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旭目光跟着杨天宇过去,看到了一批人走了进来。
    看气质都有些类似申老他们,带着文人的清贵特性,加上还有些很居高位的管理气息。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乌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如果不看面部略有些老态,说他四十可能都有。
    言旭朝那边看了还没几眼,旁边申老冷不丁道:“肖家信这次倒是亲自来了。”
    这话乍一听平平淡淡,似乎没什么意味,但仔细一琢磨,再观申师叔的表情,言旭倒是看懂了那抹隐藏着的不屑和厌恶。
    “他旁边那个小丫头,应该就是他那个徒弟吧。”刘老轻飘飘道。
    看几位的态度,言旭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这些人,应该是现任书协成员,为首的就是与他师傅有些过节的那位会长,肖家信,加上旁边那位说他师傅不如人的小丫头片子。
    几个人坐在原地,都没什么要起身跟人打招呼的意思。
    言旭看了看,眨眨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首的也确实是现任书协会长肖家信,跟杨天宇寒暄了几句,目光在会场一扫,看到丘文贤一行人后,也是笑了起来,而后领着身后人走了过来。
    “丘会长好久不见啊,也是许久未见其他几位前辈了,不知道各位来这么早,失礼失礼。”
    肖家信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亲切,说话举止都看不出来是与丘文贤有过节的样子。
    倒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物。
    言旭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看向了自己师傅。
    丘文贤倒是没他那么做作,他本人虽然性子随和不爱挑事,但也是格外不喜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尤其还是针对他的。
    看着肖家信,丘文贤板着脸,冷声冷气道:“我不当会长好多年了,你既然是现任书协会长,就不必这么叫我了,免得大家还以为现在的书协会长还是我,当时候有事找你还是找我的好?”
    此话一出,言旭看到刘老忍不住微微一笑。
    肖家信能担任书协会长,那肯定在书法方面也是一把好手的。但他虽然有些本事在,却是个极为在乎权力地位的人。
    肖家信年轻时候想入体制不得门径,最后另辟蹊径进入了书协,潜心钻研多年也是好不容易在五十几岁才当上会长,也算是在另一种方式上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儿。
    他当会长的前几年,因为行为作风与上届会长丘文贤完全是两个极端,习惯了前面的管理方式那么多年,突然改了,很多成员对他都是极为不满,因此也是时不时找丘文贤论理。
    有了权柄在手上的人,无论官大不大,管的什么,总之都是不喜欢被人干扰分权的。
    上位之前本就与对丘文贤怀有不满的肖家信,上位之后见他拥护者那么多,自己的管理方式又没人执行,其实很是愤怒压抑了一阵。
    这中间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摩擦,也是让肖家信和丘文贤之间成功起了很大的间隙,且彼此看不惯。
    现在肖家信听到丘文贤这么说,脸色虽然不变,但眼神却是冷了下来。
    “也对,丘老先生还是颐养天年的好,这种劳心劳力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晚辈才行,免得累着老先生您了。”肖家信说着,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未作声的少女,“小媛,跟丘先生打个招呼。”
    “丘先生好。”少女冲着丘文贤微微一笑,有点桀骜不驯的意味。
    肖家信回头看着丘文贤,笑道:“丘先生,这就是我前段时间新收的徒弟了,天资好,就是人骄傲了些,有时候说话啊,难免得罪人,您别放在心上。”
    一直在旁观望的言旭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得罪人,得罪谁?他师傅吗?叫他师傅别介意,这是在暗示这少女以前说他师傅不如人的那句话吗?这么挑衅的吗?
    丘文贤皱眉有些烦他,偏还没等他说话,申老就冲着言旭开口了。
    “言旭啊,你跟温媛今天一起比赛,作为丘老头的徒弟,你跟肖会长问声好。”
    “是,申师叔。”
    言旭应声,然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这一站,也是成功从个旁观者,变成了中心人物。
    言旭太高了,坐着没啥事,一站起来,肖家信立刻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肖家信暗地里皱了下眉,这姿势让他有些不适。
    然后肖家信就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言旭看着肖家信,连一个余光都未曾给过旁人,浅浅一笑,温和知礼,少年举手投足都是修养。
    “肖会长好,我是丘老先生的徒弟,我叫叶言旭,很荣幸见到您。”
    这话不卑不亢,姿态也是做得足足的,瞧着就让人舒坦!
    丘文贤悄咪咪挺直了背。
    看看,看看!
    什么叫他的徒弟,他徒弟就是这么个养眼又有涵养的人!才不是什么不尊敬长辈、一点礼貌都没有小丫头片子可比的!
    肖家信微微眯了下眼,笑道:“小伙子瞧着不错,多大了?”
    言旭垂眸一笑,“十八。”
    十八,就比温媛大一岁。
    肖家信点点头,“想来是个顶优秀的少年英才啊,不然丘先生眼光那么高的人,怎么会收你为徒。”
    站的脚麻,默默当背景板的摄像师此刻挪了下脚步。
    先前的画面一直被直播了下来,虽然可能被当事人遗忘了,但直播间的观众却是一点失落感都没有!
    相反,他们相当激动。
    这种笑里藏刀、暗潮涌动的场面,可不是拍出来的电视剧电影好吗!这可是现场版的“宫斗”画面啊!
    多么精彩的“演技”,多么紧张刺激的对峙场景!
    他们这些观众可是浸淫各种狗血电视剧多年了的,虽然不清楚都什么关系,但这种表面其乐融融,实则针芒相对的画面他们可是看得很清楚好吗!
    弹幕从肖家信那批人过来后就一直没有停过,有知情人在说书协前任现任会长的事,有吃瓜群众在默默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有好事者在煽风点火引导节奏。
    此刻听到肖家信的这个话,有人开始自动“翻译”了。
    “高啊,一顿夸,叶言旭要是这次比赛不名列前茅,恐怕都会说丘文贤的不是了。”
    “只觉得阴阳怪气的,说不上哪儿的不对劲。”
    “就不能因为旭宝太优秀,丘会长慧眼识矩吗?”
    “emmm,老阴阳人了。”
    言旭闻言,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垂眸,略显谦虚地笑道:“肖会长谬赞了,少年英才我是谈不上的。师傅收我为徒,大概是当时见我太过喜欢他的字,不忍见我失望,这才收下的我吧。”
    喜欢他的字就收下做徒弟?骗鬼呢吧。
    肖家信暗自诽腹着,但哪怕不相信,也还是笑着应和道:“那老先生确实是个很善心的人了。”
    作为被突然善心化的师傅丘文贤,听到他们的谈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还觉得认同的点头,道:“没办法,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这孩子又是个有孝心懂礼貌的,徒弟就是半个儿子,认了我也不亏。”
    申老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是没有多说。
    老阴阳人被他们师徒二人这么一接话,也是成功恶心地说不出话了。
    这丘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他讽刺一句,这人还给他喘上了,呵。
    盯着言旭看了好半天的温媛,这时候也是回过神来了,看向了自己师傅,笑道:“师傅,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先坐下休息会儿吧。”
    肖家信点头,朝丘文贤等人笑笑,准备去另一头的空位坐下。但温媛却直接让他坐在了丘文贤等人旁边。
    “师傅,我们就坐这儿吧,丘先生没收过徒弟,您正好也可以给他讲讲嘛,免得误入歧途。”
    原是根本没有与丘文贤坐在一起的想法,但温媛这么一说,肖家信也是同意了。
    教徒弟这事无师自通,说着担心丘先生教徒弟方式不对,肖家信语重心长,暗地里乐得不行。
    恶心人谁不会啊,老头子恶心他,他也就好为人师同样恶心回去。
    温媛坐在了言旭身旁的位子上。
    她师傅那边还有位子不坐,偏偏要紧挨着他,言旭看了她一眼,对视上她兴致勃勃宛若看猎物的眼神,也是一瞬间懂了。
    得,烂桃花来了。
    从小到大因为长得好,喜欢言旭的人不计其数,表白送礼物的也是多如牛毛,但因为言旭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加上那些女孩子对于这事也是含蓄居多,所以真正让他因为感情而烦恼的人还真没有。
    但看温媛现在这虎视眈眈的眼神,说实话,言旭有些烦。
    没见着人之前,他本来就对这个不过脑子、说他师傅的人不喜,见了人之后,就算这少女外形中上等,但她骨子里的骄纵清高劲,也是让言旭成功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他连话都未曾对她说过,眼神也是没给过一个,结果这个叫温媛的女孩子,居然突然之间把他当成了她的猎艳对象?
    还没成年吧妹妹?
    言旭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身边压根就没有温媛这个人。
    而作为主人公,直播镜头可是一直对着言旭的,哪怕周围有新鲜事发生,但只要不能将言旭录进去,摄像师都是会选择放弃的。
    温媛拉她师傅肖家信坐下,乃至坐到言旭身旁,甚至眼神放肆的画面,可谓都是被镜头录了进来。
    此刻,言旭直播间的弹幕数量,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多!
    “这好大一只眼睛放绿的毒蜘蛛。”
    “猝不及防一枝桃花就这么砸在了叶言旭面前。”
    “我擦!这女的眼睛老娘想给她挖了!”
    “不可以,麻麻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女的看起来不行啊!”
    “果然长得帅的人到哪儿都不缺女孩子……”
    跟面前的帅哥对视后,温媛还以为他会给她点反应,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哦,不,面无表情应该也算表情。
    温媛有些意外,但回过神之后,却是倍感玩味。
    可以啊!不然不愧是名人,见过的大世面多,肯定也遇到过不少长得好看的,难怪能对她这态度无动于衷……
    温媛想得多,但目光最后还是逡巡在言旭脸上不肯挪开。
    帅啊,真的帅,没见过比这更帅的人了。
    果然还是看真人带劲!
    旁边若一直有个死死盯着你,视线还特别清晰火热的人,敢问当事人会是什么态度?
    言旭只想说,他想抠眼珠子。
    面无表情静等比赛开始的时间里,虽然难熬了点,但好在没有多长,主持人已经上去说开场白了。
    因为是全国书法决赛,来参赛、观赛的人还是挺多的。
    负责人说了话,又轮到各协会成员来讲,最后丘文贤作为上届书协会长,虽然是意外到来,但也是上去说了话的。
    “现在,我们就请我们的参赛选手入场……”
    主持人的在台上说话,言旭将工具提好,在几位师叔师伯的加油下,也是去了比赛桌那边。
    比赛桌子四四方方,整个会场的比赛场地到处都是桌子,没有座位要求,言旭随意选了个桌子,就开始从袋子里拿工具出来。
    眼熟的一抹黄色在余光中出现。
    言旭眉头微皱,不去看也知道那是谁。
    温媛。
    摆好工具抬头一看,果然旁边桌子上的人就是温媛,她正在低头摆砚台。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奔放的吗?
    总不至于是他与时代脱节了吧。
    言旭瞥了眼就收回目光,静静等待主持人说开考。
    所有参赛人员在会场都找到了相应位子,工具也是在桌子上摆好了,都静静看着台上的主持人,等待发纸以及宣布考题。
    而摄像师,虽然节目组一早就通知过比赛举办方,但他也是很识趣的没有凑到言旭身边,干扰选手比赛,而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调好镜头对准了言旭的方向。
    “你可要好好想,好好写啊,我可不会让你的。”
    身边的女孩子突然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言旭瞥了她一眼。
    温媛扭头,冲他一挑眉,笑道:“叶大名人,你可千万别书法输给了我,我可不喜欢比我弱的。”
    呵。
    言旭漠然地收回了目光。
    搞得好像是他喜欢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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