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面色平静地耸肩:“他和我室友没有在一起过,男欢女爱各取所需而已。我室友当时还同时有好几个床板,都玩得很开,谁也别说谁,更谈不上对错,从江越遇事的表现来看,姑且还能称得上一句利落大方有担当。但我当时对他的观感的确很糟,感觉自己总是在被他骚扰。可能是求而不得的原因,他那时追我追得很凶,后来直接追到了学校里,左手豪车右手鲜花地在校门口等我。”
    国外的消息传到国内本就艰难,江越和楚冰之前又都没有就这件事提过半句。苏凭今天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起始,脸色随着楚冰的叙述一点点暗了下来,眸色却越发暗沉难辨。他看着楚冰,缓缓地问:“然后呢?”
    “然后?”楚冰顿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当时比较年轻冲动,当时去把自己一张卡里的钱全换成了现金,然后把钱扔了江越一身,告诉他离我远点,然后自己开车走了。”
    苏凭愣了两秒,默默评价:“这个程度,应该不能说是比较冲动吧?”
    楚冰瞪他:“就你话多。”
    苏凭抬手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表情,却没有隐藏眼中的笑意,无声地看着她眼眸弯起。他向来言行形貌都让人觉得舒服,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极有感染力,让人很难抵抗。饶是楚冰也不禁多看了两秒,随后有些不自在地稍稍转开视线,片刻后又朝他看了过来。
    “虽然过去和未来不一定存在照应关系,也不能总以老眼光看人。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江越那之后在我面前,说是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也不为过,但这不意味着我就必须要回应他的喜欢,或是接受他的转变。”
    “人生这么短,而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实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能够虚度在一个不够了解、不够喜欢,或是不够值得的人身上。”
    苏凭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
    “谢谢你的理解。”楚冰无声笑笑,看着他,眉眼忽而柔和了些许。
    “苏凭。”她很少这么端端正正地叫他,苏凭预感到了什么般站直,楚冰站在他对面,朝他微微笑着,声音带着一点回忆的温度,慢慢萦绕在他周围。
    “一直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我去年回国的时候,也听说父母有意让我和你结个亲,这也让我觉得很莫名奇妙。那个晚上我刚回国一天,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详谈就去了晚宴,当时就知道你也会去。我很不喜欢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决定命运,当晚如果你不主动提出解决这件事的话,我其实也是会出言拒绝的。”
    “可惜动作没你快,被你抢了先。我这个人脾气相当一般,并且十分记仇,到现在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惊讶恼火的心情,荒唐感与难以置信感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既然说到这儿,那就正好旧事重提,了却一桩心事。”楚冰拢了拢肩头披着的衣服,抬头看向苏凭。她肤色白皙,凤眼朱唇,这么毫无保留将五官露出来的样子美得惊人。
    “曾经你拒绝过我一次,这一次无论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问心有愧,我都当收到了你这份心情,正式地拒绝你一次。有来有往,有始有终,这件事上我们扯平了,以后也请你不要继续介怀。你的心你自己谨慎安放,至于我——”
    “战场在更远方。”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楚冰朝他笑笑,上前一步进入安全距离,朝苏凭的方向前行,而后径直穿过他,头也不回地拧开包厢的门把手,走了出去。
    苏凭站在包厢里,手插在裤袋里,靠着墙抬头看向天花板,淡淡地勾着唇,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互不相欠?”他喃喃地说,慢慢眯起了眼。
    。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楚冰来说,过得就十分平静了。不知道是不是苏凭跟江越说了什么,总之她拍戏剩下的这段时间,江越和苏凭都再没有在片场出现过。反倒是楚珩一回生二回熟,隔三差五往片场跑。剧组的人开始还有一点风言风语,不过很快楚珩就很不小心地让大家都知道了两人的血缘关系,闲言碎语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少人又对楚冰热情许多。
    《前任战争》虽然进组时间很早,但因为拍摄条件并不艰苦,陈寅培给的条件也比较宽松,几个重要的配角都是中途进组,又不像聂远平剧组那样经常加班加点,戏份拍摄得很慢,让演员们拍戏之余甚至可以顺便吃吃喝喝,参加个把商业活动也完全没有问题,尽显东南圈导演本色。
    影片邻近杀青,也进入到了年末,因为陈寅培有别的活动要出席,《前任战争》剧组放了两天假,楚冰本来想休息一下,硬是被楚珩磨出来,参加一个据说有头有脸人士齐聚的宴会,让大家对她尽早认个脸熟。
    楚冰对此没什么所谓,无可无不可地跟着楚珩过去了一趟。然而刚进到宴会厅,兄妹两个便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珩僵立在原地,第一反应就是拉住楚冰的手腕要将她带离会场,然而已经晚了,英俊的中年男人缓步过来,视线在楚珩脸上一扫,楚珩立时便是一个哆嗦。
    他的视线从楚珩转向楚冰,楚冰抿了抿唇:“好久不见,舅舅。”
    “是好久没见了。”林峯抬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随意而不容拒绝地问:“在国内玩够了没有,该跟舅舅回去了吧?你外公也很想你了。”
    第四十七章 另类关系
    林峯的儿子比楚冰还要大上四岁,但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西装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比宴会厅内许多满脸胶原蛋白的小鲜肉都要引人注目。他身上有经历了岁月打磨后的成熟与内敛,即便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周身的魅力依然遮挡不住,只他走过来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不知道有多少道火辣辣的视线,毫不遮掩地看向这边。
    她这个舅舅哪里都好,就是继承了她外公的脾气,强势冷硬又独断专行。楚冰稍稍敛眸,无声地抿了抿唇,和楚珩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嘴里都有点发苦。
    她在国内这两年,拍了两部戏,一部是她之前没接触过的古装动作戏,另一部是她自己本身极不擅长的都市爱情片。大半的时间都耗在剧组,拍戏和赶通告充斥着行程,剩下的时间里深居简出,连出去聚会游玩都极少,是公认的当红小花里消息最少的一个,一批狗仔专门蹲在她的小区外面,疯狂跟拍了好几个月,照样无奈地没挖出什么料来。
    这两年她付出的努力不见得人尽皆知,但收获的成果堪称有目共睹。国外国内两座影后奖杯坐稳轩霆新任一姐,大一番女主单扛小成本影片,教科书级别的票房逆袭,自从她横空出世,最强新人这个说法现在几乎没有媒体用了,取而代之的是楚冰第二,给谁写通稿时能用得上这四个字,已经是一种最好的褒奖了。
    超越楚冰?开什么玩笑,国内和她同期出道的沈嘉笙同样颇为出色,名导张盛的电影女主角亮相,形象过人,演技上佳,被多少人断言过的前途无量,现在照样得在二线女演员的梯队里向上努力不是吗?
    放在往常,这已经是最为顺利的情况,但今年偏偏出了个楚冰一步登天,难免让人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要不是沈嘉笙这姑娘比较实在,多次在媒体的询问中强调两人私交颇佳,并且态度笃定,不然关于两人交好交恶互相撕打的新闻,无良媒体说不定能编出一部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来。
    能置身于腥风血雨中心,别的可能说明不了,但个人热度居高不下是能直接反映出来的。楚冰虽然一直没把这种情况放在眼里重视过,但扪心自问,也能说一句在事业这一块,她起了个好头,前景不错,努力之下,回报丰厚,怎么也可以说一句年少有为,至少不至于让认识她的人太过蒙羞。
    但在林峯眼里,她的这两年,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
    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跟我回去。
    而林峯这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性格,和她外公比起来,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善解人意了。林家一家人都或多或少遗传了老爷子的强势,她自己亦然。在面对外公时,十分的理由被他的眼睛一扫,就成了三四分,要是再被他说两句,可能就只剩下那么一两分坚持在摇摇欲坠了。林峯平日里同样事务繁忙,临近年末专程过来,不可能只是来给妹妹一家探亲的,肯定是老爷子给他下了任务,让他把从小在膝边长大的外孙女带回来。
    两年,对她外公来说,已经是很纵容她的一个时间长度了。楚冰五指慢慢深陷进手包里,逐渐攥紧成一片青白的惨然,面对林峯的注视,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玩的,舅舅。”她低声说,“我和轩霆签了长约,作为娱乐公司的签约演员,有留在国内履行合同、继续拍戏的义务,没有办法跟您回去。”
    林峯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能一眼看进人的心底。楚冰不闪不避地与其对视,林峯扬起一边眉毛,慢条斯理地问她:“你担心违约金的问题?”
    他们家大概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了。林峯不是不懂她的画外音,只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摆明了只要带她回去,后续一切都有人处理。楚冰很少遇见比她还要强势的人,但面对着她自己的舅舅和外公,又没法遇强则强地说上更多。楚冰摇头,慢慢地说:“不是违约金的问题,蒙特影业对我的封杀还在继续,我现在回去的话,就没有戏拍了。”
    “那正好。”林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
    “当初你念表演系时,我们就并不同意。现在国内外的娱乐圈你都待过了,该见的都见了,该演的也演了,该拿的奖都已经拿了,速战速决,应该已经不留有什么遗憾。这个圈子始终太过复杂肮脏,你这样宁折不弯的性格本来就不适合。趁着这个机会息影吧,回去重新找一个更稳妥的职业,哪怕你想象你妈妈那样搞科研做苦差事,你外公应该也不会拦你。”
    楚珩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楚冰拧着眉,微微抬高了声音:“息影?我才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就被蒙特影业全球封杀,在国内被媒体不怀好意地议论纷纷?你的事业还包括让其他人带着恶意怨毒地编排诽谤你,然后将这些臆想的可笑事情到处传播?”林峯一针见血地问,脸色冷下来,显然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楚冰从来不在意别人都说自己什么,没想到现在这些话反过来要决定她的前程,一时哽住,无话可说。林峯见她不顶嘴,神色缓和些许,放平声音劝她。
    “我和你外公也不是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知道时代已经变了,现在戏子的地位和封建王朝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但不管怎么说,哗众取宠娱人为生的本质总是没变的,你要是想要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众人的注目,有更多更高尚也更伟大的方式。小冰,你聪明,漂亮,出身优渥,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名门小姐,何必放低身段去迎合大众,自甘堕落?”
    楚冰的脸色也终于难看下来。
    “我怎么就自甘堕落了?”她冷着脸问,愤怒之下言辞逻辑愈发清晰,“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过是出来拍了个戏,就要和那些溜冰沾赌滥情不学无术的败类混为一谈?舅舅,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请谨言慎行,又或者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你从来都这么看我?”
    “不是我这么看你。”林峯说,“你还不明白吗?你所处的圈子就是这样,表面的光鲜其实腐烂得超过你的想象,你出身这么好,红得这么快,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目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像你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被人盯上。”
    林峯看着楚冰,稍稍叹了口气:“好好做个名门小姐不好吗?你在这个圈子里,要面临的是双重的恶意,而我们在这个圈子里,能护到你的地方又太少。舅舅知道你喜欢演电影,但优秀的演员这么多,并不差你一个,而林家的大小姐只有你一个,别再做这种不太值得的事了,自己主动从云端走到泥里,何必?”
    语言文字上的功夫,她自己学得并不差,二十几年没有回国,中文依然字正腔圆,沟通毫无障碍,但和林峯比起来就差得太远。这番话来得太有技巧,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调换了一下重点,就把她要说的话都说尽说绝了。在她回国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么明显的无力感了,楚冰深深呼吸,看着林峯,一时间无话可说。
    林峯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不听到她不甘心的低头服软不罢休,楚冰咬着牙,继续死守阵地,冷不防听见周遭一片静默中,有人突兀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她极其熟悉。
    楚冰一怔,抬头看去,苏凭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这边,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又向旁边看了一眼。楚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远了,现在站在靠近苏凭的一边假装看风景,见苏凭望过来连忙瞪他,猛打眼色示意他赶紧说话。
    人家亲戚两个的家庭内部谈话,我插话算什么……苏凭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林峯已经朝他望了过来。苏凭朝林峯客气地笑了一下,沉吟一瞬,慢慢地道:“这话我来说可能逾越了,但是值不值得这种事,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这个娱乐圈可能不缺一个楚冰,但是对于楚冰自己而言,一个能让她发自内心热爱并努力的职业,对她的意义高于一切吧。”
    “人都是很自私的,她没您想的那么伟大,权衡利弊取舍,只是遵从本心,做了一件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而您的诸多顾虑,说白了也是为她着想,这份好意相信楚冰已经心领,只是每个人的路走向哪,怎么走,由别人决定的话,就算是条坦途,也未免太过遗憾。”
    林峯脸色微沉地看了他两秒:“你是?”
    “苏凭,苏瑞鸿和徐宜初的儿子,家父家母和楚叔叔林阿姨是故交。”在林峯的冷眼之下,大概也就只有苏凭这样会做人又厚脸皮的人才能谈笑风生。他微笑着做完自我介绍,下一句话自然而然就跟了上来,“楚冰虽然在国内没有您的照顾,不过内有楚珩一家,外有家父家母,也不会太让别人欺负,还请您放心。”
    “锦盛还没进军这个圈子,起到的帮助有限。”面对苏凭这样的拆台,林峯显然极为不满。他冷冷地看着苏凭,毫不留情地问:“人心难测,你和小冰是什么关系,你父母会对小冰全心照料?外界传言你们两个矛盾颇深,现在看事实并非如此,所以你说的照顾小冰,就是让她受这种委屈?”
    还真是来之前做好了功课,这个都查出来了。苏凭一时哑然,楚冰看着他,却仿佛解锁了什么新思路一样,骤然转向林峯。
    “我和他关系不一般。”她冷静地说,在苏凭的注视中面不改色,“我们俩一起养了只猫,叫旺财,舅舅要不要看看?”
    “一起养猫?”林峯楞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他的视线在楚冰和苏凭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皱紧眉头问:“你们在一起了?”
    楚冰抿紧唇,不说话,和林峯一起看向苏凭,明显是将选择权交到了苏凭手上。苏凭愣了一下,在楚冰楚珩林峯三人的凝视中顿了两秒,最后看了楚冰一眼。
    楚冰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苏凭微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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