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何亮吗?我是你晋东哥。说话啊?”
    穆晋东拿着电话筒叫喊道,明明对方接起了电话,却一直没人说话,只有丝丝索索细微的声音,细听之下像极了压抑着情绪的低声抽泣。
    “哥...呜呜...”
    终于那边说话了,不过只叫了声哥之后就是一阵痛哭。
    电话里熟悉的声音,让穆晋东一下子安下心:
    兄弟你人没事就好。
    “别哭何亮,发生什么事了,没事,有哥在,没事,我在呢!别哭了。”
    穆晋东一直安慰对方却没作用,对面只是一个劲的哭,他气急训斥道:
    “一大老爷们,掉头不过碗大个疤,哭什么哭,还是不是男人!还怎么有脸说自己当过兵!发生什么事了说!”
    “哥...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害怕...”
    对面边哭边支支吾吾的说道。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先别哭了。”
    穆晋东就这一小会心情如坐了过山车,几起几落,若是有心脏病的话估计早就厥过去了。
    穆晋东在天府省当兵的第二年,由于思想过硬,训练科目基本功扎实,荣升为连队的一班长,手底下带着8、9个战士。
    那一年连队里来了新兵,自己班上分到一个,没想到还是自己老乡,同样来自临城的何亮。
    清秀腼腆的像个大姑娘一般的何亮刚进连队时候,跟其他新兵一道,没能幸免的受到了老兵们“亲切的”欢迎惯例。
    自己看到他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被老兵们呼来喝去很是不忍,加上还是自己老乡,就替他解了几次围。
    一来二往就熟识了,等他下放到自己班上以后,更是对自己恭敬有礼,整天跟自己屁股后面班长班长的叫,自己走哪跟到哪,小跟班一样。
    时间长了,自己也挺喜欢这小伙子,老实勤快,肯吃苦有脑筋,一直是自己班上最拿得出手的模板好兵;就是学历低了点,要不然上个士官学校,以后肯定是块好材料。
    男人十大铁里面,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窗。
    枪,两人早就一起扛过,还天天抗;部队小黑屋里的没有窗,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起蹲过窗。
    两年下来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分。
    还记得大洪水来的时候,那是一片汪洋大海。
    一声令下全军出动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抢险救灾中去;
    眼见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在大自然的狂怒下是那么的脆弱不堪,身为子弟兵的兄弟们心如刀割都不用谁来动员,人人忘死争先。
    自己的所在的连队奋战三天三夜水饭未沾更没合过眼。就在得知某处突然决口,且早已经没有任何能堵住的物料时候,连长带头跳下去一百多号人用自己的身体生生筑起一道人体长城!硬是把口子堵住。
    只是七个正值年轻华韶的战士永远的留在了那片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
    如果不是何亮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水死命的拉住自己,烈士名单上肯定会多出一个名字。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拿何亮当战友看待过,当他是兄弟!一奶同胞的兄弟!
    ......
    “别急慢慢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还跟谁通过电话?”
    穆晋东听何亮说完,感觉事情确实不小,当过兵的他很清楚刺死砍伤的道理,不过也不完全绝对,如果捅在腹部的话没有扎在脏器上,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现下不明情况也不好做决定。
    “我在家,去年你帮我找的出租屋,跟我女朋友苗苗在一起,大发贾勇他们都回家了。对了,哥,我还跟我姐打过电话了。”
    去年何亮退伍后,由于是农村户口不太好安置工作,相关部门一直延后,他自己也不想回老家务农,所以穆晋东就先给他在文昌宾馆里谋了个保安差事。房子都是他给租的。
    “你跟苗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把衣服都换下来,等我一会,我送你走,在家等我谁的门都别开。”
    .......................
    临城,在水一方。
    “哎呦...舒坦...我说老张,你说我这些年也东奔西走的跑不了不少地方,这种地方也没少来,可是轮手艺还得是你,真没的说了,地道!...哎对,就那,手再重些。”
    水雾朦朦中一间宽敞华丽的浴室里,装修的极为考究,有点国外中世纪的欧式风格,入目处是一个热气腾腾硕大的热水池,旁边是一座水瓶侍女雕塑,水源源不断的从其抱持的水瓶中流淌出来,哗哗的落水声在空荡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响。
    听得说话处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人赤身果体的伏趴在按摩床上,旁边一人也只着内裤,好像是个搓背师傅。
    “麟哥,太抬举我了,呵呵,糊口的手艺而已。”
    老张一边忙活一边回答,只是看到面前人背上的纹身,感到心里十分的不舒适。
    白皙结实的后背上赫然纹着硕大的一口黑漆漆的寿字棺材,棺盖板横开,兀然的伸出一只白骨手臂,骨手正死死的抓住一块金灿灿的元宝。
    怕人的纹身被几道狰狞蜿蜒的刀疤痕迹分割破乱,更添煞气。
    别说老张,任谁看到都不禁感到心悸难受。
    正在这说话间的当口,外廊门里走进个黑装打扮的精悍男子,离二人老远就停下不前,一手捂着手机听筒,一边弯着腰轻声说道:
    “苏总,泉城彭哥的电话。”
    “哎,连洗个澡都安分不得,老张还收徒弟不,我干脆跟你干得了,省的什么屁大点的事都烦我。闹心!”
    苏总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坐在床边,露出一身白肉,对着黑衣男子招了招手。
    “喂,我苏靖麟,燕子,不是中午才喝过酒啊,怎么了又想哥哥我了!”苏靖麟虽说刚才还很不耐烦,可是接起电话却变了口气,显得十分热络。
    只见他脸色突然一变,口吻稍显急促的问道:
    “什么?你们林少?什么时候的事?”
    “医院大夫怎么说的?”
    “报警了没?.....恩,你做得对,家里事家人办,莫沾染了皇气。”
    “什么?人还跑了?艹,你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那么大活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你们林老大知道了吗?”
    “行,我知道了,等我信吧!”
    苏靖麟挂断后静坐了一会接着拨了个号码:
    “胜利,文昌宾馆的事你知道了吗?”
    “恩,让你的人打听打听谁干的,我等你消息!”
    “我不急,有人急。恩好的,我先挂了。”
    只是接了个电话又打了个电话,就把本来心境还不错的苏靖麟彻底搞得没点心情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更衣间的镜子前,才看到原来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不过保养的很好不像四十来岁的人,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副金丝眼镜,留着三七分中短发,看上去极为儒雅,更像一个搞学问的读书人。
    这会他正扣着白色月衫上的疙瘩袢,动作极为缓慢一丝不苟,镜中人的眼神温淡而祥煦。
    “苏总,胜利哥电话。”黑衣人又悄悄走过来说道。
    苏靖麟没有理会,慢慢扣好最后几枚布扣,对着镜子整了整衫子,这才接过电话。
    “文昌宾馆的保安?叫什么名字?”
    “恩我知道了,何亮是吧?”
    “你别问了,回头慢慢告诉你,先打听打听他住的地,如果找到人带家里去,有人要!”
    ...........................
    穆晋东心急如焚,一路上都不知道闯了几部红灯,全速飞驰。
    等来到何亮藏身的出租屋所在的街坊时,却发现早有几个看上去像是社会上的青年在周围抽着烟溜达。
    远远的停车熄了火,穆晋东看着其中一个眼熟,抓起手刹旁边的一包烟下车靠了上去:
    “呦,这不是三哥啊,大半夜的你们不睡觉,这是乘凉呢还是压马路啊!”
    “二东啊,艹,别提了你以为这个点谁想遭这份罪,老大安排的,到这里来找个人!”叫三哥的抬头见是穆晋东,接过烟凑过头去,被点上火后很是无奈地说道。
    穆晋东心里咯噔一下,手也没停下接着分烟给其他几个青年,对着三哥嘴里说道:
    “难不成是文昌宾馆门口攮人的事?不会是你老大胜利哥的小弟被捅了吧?”
    “他要是捅了咱们兄弟还真没多大阵势,知道被捅的是谁吗?”三哥看了看四周靠近穆晋东悄悄的说:
    “省城那边来的一个太子,听说怪严重,这回估计够呛能救的过来。咱们临城苏老大亲自发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你以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胜利哥进去拿人了这会快该下来了吧。”
    穆晋东听闻后心中一片死灰,夹着烟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阵哆嗦,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胡同里悉悉索索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先出来两个人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向着里面点了点头,接着几个人围着一人走了出来;
    虽然那人满身满脸是血,脸肿的已经不成样子,穆晋东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何亮,他被人捂了嘴,其他几个人连拉带拽的推搡着。
    三哥见状打了个呼哨,不远处悄悄开过来两辆无牌的昌河面包,连车灯都没打。
    何亮被几人架着胳膊,脚在地上拖拉出两道血痕。掠过穆晋东,迎着车过去,
    最后胡同里出来个长头发的精瘦男子,中等个一身紧身黑衣;站停在胡同口摸出烟,显然看见了一旁站着的穆晋东,偏着头一边点烟一边斜看着他,冷冽的目光让穆晋东全身犹如针扎一般。
    常胜!
    是他。
    交错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感应到穆晋东的存在,何亮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一旁的穆晋东,肿胀成缝隙的双眼顿时一片明亮光彩,两行热泪瞬间从眼角滑落,极力的想挣脱开来,想大声呼喊,只是嘴被人捂住,只能回过头看着他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在被推进车内的一刻,身体极力的往后挺身卡住车门,含着泪的双眼满是期许的看着穆晋东,呜咽着.....
    终究还是徒劳,后面几个人齐发力将其推进车内,更是砰地一声紧闭上了车门。
    再也看不到了。
    常胜抄着一只手,叼着烟,慢慢踱过穆晋东,打开前面的副驾车门,只是没有急着上车,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穆晋东并没有说话。
    使劲的深吸了一口烟,在瞬间光亮萤火下明显的能看到他脸颊都凹了进去,然后屈指弹到一边,这才钻进车内。
    随着两辆车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穆晋东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手心一片辣痛,早就被紧紧攥握的指甲刺破皮肉。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眼已经蕴满了泪水,顺着双颊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
    黑漆漆的地面上,晶亮亮的反射着远处微弱的路灯光。
    那是,
    兄弟的血,自己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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