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延空有一颗变态的心,却没有变态的胆。
    两人靠在墙边胶着之时,方景然恰巧过来敲门。
    门没关紧,他敲了两下,就开了道缝隙。
    他下意识推门,往房里探了探脑袋,一声“姐”喊一半卡在喉咙,眼睛倒先瞪大了!
    沈星若注意到门口动静,忙推开陆星延,整理衣服。
    陆星延回头,见是方景然这小拖油瓶,没放心上,吊儿郎当晃过去,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把方景然脑袋,“小屁孩,刚刚你什么都没看到,知不知道?”
    沈星若:“……”
    本来也没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暧昧起来了。
    方景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躲开陆星延的魔爪,他又去看沈星若。
    沈星若一脸平静,没打算对他多解释,带关房门,说了声,“走吧。”
    一路沉默回到饭厅,方景然没心情再吃东西,目光在陆星延和沈星若的脸上来回打转。
    趁大人不注意,他在桌底给沈星若发消息。
    方景然:【姐,你和他在谈恋爱吗?】
    方景然:【姐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听说他成绩特别差,几科加起来都考不上四百。】
    他刚发完,裴月就笑得特别灿烂地夸道:“星若真是好孩子,我们家陆星延老沈你也知道,那成绩可真是,说出来也怪丢人的。但这学期星若帮忙辅导,进步特别大,听说这回期末都能上五百了呢!”
    方景然默默撤回了上一句。
    这顿饭吃得有点久,期间方景然给沈星若发了好多条消息,沈星若开始没理,后来烦了就给他回了“闭嘴”两个字。
    饭毕,陆山微醺,说是有熟人约了晚上去陆家拜年,得先走了。
    沈光耀和他相识多年,也不用虚来虚去多加挽留,只让方敏将之前准备好的年礼都拿了出来,“本来我是打算初六送星若去星城,顺便去你们家拜年,那你们这先来了,就顺道带上,我过段时间去星城再给你带些好茶。”
    方景然一听就转向沈星若,紧张地问:“姐,你今天就回星城吗?”
    方敏赶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多话。
    沈星若没计较,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行李本来也就没怎么拿出来,自然也不用花什么功夫收拾。
    方景然跟着沈光耀,一路将陆家三人并沈星若送出别墅区,站在原地目送车影消失,他眉头皱在一起,时不时摸摸后脑勺,显得分外纠结。
    往回走的时候他忍不住问:“沈叔叔,星若姐她……她……”
    “嗯?怎么了?”
    沈光耀和颜悦色地看了他一眼。
    “她一直住在陆家,是不是不太好?”
    沈光耀:“这话怎么说?”
    方景然也不是个会说的,再加上他觉得刚刚撞见的事告诉沈光耀不合适,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句完整的话,最后只得勉强憋出句,“没什么,就,感觉一直在他们家,那个,饭菜可能不合胃口。”
    沈光耀顿了顿,忽然笑了下。
    星城突降大雪,飞往星城的航班大多延误,沈星若他们是坐车回去的。
    雪天路滑,刘叔开车开得很慢,车程也被拉长了差不多一倍。
    到落星湖时,天已经黑了。
    在汇泽呆了几天,回到落星湖,沈星若竟然产生了一种“这才是回家”的错觉。
    湖面吹来的冷风,英式庭院路灯,冬日不再盛放的小花园,全都亲切可爱,就连湖畔小路结起的薄薄冰层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晚上家里还来了客人,好像也是金盛集团的高管,和陆山关系很不错。
    他们在一楼客厅谈事,沈星若和陆星延则在楼上一起看书。
    沈星若翻着翻着语文书,书里忽然掉出一张社会实践表。
    她差点都忘了。
    明礼每个寒暑假都要发一张这样的表,别说高三了,高二的学生都不可能有时间去做什么社会实践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形式化地盖个章签个字。
    “陆星延,你的社会实践呢,给我,我等下拿去找陆叔叔盖个章。”
    陆星延正好不想看历史书了,打了个呵欠起身,“找他干什么,走,我带你去书房盖,盖他十个八个的。”
    金盛旗下子公司一堆,还有那些挂名的壳儿,虽然重要的公章肯定不会在家里,但那些无甚重要的陆山办公室也不少,随便找个敲上就是了。
    他从小学起就这么一路盖过来的,熟得很。
    两人一路走至陆山办公室前,门没关,陆山正在给那位金盛的魏叔叔拿资料,边拿还边说:“这事儿不能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舆论这东西就是越压弹得越厉害。”
    “规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金盛的拆迁事宜本来就一律交由政府来办,你那乖侄子不听,觉得政府从里头刮了层肥油偏要自己来拆,没把董事会放眼里就算了,还欺上瞒下搞出人命官司来了,这大过年的!”
    “我那不是……”
    “行了,不要说了,就按我说的办,讹诈就是讹诈,你还怕他!今天拿钱压一个,明天还要压多少个?你那侄子赶紧的撤下来,办不成事就别办了!老魏不是我说啊,你对你这侄子实在是太溺爱了!”
    陆星延和沈星若站在门外,隐隐约约听到人命官司,都顿了顿。
    回到房间,没等沈星若安慰陆星延,陆星延倒无所谓地安慰起沈星若来了,“哎你别怕,搞房地产的几个没出过人命官司,前年金盛在云城那楼盘塌了,网上还闹了大半个月呢,你知不知道?”
    “……”
    “别说了。”
    本来没什么大事,他乌鸦嘴一开口,感觉就不大好了。
    陆星延以为她没被安慰到,又举例,“还有我念小学的时候吧,好多年前了,就星城的一楼盘,叫什么来着,哦,金盛云梦泽,那楼盘我听说投资还挺大,结果点背,一个月来了两个跳楼的,然后那时候小道谣言又传得广,愣是把那楼盘传成了鬼楼,就在沙萝区,我们上回去童话里还路过了。”
    “说起来我念小学那会儿还常被同学骂,都知道金盛是我家的,这不一年到头搞房地产总得出点事儿吗,也没人在乎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总在背地里说我吃人血馒头长大的。”
    见陆星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沈星若忽然问:“那你没骂回去?”
    陆星延一顿,摸了摸后脖颈,眼神飘忽,“我小时候其实吧……我小时候其实就,还挺有一颗当好学生的心的,这不老被人骂,所以就要显得混一点。”
    沈星若:“……”
    陆星延又挑起一侧唇角,逗她,“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惨,我真的特别惨,我跟你讲我现在这样就是因为童年创伤特别大,然后只好给自己戴上一层面具当保护色。”
    “……”
    沈星若忽地凑近,扯了下他的脸,“你这保护色油漆刷得有点厚了。”
    陆星延:“……”
    说来也神,陆星延有张flag立完百分之九十八都会倒的乌鸦嘴。
    可这次说“金盛没什么大事”和“期末考试考得不错”的两个flag竟然成了那幸免于难的百分之二。
    开学没几天,网上就传出金盛强拆阳城某条老街,逼死某家钉子户老人的新闻。
    死者孙子是个有十几万粉的博主,连发数条微博大骂金盛,把这件事闹开了。
    一时不乏唾骂资本家为了利益什么事儿都干的愤愤不平者。
    只不过没两天,金盛的公关团队就出了事情的反转澄清。
    那家老人死于胃癌,本就已至晚期,听了孙子的话,临死前想要为家人多留点拆迁补偿,一个人赖在那不走,结果病发的时候身边也没个人,就那么走了。
    那家孙子不是什么好鸟,仗着自己有点粉丝,以关注度相博,开出了非常离谱的补偿索求,金盛没答应,这才闹出来。
    事情刚出的那几天,学校里不少人在背后说陆星延的闲话。
    虽然陆星延该吃吃该睡睡,像个没事人,但沈星若一想起他从小学时就饱受这些非议,心里总觉得堵得慌,连带面对陆星延也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好在事情很快平息,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陆星延松了口气的同时有那么一瞬也在想:金盛办事能力怎么就这么突出呢?再晚几天不行?出事那几天可别提沈星若有多么的和颜悦色了。事情一解决,她立马恢复成那张冰块脸,指使他背这背那默这默那。
    幸好也就是这么一想,要是被陆山知道这不孝子有多么造孽,指不定就得把他钉棺材里打地基的时候一起埋下去了。
    和金盛这事儿一起出的,其实还有期末考试的成绩。
    只不过出事的时候也没人有心情为陆星延这□□欢欣鼓舞。
    事实上他这次期末考得相当不错。
    总分529,班级排名39,拿到明礼最差的文科班,差不多能排到前20,他的人生终于与光明顶正式地挥手作别!
    进入高三下学期,教学楼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焦灼了。
    学校还在三教对面的围墙拉了四五道横幅,一反常态地没有喊什么“辛苦一年幸福一生”、“拼一拼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而是挂了些“不问收获只问耕耘”、“过程比结果更美”之类的佛系口号。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些艺术生艺考失利,心态已经崩了,而且隔壁德才高中刚开学就跳了一个,消息捂得严实,但还是在星城的高校圈子里传开了。
    明礼怕高三学生在高压之下也产生轻生想法,不仅挂了佛系横幅,还特意开了班主任大会,让各班班主任不要逼得太紧,时刻劝导一下学生,高考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大家只需尽力即可。
    道理大家都懂,但高考真的很重要。
    所以大部分班主任在劝完“高考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之后,还会加上一句“对你们来说,这是最便捷的出路”。
    靠班主任是靠不住了,学校里琢磨着,这三月份马上要开的春季运动会,不如也让高三同学参加一下。
    为防各班消极应对,学校还规定了每班必须参加多少项比赛。
    这可苦了各班的体委和班长,尤其是实验班,谁他妈有功夫在这紧要关头参加运动会啊,大家心里门儿清呢,考完高考大好前程等着,真的不会跳楼!要跳也是等高考失利了才跳!学校能不能别瞎操心!!!
    一向人缘好的何思越拿着报名表在班上转了圈,也是难得地处处碰壁。
    可真没办法,他自己已经报足了三项,不能再报,游说了一整天,男子三千米死活没着落。
    不得已,他把主意打到了陆星延身上。
    “陆星延,那个……”
    “不去不报不参加。”
    陆星延眼皮都没掀就知道何思越要拉什么屎,直接来了个拒绝三连。
    何思越被堵了堵,倒也没气馁。
    实在是真没办法,文科班的男生大多文弱,让大家写写文章还成,三千米,班上能跑完的都数不满一只手。
    他换了个方式说:“这次三千米应该挺简单的……”
    “简单你怎么不去?”
    “我已经报满项目了。”何思越稍顿,“我觉得你去肯定能拿名次,这次没有体育生参赛,你想想沈星若站在一旁,看着别人都跑不动,只有你一个人轻轻松松跑完三千米拿第一名,然后她给你送水,你再把第一名的奖品送给她,是不是很完美?”
    何思越边说边在心里对沈星若默念对不起。
    倒是陆星延顿了顿。
    竟然觉得何思越说的这几句话就还,挺中听?
    见陆星延神色松动,何思越昧着良心,再接再厉给陆星延画了张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大饼。
    陆星延这头脑简单的,偏生就很吃这一套,被何思越这加料大饼迷得七荤八素,大笔一挥,就在三千米的报名表上填下了“陆星延”三个大字。
    他还准备一件巨风骚的烟粉色t恤当运动服,短裤和鞋子也都经过了他的精心挑选。
    甚至在运动会前三天,他还去理发店弄了弄发型,力求风中不凌乱的蓬松自然率性。
    结果运动会当天,他恨不得让何思越当场直播生吃运动会报名表。
    ——广播通知:高三运动员请即刻至操场就位,准备检录,其他同学全部留在教室自习,其他同学全部留在教室自习!
    他为了给沈星若惊喜还一直没说自己要参加运动会。
    离开教室路过沈星若座位时,他心存侥幸问了句,“你要不要给我送水?”
    沈星若抬了抬眼,“你去参加运动会?正事不干,没用的事你倒一件不落。”
    他简单翻译了下——
    送个屁的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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