽了脸面了啊!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做到这个地步?
    见儿子没有承人,江母自然希望这事也能就这么翻篇。到时候,江香军该怎么处置,自有家里人说了算。
    结果,这气才松了一半,就听前面的江暖的大笑出声。
    江母看向江暖,只见她的眼角笑出了眼泪。江暖抬手轻轻擦拭掉泪水,她转头看向坐在上头的江母,问:“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帮江泉吗?”
    江暖转头看向江泉,轻声说:“你刚才的话,就是答、案。”
    江泉一愣,抬头看他,脑海里一个画面闪过。江家老宅的祠堂里,一个大红色的崭新棺材摆在堂中,棺材前一个6、7的小女生披麻戴孝。
    江泉再一眨眼,脑海里的那点记忆消散,再去想时,发现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江暖哼笑一声,不再里会江泉的无情,而是转头看向江香军笑问:“你以为我只有那个证据?”
    江香军一愣,江暖摇摇头说:“江香军,你可能知道吧!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相机。”
    江香军先是一愣,突然不可置信看向江暖,反问:“相、相机?”
    卫立韫起身进到里屋,没一会儿拿着一架双镜头反光相机出来。相机的两个镜头在一个水平面上,立体长方形的形状,最上面还写着“海鸥”两字。
    这在80年代是较常用的一款,在500左右。价格相对来说不算便宜,卫立韫从相袋子里抽出一叠照片,他放到桌上。
    只见照片是在一条河边,稻草丛附近,江香军和一个男人似在聊着什么,其中还有一张照片是江香军递了一叠粮票给那个男人的画面。
    一时,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江暖笑着说:“你可能没想到,傍晚的时候,我因为要整理行李离开。不少用不上的东西我都去送给交好的邻居,正好在那条河对岸洗东西的时候,看见你偷偷摸摸地往稻草丛里钻。我担心你就跟上去了,哦,这架相机是卫立韫借给我的。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他说可以拿着相机去照村里的景色,也可以和别人合影,留个念想。”
    一时,房间里的众人突然不知道该骂她还是夸她,不说相机了。胶卷可也不便宜了,加上冲洗也需要钱,这每按一次快门就是钱啊!连摄影师在拍照的时候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是怕不小心曝光了,这钱就飞了。
    她倒好,老公送相机给她随便拍着玩?简直是暴轸天物啊!弄得在场的人都一时没意会到,这叠照片就是铁证啊!
    只有江香军一脸惨白,她盯着那叠照片看,似是想要看出两个洞来。
    但显然,照片在那里,它不会因为她盯着的动作就消失不见。
    江香军想起早上江暖来江家辞行的时候,她心里害怕江暖就这样离开。当一个人手里有着你所有的把柄时,并不是看不见那人就觉得安心了。
    江香军只觉得烦躁难安,总觉得江暖和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哪一天她就突然从天而降打她个措手不及。
    所以,江香军觉得江暖的离开更加危险,如果,她死了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然后,江香军就找到了这个男人,男人叫王强,是外地人逃到这边的。王强本身也是在自己的村里犯了事情的,逃出来以后他就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江香军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自然也知道了一件现在还没人知道的事情。王强杀过人,这便是江香军找到他的原因,一叠的粮票加上800元,这就是江暖的卖命钱。
    她中午就去约了王强,王强同意后,她赶紧回去拿了粮票先做定金。她约的位置是河对面,那里基本没有人来往,不容易让人撞见。上辈子江香军和江泉偷情就是在那里,从来没让人撞见过,这一次,她依旧反射性的把人约在了那里。
    结果,就像是历史重演一般,上辈子她在那里被江暖看见。这辈子她依旧在同一个地方做坏事被江暖看见,且这一次,江暖还用相机照下了全过程。
    江香军的脸色越想越惨白,房间里的所有人也慢慢意会过来了。这个时代,照片能照到就无异于铁证了。你如果没叫人来杀人,你怎么和杀人犯在一起啊?
    江香军知道辨无可辨,她赶紧走两步跪到江泉面前哭道:“泉子,泉子。你原谅我一次,我不是故意的啊!”
    就好像江香军想要去杀的人是江泉一般,她求着原谅的人也是江泉一般,这事根本无需过问江暖一般。
    江泉臭着一张脸,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天他受到的冲击一点不比被谋杀来的小,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子是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子,是个踩死蚂蚁都不忍心的女子。
    谁知道,她竟然找了个杀手来杀他姐姐?
    随军这些年,江香军一直把家里打理的很好,两人的感情也好,江香军在他面前也是一个娇俏甜美的女子。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去杀三姐?
    江母也坐在那里,整个人呆住了,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江香军又赶紧扑到江母面前哭道:“妈、妈,你知道的。我不是坏女人,我也不是故意的。当年我高考都没有参加,在我爸面前哭着要嫁给江泉。嫁给他后,我也一直跟着他,从来不敢有二心。家里两老的养老钱,每个月都是我替江泉去寄的,还有你说补贴大哥,我从来没有二话。我要是那样心狠的人,我怎么会不哭不闹呢?”
    江香军哭的鼻涕眼泪横流,她抓着江母的裤腿说着这些年的事情。
    江母闭眼叹息一声,问她:“那你为什么?”
    江香军听江母问她,赶紧哭着说道:“家里这些年养着三姐,我和江泉难道没有贴钱吗?我每次回来,哪次没有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三姐,每次回来也都带贞贞去买新衣服。就算是大嫂的孩子,我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啊!”
    江香军说的声泪俱下,听的在场的人都深有感触。在困难的年代里,哪怕是一份十分小的善心,也会被无限夸大。
    江香军带着歉意的补偿,在这一刻让她变得高大上起来。有了这些做铺垫,江香军才继续说道:“可是三姐是怎么对我的?我回来以后,她从没有正眼看我。这些都没有什么,为了泉子我都能忍。但是,泉子要进城打工了,让小妹帮忙找个住处,她都不愿意,各种推三阻四。”
    说到这个,江母心有感触,竟然有点理解江香军的动机了。
    江香军哭着喊道:“我不甘心啊!泉子从小跟着她,长大后也一直念着三姐小时候待他好,这些年来他也给三姐存了点嫁妆下来。我们对三姐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可是,三姐就是这么回馈我们的?哪怕力所能及,三姐也不愿意为泉子帮助一丝一毫。妈,我不甘心啊!”
    大厅里只剩下江香军的哭声,就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听的人声泪俱下。
    “我就是吓吓她,我没想杀她啊!我是猪油蒙了心,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江香军哭地求着。
    一些看着她长大的人也心生不忍,想着反正江暖也没事,不然这事就这么掩过去算了。
    江泉见江香军哭得可怜,又想到他们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心里更加难过。他为难地看向江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江暖却抬头冷冷看着江泉,只这种冷淡的眼神就足以让江泉闭嘴。原身这一世同样是有气运的,她的气运就是江泉。原身小时候傻,受了不少苦。但身为姐姐的责任心却很重,她从小就很保护江泉。甚至在一次江泉落水的时候,她不顾自己不会游泳跳下河去捞他。
    所幸两人最后没有事情,江暖跳下河的举动虽然没能把江泉救上来,但确实让江泉感恩在心。
    后来的日子的,江泉当了兵,江暖的日子并没有好过起来。江泉每次寄回来的钱里都有一笔是给江暖的,但这钱江母全都接过去管了。
    再后来,江泉因伤退役回来,江暖的日子因为他的回来猛地就好过起来了。
    前世本该是这样一直下去的,直到江香军的出现,原身淹死在了河里。
    这一世,江香军虽然不断寄东西回来补偿江暖。但是,实际上,她也在不断的避免他们一家和江暖的来往,毕竟上辈子看着死掉的人啊!谁敢这辈子还有深入交往?
    何况,江香军是真的看不起江暖的,她自然不断地给江泉暗示,慢慢的,江泉其实也已经和江暖疏远了。甚至前世会给江暖寄的那些零钱,这一世他和江香军结婚后便再没有寄过了。
    江暖当然不在意他寄不寄,寄是江泉的一份心意,一份情。但这不是江泉的责任,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认,江泉和江暖的这份情便是原身本该有的气运。
    而这,便是被江香军夺走的气运。
    江泉见江暖的眼神越来越冷,突然就想到了那年寒冬腊月,他的三姐还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啊地叫,自己掉河里了,她想找人又说不清楚话,一时情急自己跳了下去。
    后来,江母把她嫁给二傻子换了200元,江母给了江泉留着结婚用。他的三姐却笑的开心,再后来,他去当兵了,三姐抱着孩子给他缝了三双布鞋,和两套夹棉衣服。
    江泉原本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原本有已经忘记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突然又跳进了脑海。
    在她三姐失望的目光下,江泉想要开口说的话也没了,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说,她虽然想杀你,但是你能原谅她吗?
    他的三姐是个傻子,所以,谁都欺负她。等他长大了,他给她过好日子。
    江泉想到了从河里出来时,自己心里的誓言。
    如今,终于轮到自己……欺负她了。
    “三姐,你能原谅她吗?”江泉听到自己开口问。
    然后,他看见江暖对着他笑,就像那年从河里出来,她对着他笑一般。
    他在河里的害怕和绝望,都在自己的姐姐跳下来的时候消散了。他从河里出来时,那委屈都在三姐的笑容下消散了。
    “不、怕。”
    他记得她的三姐不会说话,但是,他躺在河边的鹅软石上时,他听到他的三姐这样说。两个字,她说的结结巴巴,但是带着坚定。
    “江泉,如果你今天见到的是我的尸体,你还能问出上面的话吗?”江暖问他。
    江泉愣愣地答不上来,江暖又笑,说:“你能。”
    江泉一震,他看向江暖,他想说:当然不可能了。
    可是,脑海里却在这时闪过了一些本不该有的记忆碎片。
    从那零碎的画面里,他的三姐死了,死在了当年救他的那条河里。他让人捞了三姐上来,她早就没了气息,泡的不成样子。三姐的女儿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心里也难受。
    再后来,他看见了他新娶的妻子江香军在梦里哭着和三姐道歉,因此,他知道了三姐落水时江香军就在河边。即使如此,记忆力的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是的,三姐说的对。江泉无措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江暖想,如果三姐已经死了,他还是会原谅他的妻子。他觉得,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生活还是要过的。
    他无情到,他自己也觉得可怕,就像这段记忆一般……
    江泉突然不知道怎么地想哭,他对江暖说:“对不起。”
    “不需要。”江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互不相欠而已,所以……我会报警。”
    卫立韫站在江暖的身后,脸上带着纵容的笑容,他微笑着说:“原谅可不容易啊!”
    原谅!
    两个字,说起来那样的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大家都欺负原身是个傻子,所以都替原身原谅了凶手。就像前世的江泉一般,他代替着他的三姐原谅了江香军。
    所以他们两人就能理所当然的在一起,毫不在意中间夹着的这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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