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之花碰撞金钵钵体,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一声接着一声……
    炼狱之主与方休白离不开金钵,只能以此攻击破坏金钵。
    而的确造成了损伤。
    在里面只能听见响声,但外面却完全不一样。
    由外看,金钵钵体震颤,荡漾出层层波纹朝四面八方扩散,声音宛若闷雷,听着极其的压抑。
    不少山林里隐藏的野兽,变得无比狂躁暴怒,到处乱冲乱撞。
    甚至有一些,口鼻流血,立即倒毙。
    多次撞击,钵体受创,凸起好几块,似乎有破碎的迹象。
    一直盘坐在旁边的觉悟大师,猛然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眼中的精光渐渐暗淡。
    他受伤很严重。
    但很快,暗淡里涌出一抹出家人难以见到的狠戾。
    他要斩妖除魔!
    哪怕一命相抵!
    觉悟大师走到金钵之前,目中带着一丝决然之色。
    只见他卷起双臂僧衣宽袖,露出手臂,大喝一声,不知哪涌出一股莫名力量,双臂连带粗重手掌皆覆盖上一层金铜色。
    看着像金属刻成。
    他双掌摊开,朝钵体上拍打下去。
    “咚!嗡!”
    沉闷声立马响起,且有种奇特的魔力。
    周遭仿佛陡然间寂静下来。
    但一息之后,变化陡生,周遭树木皆拦腰倒折,一些小型动物立即倒毙。
    而在钵体之内的炼狱之主和方休白自然也听到这声音。
    立即耳朵嗡鸣,头脑昏沉,像是被人狠狠的撞击了。
    炼狱之主赶忙摇头驱散昏沉,道:“这是什么声音?”
    方休白道:“鬼知道。”
    就在这时,声音又响了起来。
    “咚!嗡!”
    炼狱之主捂住耳朵,面部器官扭曲成一团。
    这奇怪声音让他无比的痛苦。
    “咚咚!”
    又是两声,声音越来越沉,他们感觉脑壳被清空了似的,只剩下痛楚与莫名的焦躁感。
    那种感觉是脑子在一点点的变大,好像要爆炸。
    炼狱之主承受不住,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他重重喘息,额头冒出冷汗。
    这种奇怪的攻击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并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作用于灵魂,要生生把他撕扯碎了。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精神攻击,只是第一次遇到这般诡异的。
    被困在一个走到哪都被黑暗淹没的地方,触摸不到边际,连敌人也见不到,他就算有通天的手段,却不知道如何施展。
    灵魂之痛困倦着他。
    沉闷响声还在持续。
    方休白也不好受,他虽处在识海内,但也没逃过。
    甚至他比炼狱之主的感受来的更直接。
    简而言之形容就是,他现在头很大,大到让他觉得快要爆炸,再难受一点,他恨不得了结自己的人生。
    而唯一苦苦支撑的原因是——他没有身体,困在识海,了解不了。
    这时,炼狱之主缓缓站起,眼里含着极大的戾气,他浑身缭绕起火焰,施展起各种手段,在金钵之内横冲直撞,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在哪里。
    就是一种单纯的宣泄,以求能缓解灵魂的痛楚。
    炼狱之主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这番折腾给外面的觉悟和尚带来极大的影响。
    钵体传来反震,肉眼可见的凸起一块块,觉悟老和尚身体颤颤巍巍,嘴角沁出血液,流淌到衣服上,他也顾不及擦拭。
    只双掌紧紧扣住金钵,以维持身形还能站住。
    “不行,还是不能有所保留!这孽畜过于凶悍,一定要斩了他,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觉悟和尚面色凝重。
    他亲眼目睹炼狱之主重回人世,他看过寺院内的记载,知道这位有多凶残暴戾,知道他制造了多大的灾难。
    趁着他刚出世,他必需趁其虚弱之时要了他命。
    觉悟和尚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杀了这妖魔。
    但他眼中始终有一些犹豫,连手上动作也有停滞。
    他心有顾忌。
    敲金钵之时,产生的波纹响动,不止对其内部影响巨大,对外部也有影响。
    扩散的波纹会破坏树木,杀死动物。
    甚至要是有人有妖有鬼路过,实力不足情况下,也会立即倒毙。
    他自己死不足惜。
    他心甘情愿斩妖除魔,可若是牵连到其他人……
    觉悟和尚四顾周边,只见苍云山脉里烈焰仍在灼烧,有野兽有人拼命躲避,却无处可逃,化作焦灰。
    这里生灵涂炭,到处是人间炼狱。
    决绝与迟疑,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觉悟和尚眼中隐有光芒闪烁。
    这对从小在寺院长大,吃斋念佛,心系万物的他来说,是多么的难以抉择。
    即使他年纪很大,即使他见过世间残酷,但到了要自己抉择的时候,他依然纠结。
    “佛祖曾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现在,是要我拖着些生灵一同踏入地狱。”
    “贫僧有罪!”
    一声凄厉的悲号。
    觉悟和尚双掌金光盛放,以一种奇特的规律节奏拍打金钵,时轻时重,时慢时快,一种古怪难言的律动。
    与此同时,肉眼可见下,周遭的环境在极速变化。
    石头、树木、动物、人,仿佛经历了数百年时间的变革,迅速变老,最终生命散尽,死的透透彻彻。
    觉悟和尚目睹了这一切,他只觉枷锁更沉更重,身上背负了滔天的罪孽,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直不起身。
    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但他还不能死,他要斩妖除魔。
    手掌拍打动作越来越古怪,陷入一种诡异的节奏中。
    “啊啊啊!好痛!好难受!”
    金钵内,惨叫连连,痛苦无比,撕心裂肺。
    炼狱之主哪还有重新临时的威武不凡,整个人在地上来回翻滚。
    灵魂撕裂,让他痛不欲生。
    古怪节奏声音持续响起,宛若一首哀歌,给他送葬似的。
    只要是炼狱之主翻滚过的地方,遍地灼烧着扑不灭的火焰,是他苦痛的鉴证。
    识海内的方休白更不好受,他几乎想死了。
    灵魂被千万只野兽撕扯啃噬的感觉。
    又组合在一起,再次被撕扯,反反复复,痛不欲生。
    可他又没有任何能宣泄的地方。
    方休白只能尽力的去封闭自己的灵识感知,尽量减少金钵古怪声音对自己的干扰。
    这大幅度降低后的声响依旧使他苦不堪言。
    “帮吾!帮吾!”
    炼狱之主哀嚎的声音响起。
    方休白咬紧牙关,磕磕巴巴的道:“我自身难保了,怎么帮你?”
    “换回来!换回来!躯壳给你!快!快!”
    炼狱之主不停催促。
    方休白痛苦的翻白眼。
    在外面时,他多次要躯壳掌控权不给他,现在吃了苦头,开始还他了。
    呵呵。
    方休白冷笑两声,直接拒绝:“你应该知道,我们换了,就这古怪声音,能立刻要了我的命!你还是自己死撑吧。”
    他可不想白白死。
    而且,方休白发现另外一个问题,这古怪声响对炼狱之主是有克制和伤害的,其内炼狱的气息明显减少。
    “不会的,不会的!你有玉仙剑的庇护,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炼狱之主连忙道,恨不得灵魂立马回到识海之内。
    “屁!”
    方休白想骂人。
    他在识海里已经痛不欲生了,告诉他,他出去会没事的,鬼都不会信!
    方休白抱守元神,一边忍受疼痛,一边防备炼狱之主灵魂的偷袭。
    两人苦不堪言,死死抵挡。
    “轰!轰!”
    两声巨大声响,几乎让炼狱之主昏厥过去。
    他灵魂遭受重伤,浑浑噩噩,全凭着一股意志力苦苦支撑。
    “快换吾!方休白!你还指望吾帮你救妹妹呢!你再不帮吾,吾便陷入沉睡了!”
    炼狱之主实在无法抵抗了。
    但方休白也真心不愿意换出去。
    即使炼狱之主以此为威胁。
    “你不愿吗?那不要怪吾!”
    声音落下,方休白的灵魂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往躯壳里去,而炼狱之主的灵魂回归到躯壳。
    方休白:“……”一脸懵逼。
    两人灵魂移形换位。
    这时,炼狱之主的灵魂变得无比虚弱,有奄奄一息之感,甚至说句话,都很微弱。
    “你竟不相信吾!害吾用了禁术,灵魂力消耗过度,吾要暂时陷入沉睡了!”
    声音渐渐微弱。
    随着声音消失,方休白觉察到炼狱之主在自己的识海内暂时进入了休眠状态。
    他松了一口气……
    松个屁的气!
    他现在换到了外面,古怪魔音环绕,震耳欲聋。
    就在方休白以为自己就要接受魔音的洗礼,饱尝痛苦之后,然后死翘翘之时,只见他周身亮起一道莹白之光。
    正是玉仙剑的气息。
    这道光芒突然冲天而起,划破漫天的黑暗。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天地震荡起来。
    方休白的第一感觉是,天被捅开了一个窟窿。
    只见光亮透过窟窿,洒在漫天黑暗里。
    方休白身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身体轻如鸿毛,一下子飞了起来。
    天旋地转,一切变得模糊。
    等他感知到安全之时,他睁开眼,人已经到了金钵之外。
    方休白怔楞住,久久不能回神。
    半天,他才喃喃道:“卧……炼狱之主说的是真的,玉仙剑真能保护我。可是,那玩意死撑个什么,不如早点换我回来?”
    方休白摸摸鼻子,骂了炼狱之主一通,认为他是自找罪受。
    炼狱之主本以为凭自己能力可以抵挡,他不想把躯壳还给方休白,等发现坚持不住的时候,想还给方休白。
    但是那时候的方休白也尝到了苦痛。
    他根本不愿意。
    方休白扫了一眼周遭,顿时又被镇住了。
    只觉眼前是沧海桑田,过了几百年一样,周遭变得陌生无比。
    但有两个他很熟悉。
    一个是金钵,就盖在地面上。
    金钵上面破了一个大洞。
    不过——
    很小,寻常人吃饭的碗大小。
    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小,会装得下他。
    他和炼狱之主怎么走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尽头。
    而另一个,就是觉悟和尚。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垂头丧气,身上也满是伤痕,生命气息大量流失,看着像是奄奄一息。
    方休白沉默的走过去。
    觉悟大师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孽畜,你竟然还活着,这都杀不了你。”
    方休白:“……”
    “大师,孽畜晕了。”方休白叹了口气。
    觉悟大师怔楞一秒,瞪圆了眼,有些不解。
    “大师,是我呀,您忘了,拿珠子敲了我的。”方休白解释:“炼狱之主占据了我的躯壳,现在他晕厥了,我回来了。”
    觉悟大师想了一会,明白了。
    “贫僧还以为你死了呢——”大师顿了顿,“白念往生咒了。”
    方休白:“……”
    “大师,您没事吧?”方休白小心询问。
    觉悟苦笑:“你看我像没事的吗?”
    觉悟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扶我起来。”
    方休白赶忙过去搀扶觉悟。
    “咚!”
    一声响,方休白捂住脑壳。
    他瞪圆眼睛。
    觉悟大师念起佛号:“贫僧相信施主没死了,改日贫僧给你念个回生咒,祈福祈福。”
    方休白无语……这是祈福吗,这是嫌我命多。
    觉悟看着方休白,似乎想透过他的脑壳看看里面的炼狱之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他灵魂陷入沉睡了?”
    “是的。”
    这位大师可是把炼狱之主弄得死去活来的主,将来京城一行,肯定要提前防备一手炼狱之主。
    他与觉悟套近乎,也是为了寻些法子。
    “哎。”
    觉悟大师叹息一声,手发抖,“这魔头不简单,不过是陷入沉睡,将来必定还会醒来,必定祸害无穷呀。”
    方休白看着觉悟大师一脸担忧之心,连忙拍胸脯道:“大师说的对!何止祸害无穷,简直天下苍生都要面临灭顶之灾,尤其是我,随时可能死翘翘……”
    “是的,死翘翘。”觉悟大师重复了一句。
    方休白继续卖惨,他一定要通过自己的惨,来唤起大师的同情心,获得帮助。
    “大师,我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呀。像我这种没事就扶老奶奶过路,给老爷爷让座的大好人,怎么就被炼狱之主附身了呢,哎,恨不能替苍生除害呀!我愿以死,拯救苍生,只为斩鬼灭魔。”
    觉悟和尚的眼中突然闪过精光,一下子抓住方休白的手臂,目光灼灼。
    方休白顿时喜上眉梢。
    “没拿奥斯卡真是终生遗憾,小小施展演技,这位就相信我了,看这眼神,多饱含激情……热情。”
    方休白再准备来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就能把人拿下。
    结果还没开口,就让觉悟老和尚抢白。
    觉悟无比的激动,自己的手与方休白的手一起抖。
    他颤颤巍巍的道:“你说,你愿意以死拯救苍生,斩鬼除魔。”
    方休白赶紧点头,人设得立住。
    觉悟咽了一大口气,道,“那可太好了!”
    方休白淳淳听着。
    “施主,贫僧有一计策,可斩了那炼狱之主。”
    “哦!”方休白掩饰不知激动之心,连忙道:“大师快说。”
    觉悟悠悠道。
    “既然施主不想活了,那就去死了,也不枉贫僧念得往生咒。”
    方休白:“……”
    方休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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