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霍恩轻声问,他似乎很想确认这个答案。
    “如果换作是你,能不恨吗?”卡米尔的声音小下来,小到只有霍恩能听见,但还是在水牢里回荡,“但我发过誓啊,在纳穆神面前,这一生都将忠于道尔顿。”
    “叛徒!”瓦德突然大叫,“卡米尔,你背弃神圣的誓言,勾结赖安,是个阳奉阴违的叛徒,枉肯尼领主待你不薄!艾伦大人,不要相信,他就是个——”
    “让他闭嘴!”霍恩吼道。肥胖的狱卒立时掀开铁栅栏,单手将瓦德从臭水中拎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瓦德吐出一大口水后,脖子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随即昏了过去,如一条出水翻肚的鱼,没了动静。
    “或许是劳伦斯搞错了,我根本没想过要背叛领主,关于参与南征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冰原人有块属于自己的领土。那儿太冷了,真的太冷了......”卡米尔冷静下来,看着瓦德扭曲的身躯,眼中闪烁着怜悯。
    “艾登可靠吗?”霍恩像个蠢蛋似的问。
    “他是我亲哥哥,你觉得呢?”卡米尔扭过头看着他。
    “是啊,他一得到消息,就找到了我,而不是将这件事告诉米拉。”霍恩皱起眉,看着臭水池,“你说,如果肯尼得知这件事,把你丢进这臭水池里关上三五天——”
    “不不不不不不!”卡米尔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他知道这滋味,发臭的脏水、馊掉的馒头、撒尿的狱卒、蘸盐水的鞭子、烧红的烙铁、永夜的黑暗,十八年前那一幕幕场景在眼前呈现跳跃,忽闪而过,那度秒如年的三天即使现在想起,依旧让他浑身颤抖。
    “镇静点,事情没这么糟,至少我相信你,伙计。”霍恩跳下桌子,宽慰道。
    “艾伦大人,我得走了。”卡米尔慌忙说。
    “那他怎么办?”霍恩用下巴指指躺在地上的冰原少年,“让他永远闭嘴,还是......”螺旋阶梯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那扇连接酒窖与水牢的铁门轰地关上。“怎么,你还通知了其他人?”他扭头问向林德。
    “没有啊,只通知了卡米尔大人的亲兵。”林德离开湿冷的壁沿,转身走向石阶梯口。
    “你呢?还叫了谁?”霍恩看着卡米尔问。
    “怎么可能,除非我疯了!”卡米尔扭头看向自己的亲兵,那小子显然也不知情。
    “莱文,把人藏起来,快!”霍恩挥挥手。
    胖狱卒弯腰拎起死鱼一般的瓦德,环顾四下空荡的水牢。“大,大人,藏哪儿啊?”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如果找不到地方,就给我塞进你那该死的裤裆里!”霍恩低声呵斥,随即走上前,伸脚踢向打开的铁栅栏。栅栏啪一声关上,盖过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那人出现在螺旋石梯口,借着壁沿上微弱的火把,霍恩方才看清,来人竟是父亲的卫兵。“艾伦大人,卡米尔大人,林德大人,领主已经醒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们,立刻前往议事大殿。”
    醒了?谁让他醒的?这不在计划中啊。霍恩一脸茫然地想。“谁告诉他,我们在这儿的?”
    “领主大人只让我来通知你们前往议事大殿,没有其他命令。”卫兵躬腰行礼,转身踏上石阶。
    霍恩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沉重的铁门再次轰响,带来一阵微风,整个水牢的火把跟着摇曳,所有影子跟着摆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沉静让人胆寒。
    “走,去瞧瞧我们伟大的领主吧。”霍恩故作轻松,但刚迈开步子,就感觉有双手扯住了披风。
    “艾伦,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卡米尔紧紧攥着灰色狼纹披风,眼中满是恐惧,“我想......”
    “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霍恩语速飞快的打断他,“这样,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明白吗?”
    “不,不,领主已经知道我们在水牢,一定有人告诉他了......”卡米尔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自己将水牢里所有的臭气都吸入肺中,“你刚刚说的没错,我——”
    “闭嘴,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这就是一场......”霍恩想将一切全盘托出,他几乎就快要相信卡米尔没有反叛意图,但还是没能说出口。“别担心,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冷脸,是我擅作主张,让凯恩和迈克领兵攻打布莱克,要被关进水牢的人是我,不是你。”
    王宫的议事厅堂欣长而俭朴,蓝纹的白色大理石墙,如今看起来已有些老旧,有股令人难以亲近的寒意,然而周遭众人的脸色,才真叫人心寒。霍恩看着坐在王座上的父亲,他今日竟身着银甲,狼纹披风盖住大厅唯一一把椅子的扶手,手指轻敲椅沿,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联盟军已经进军布莱克了?”当卡米尔像个犯错的孩子般站在台阶下时,霍恩听见父亲问。
    “按照你旨意做的啊,伙计。”霍恩轻快的回答。
    肯尼点点头,从王座上站起身,那动作一点也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是啊,我的旨意,”他顿了顿,锐利的眸子转向卡米尔,“你们去水牢干什么,那里有什么值得你们考究的东西吗?”
    卡米尔觉得一这幕竟有点似曾相识,他不知那个问题是问他,还是问身旁的艾伦,所以只是抬起头,迎上领主那双闪着狐疑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抖。
    “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人太多了。”霍恩环顾四周的冰原卫兵。那些家伙穿着近卫军的盔甲,背着近卫军的盾牌与佩剑,成两列从踏上王座的石阶一直罗列到大门,足有五十余人。
    “说正事,当然得在议事大厅,难道,你想去水牢里说?”肯尼缓步踏下石阶,银靴与地面轻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原领主卡米尔,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卡米尔觉得自己听错了。“领,领主,您说什么?”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立刻。”肯尼一字一顿的重复,走向卡米尔。
    “肯尼,你干什么?”霍恩扭头看向一旁,只见米拉低头不语,艾登也是。
    “艾伦不是让你去水牢见过举报人了吗?”肯尼下了石阶,走到卡米尔身前,高大的身躯让后者看上去像个孩童,“同样的跟头,我总不能摔两次吧?现在,我怀疑你意谋不轨,近卫军将重新接防卡尔塔,你和你的人,必须接受审查!”
    “肯尼,你疯了?!”霍恩抓住父亲的手臂,却被挥臂甩开。
    卡米尔呆呆地望着霍恩,眼中满是被欺骗后留下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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