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怎么了?”易长安抓住从厨房里溜出来的浮莲,悄声问道。
    浮莲脸唰地一下红起来,神情扭捏。“我猜……可能是因为他师父的原因吧,从上午看见那片阴云后就一直这样了……”
    易长安深以为然,毕竟要想开小灶吃上今早没吃到的烤鸡还得靠此刻正在消沉中的小屁孩。“你想?”浮莲望着本色的易长安,不明白为何他如此在意那个被俘虏的小屁孩。但易长安只是一脸严肃样说,让我和他待一会儿,一会儿就正常。
    但易长安也保不准待会儿他究竟是正常还是彻底崩溃。
    “吱——”易长安推开半扇门,悄悄溜进去。厨房的安静被这声突兀的开门声打破,可玉弦子只是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面,缩成一团,头也不抬。
    “嘿,我说——如果你担心你师父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易长安撩开孟婆衣的下摆,左条腿上绑着那个孟婆三兄弟给的包袱。包袱压得紧紧地,虽说左腿上有鼓鼓囊囊的一团,但放下衣衫就没那么明显。
    玉弦子一听,立马抬头,用一双哭肿的眼睛对上易长安讨好笑着的脸。
    “真的!”易长安生怕他不信似的,急忙补充道,然后麻利解下包袱,取出笔墨纸砚。“只要你告诉我你师父的名字,我就可以办到。”
    “玉铃子。”玉弦子毫不犹豫,“我师父叫玉铃子。”
    易长安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从水缸里舀出些水倒进砚台磨起来。“你的名字?”易长安为打发这磨墨的时光,顺带问道。
    “玉弦子。”
    “还真是……师徒蛮搭配的名字呢。”其实易长安想说的是,越听越像情侣名儿好吧。
    取笔蘸墨,白胖的毛笔敞开肚皮把墨汁喝了个饱。易长安扶着纸,在因果册上落笔三字。一切看似那么寻常,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易长安放下笔翻开册子时,一切又显得那么不同。
    “这是什么?!”玉弦子看着上面的字,红色的……怎么不符合师父人生前小半段的生活轨迹?出生、拜师、接受历练、登仙位……不由得瞪大双眼望着易长安,觉得是不是看错人的因果了。
    “因果册,用来清算人一生因果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由你们司命门而起。”易长安埋着头查看着一项项的因果,一页又一页。其实这些过程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项——死期。
    “这些黑的……”玉弦子震惊之余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还有这些红的……”
    “黑的是正常的并且已经实现的因果,至于红色嘛,还没有实现或是不会再实现的咯。”易长安说得很淡然,但其实心底一直在打鼓,要是翻到最后一页,看见死日是黑的就完了。那就意味着,这孩子的师父已经狗带了。
    红的是没有实现或是无法实现的因果?不可能。玉弦子在心里默默想着,但并没有作声。
    “唰、唰、唰。”易长安停下——这是倒数第二页。再翻一页就看见这个剧本的结局了。易长安抬头看了玉弦子一眼,只见玉弦子握紧双拳,肢体僵硬跪伏着盯着自己的指尖。“你知道我们要看的是什么吗?”易长安深吸一口气,问玉弦子。
    “是死期,对吗?”玉弦子眼睛不离,易长安只道“聪明。”旋即两指一夹,翻开最末一页。
    轻细的薄雨一直缠缠绵绵下个不停,眼中的一切都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色彩。屋檐上滴落的水打在下面的石阶上,滴答滴答作响,正好掩饰住任何细微的脚步声。
    大牛没多久就从厢房里出来了,左右看了一眼后朝虞百陵藏身的地方走来。虞百陵不动声色,干脆就堂而皇之地站出来,拦住大牛去路。
    “咦!阿七!俺以为你回屋去了哩!”大牛看见是虞百陵,高兴的神色又爬上脸,“俺找不到去丞相府的路哩。”
    “那正好,反正督查府归丞相府管,顺道我也去看看丞相府的位置。”虞百陵这么说,心里却是打的另外的主意。
    “那敢情好呀!咱兄弟俩一块儿呗!”大牛还是一脸憨相。
    从手边连廊穿出大门,右拐前行一里路就是丞相府。百官府舍,人迹稀疏。连天阴雨,视线模糊。若要下手是最好不过的,只是,速度要快,赶在街道两旁官邸看门人的视线到达之前就要完成。
    虞百陵沉默着走在大牛旁边,眼睛不时瞟过大牛的胸口。关门之前看见信件的交递,最保险的东西放在胸口处准没错。一路都是大牛一个人的独角戏,谈天说地,虞百陵只是目测着距离然后观察着来自周围的视线。
    路程还有一半。
    “大牛,你能否说说缥缈轩被炸的事情?”虞百陵开口,大牛很高兴地接过话题开始噼里啪啦地侃。“听人说那晚的缥缈轩还是那么热闹……”
    对面的轿夫看了她们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睡觉。后面的人已经看不见了,而前面还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模糊,只露出些建筑的轮廓。就是这个时候。
    “督查大人就带着一对儿人马前去缥缈轩查事,据说老板娘可不乐意哩,然后后面跟进去两个人……”大牛说在兴头上,手舞足蹈。
    虞百陵身形一闪。“啊呀!”大牛只觉得脚下一滑,仰面倒去,虞百陵立马伸出手扶着。别看大牛这么大个儿,但虞百陵接着却毫不费力。
    “下雨路滑,小心些。”虞百陵撑在大牛背后,平和地叮嘱一句。大牛不好意思笑笑,慢腾腾站直,再次迈开步子。“阿七反应真快!俺还没反应过来俺要摔了哩!”
    虞百陵不做声,跟在在大牛背后,“这么新的官服,摔了可惜。回去给你娘看看。”
    “嘿嘿,阿七,娘肯定已经看见了,正高兴着哩。”
    虞百陵面如止水。“恕我冒昧。”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阿七是俺兄弟,俺怎会怪俺兄弟哩!”
    “大牛,走路看路。”虞百陵提醒,脚下又是一闪。
    “唉!”大牛这会儿是惊愕地一个前栽,虞百陵赶紧伸手撑住大牛的胸口,把手中东西顺带往里一塞。
    “阿七,你说话忒准了,俺真是……”
    “信要掉了。”虞百陵看着大牛再次站稳,胸口紫色的衣襟处露出信纸一角,善意提醒。
    对妖僧和轩主的通缉令已发出,除去建康城还派快马送至各城张贴,一经发现不能打草惊蛇,但要立刻上报。此外,报官者将有重金奖赏的消息也已散布,就等他们现身然后一网打尽。
    信的内容大致如此。若只是针对一个普通的妖怪,司命门大可不必做到这等地步。要是对司命门有威胁,婴应该早就逃亡而非安稳地开着店。是因为易长安的事情被牵连?那日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没有任何利益相交的易长安如果连累了他们则会被直接交出去……虞百陵一边心下暗自忖度,一边听着大牛讲着缥缈轩的事。
    “那时候可奇怪哩!只听得一声巨响,大半个建康城都被照亮了哩!整个缥缈轩被一雷电劈得什么也不剩,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大湖泊!听说老板娘和其他人搭上缥缈轩的客船跑了……”
    易长安没有被婴交出去?还一同潜逃?皱眉间,虞百陵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是因为易长安的原因而被追捕,婴被通缉必定另有隐情。
    ……那看来,那晚一等一交易,狐狸精并没有道出所有的实情。所以当下……
    “阿七,到丞相府了哩!”大牛快步向前走上台阶。
    丞相府黑色镶黄铜的木门看起来死气沉沉。狮子首在门上张着大嘴,像是要将来者一口吞噬。大牛抓着铜首扣扣,木门发出几声闷响。但里面立马就传来门栓被拔去的响动,伴随着“吱嘎——”长响,一阵寒意从虞百陵脚下升起。
    门开了,虞百陵跟在大牛后面迈了进去。
    “唰啦——”在两双眼睛密切的注视下,纸张安静下来。
    红。
    “师父还活着?!师父还活着!!”玉弦子肌肉放松下来,软绵绵倒在地上长舒一口气。浮肿的眼睛望着挂满蜘蛛丝儿的房顶,此刻疲惫地开合。言语里,听得出欣慰与喜悦。
    “玉弦子是吧,嘿,我帮你得知了你师父的生死,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易长安收起笔墨纸砚,懒懒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替我做一只烤鸡如何?”易长安馋馋地吞下一口口水。
    玉弦子睁开眼睛,嘴角带着笑。“谢过。”他躺在地上舒展开四肢,“行。”
    这场交易可没有白做。易长安心想,把笔墨纸砚绑回原位后,悄悄推开虚掩着的门。“吱——”开门,大眼瞪小眼,浮莲还保持着窃听的姿势站在门边上,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易长安盯着羞红脸的浮莲,不明所以。
    “也帮我看看因果……行么?他给你做烤鸡,那我做夜宵?”浮莲眨巴眨巴眼睛,咬了咬下唇。
    “成交。”易长安喜上眉梢,求之不得。人生能有几多愁,吃不完大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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