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茶杯,轻细慢啜一口茶,那姿态说不出的优雅高贵,其中又带着一股妩媚的气息,让令狐冲和陆大有二人看得心迷目眩,就在岳灵珊心急正要开口询问之际,东方白手中茶杯轻触桌面,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她方才缓缓说道:“不错,你们的师弟,我确实知道他的下落,还知道现在他身在何处,因为他是被我所救。”
    闻言,岳灵珊立即站起身,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小师弟在哪。”
    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急切之意,看着岳灵珊泛红的眼眶,泛红的眼眶里原本里有一对灵动圆润的眸子,可是这时已是不见了,只笼罩著一片云雾,唯有晦暗与黯淡的色彩交织于七中,融合成一片忧伤惨淡的愁云。
    东方白话里所含的意义,三人怎会不明白,但凡纪云轩只是受了点轻伤,怎会要一个柔弱女子相救,又怎么会自己躲起来不见人,因为三人了解,他说话行事向来严谨有度,绝不是一个爱开玩笑之人,那么他肯定是已经受了重伤,不能行走于地,或是已经重伤昏迷,六觉不识。
    所以岳灵珊才会这般悲伤焦急,为纪云轩悲伤,为纪云轩焦急。
    站起身来,令狐冲柔声安抚道:“小师妹,别着急,小师弟肯定没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厉害,那震天雷怎会伤得了他。”
    “大师哥,”这话音里已是有了悲怆的哭腔,岳灵珊看着令狐冲,道:“我知道,但是在我们下山之后,曾遇到一伙贼人,小师弟为了救我就已经是受了伤的,虽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又为了不让我担心自责,他不肯告诉我,可是现在……”
    “好了,小师妹,现在可不是感到自责和悲伤的时候,”令狐冲打断她的话,他知道只要是涉及纪云轩的事情,岳灵珊一向是会失去分寸,而他身为大师哥,不能自乱了阵脚,又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小师弟要紧。”
    陆大有也道:“是啊,小师妹,我们可不能着急得乱了阵脚,小师弟还等着我们去找他呢!”
    即使心忧焦急,岳灵珊也知道两位师兄所说不假,只好点点头。
    “东方姑娘,可否告知我师弟的下落,在下必定感激不尽。”令狐冲郑重的道。
    嫣然一笑,东方白道:“严重了,纪云轩少侠对我亦有相救之恩,怎敢以恩相挟,三位请跟我来。”
    便上前掀开垂地的红缎幕帘,东方白与令狐冲三人进到屋子的内层,床上躺着一人,身上盖着暖香棉被,床前笼著透明帘帐,那人的脸犹如藏在梦里朦胧不清。
    “小师弟”岳灵珊登时惊呼出声,脸色大变,急步上前,掀开床帘。
    这是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的脸,双眼紧闭,剑眉微皱,“小师弟”素手轻轻触碰这份惨白的颜色,岳灵珊喃喃唤道,终于是再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安详而又朴拙赤诚,没有往日里温和却又显得生疏的笑容,她已是望得痴了,眼里泛着泪光,原本焦急的芳心,这时平静下来。
    令狐冲和陆大有站在床前,心在往下沉,沉到万丈深渊,纪云轩脸上的那份惨白,仿如正午璀璨的太阳,刺痛了二人的眼睛,他们面上露出自责内疚。
    而东方白见著那只轻抚纪云轩这个男子沉睡脸庞的纤白秀手,她眼神恍惚,目光好似透过屋子的墙壁,望到了遥远的天边。
    霎时间,这屋子里寂静如死,几人沉默又显得沉重,没人再有心思说一句话,如果可以,就连呼吸都想省去。
    这沉默,以及这份沉重,不知持续了多久,反正其夜已经很深了,深到夜将尽,天要明,深到了白昼来临。
    已是清晨。
    很早的时间,这城市又由沉寂而复苏,由复苏而又再喧闹,这正是自千古以来,也会延续至后世永存,恒古不变的道理。
    冷清的街道上已有稀稀了了的行人,似水年华的大门口,令狐冲和陆大有二人抬著一担竹架,岳灵珊不时低下头去看看躺在竹架上昏迷未醒的纪云轩,脸色苍白,眼里也已有丝丝血线,显然是一夜没睡,再加上昨日的赶路的劳累,她已经怠倦困顿不堪。
    “东方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师弟,如果日后有相逢之日,若有任何差遣,在下必定义不容辞,眼下我师弟已是受了伤,我要带他回山去让我家恩师相救于他,待他伤好,也会铭记姑娘的恩德,而时间紧迫,我们也不便多留,后会有期。”令狐冲慎重说道。
    眼角的余光隐晦瞥了竹架之上的纪云轩一眼,东方白回道:“令狐少侠严重了,你和你师弟也曾相救过我,如今还连累得纪云轩少侠为了我受了重伤,我心中已是十分愧疚,待到他日又相逢道左,我必定设下薄酒筵席款待各位,还望赏脸赴宴。”
    “一定,东方姑娘,告辞。”令狐冲点头回道。
    辞行完毕,三人便要上路,又听得一个“慢”字响起。
    回过头来,令狐冲问道:“东方姑娘,还有和事?”
    凝望着昏迷的纪云轩这个男子,他即将要远去了,或许这一生都不会有相见之期,东方白心中一揪,与这个男子仅仅相识一面,话也不曾多说几句,她竟然生出不舍的情绪来,她已是觉得可笑,这有些不像是那个叱咤风云她!
    可是她笑不出,她心中正想著什么样的日子才是与他的相逢之期,是到满树的枫叶败尽,犹有冷霜凝在枝头,是小河边的芦荻开尽,在夕阳下染著金黄的颜色,在清风中摇曳生姿,还是飞雪漱漱临窗,铺满门前的青石长阶,又或是此去今年,再也没有相见之期,他就此成为整个生命里,只在人群里匆匆对看一眼,然后相视一笑随之擦肩而过,却又莫逆于心的过客。
    便是今后纵有千种万种难以言喻的心思,又可与何人去诉说,她渴望那种的真诚。
    她还想再见他,有些话便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令狐冲少侠,要是纪云轩少侠醒来,还请你告知于他,就说‘小女子东方白,多谢他的舍身相救,恩情日夜不敢忘,相见之日必定会报答于他’。”
    “好,请东方姑娘放心,待得我师弟醒来,我会把话原封不动的说与他听!”令狐冲虽是不明这个东方姑娘的话里之意,毕竟江湖一别,后会无期,又何来的报答一说,不过,他也是郑重答道。
    话已说完,赶路还需早,三人便动身启程,东方白目送人影离去,那几人之中有她不舍的人,她竟是站立很久都没动过。
    穿过几条行人了了的街道,三人出了东城门,东边是华山所在的方向,令狐冲和陆大有顾不得屁股之上的伤痛,已是运上了内力,加快了脚步,岳灵珊也是默默跟着,路程稍远,三人也没心思说些话来打发这无聊的赶路之旅。
    因此,抬著纪云轩,三人均是沉默著,只是埋头赶路。
    日头渐渐西移,华山之上那依山而建的楼阁,其屋顶的碧绿屋檐,朱红门窗已是遥遥在望。
    其时已黄昏,夕阳西下,残阳其红如血,天边氤氲著被火烧过云朵,华山之奇险,天下皆知。
    抬头遥遥一望,山巅建造亭台楼阁犹如立在火红的云端,犹如披著云霞缝制的衣裳,美轮美奂,让人恍如身临仙境。
    又是行了半刻,华山山门已在望,有人迎了下来,令狐冲凝眼看去,却是七师弟英白罗。
    待英白罗迎上前来,令狐冲不等他行李问好,便急声道:“七师弟,快回去如禀告师傅和师娘,就说小师弟受伤了。”
    他在山门前见得有人上山来,看清是大师哥令狐冲和六师兄陆大有,以及小师妹岳灵珊之后,就料想可能是在山下不期而遇了,英白罗虽然奇怪怎么不见九师弟纪云轩的身影,但也是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毕竟他知道昨日令狐冲和陆大有是被罚下山去采办米粮,这一路行来,加上二人屁股有伤,肯定已经劳累不堪,还想着来为二人分担一二。
    迎将上前来,却不料见得九师弟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睛躺在令狐冲和陆大有二人抬著的竹架之上,英白罗不由愣神。
    “七师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叫师傅师娘!”陆大有急声催促道。
    “哦,哦,好!我这就回去。”英白罗一阵点头,连忙答道。
    话音落下,便转身运气提足,只是几个跃身起落之间,就已经消失在山道之上。
    抬著纪云轩,三人速度也不慢,沿著山道而行,待到进得正气堂之时,殿堂里站著许多人影,正是劳德诺梁发高根明英白罗以及新拜入师门的舒奇等众人,脸上均是带着一份肃穆与沉重,其中,岳不群和宁中则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中间的小几上放著两杯热茶。
    岳不群爱茶,爱喝好茶,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在人前他总是波澜不惊的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喝一杯茶,他自诩为君子,加之武功又高,所以江湖同道也送了他一个君子剑的雅号。
    不管这君子是伪还是真,在人前他笑容和善,谦谦有礼,从不说半句粗俗的话,而喝茶又能体现出他临危不惧的君子风范,所以他爱和茶。
    可是今天,那茶在杯子里,还是滚烫的,他却是碰也不碰,瞧也不瞧。
    难道是茶不好?
    显然不是。
    即使是令狐冲这个几乎从不喝茶的酒鬼,也能嗅到满殿的清香,他知道这是师傅岳不群最喜爱的铁观音。
    茶是好茶,岳不群却滴水不沾,眼睛放在殿堂里的竹架之上,他面无表情,手边的紫檀木扶手已被他捏出了白印,他沉默,所以正气堂里跟著也沉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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