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中,已然暄然盛开的春色碧桃迎风点缀游廊,葳蕤樱红点衬着庭燎光影,清贵木兰与缱绻碧柳各自静悄悄的开放十里宫墙下。
    一方棋盘摆在后花园的凉亭汉白玉方桌上,十六个小太监远远的分作四队,各自拿着雉羽宫扇,销金提壶,曲柄金伞,漱盂拂尘,角门处角落还放着一定金顶子鹅黄纹龙銮舆。
    十六个带刀侍卫则锦衣配剑,软甲附身,巍然站在一侧候着。只静静看着新晋的冯美人与官家赵祯在春色中对弈。
    ……
    远远行过的曹皇后和魏国大长公主,两人彼此传递一下眼神,眼尾眉梢各自露出一番喜滋滋的意思。
    “张贵妃得宠多年,她身上的那些气质,自是官家最爱的,依着她的样子寻青出于蓝的,难为长公主这样用心思。”曹皇后轻声说着,自是目不斜视,腰背挺的笔直,实打实显示着将门女子的丰姿。
    “皇后这是哪里话,这还不都是为着咱们曹家和大宋的基业着想,”魏国大长公主寻得驸马,正是曹皇后的叔父,两人的亲厚自然是不用说的。
    说着,魏国大长公主拉着曹皇后,略略远离了随行的婢子护卫们,轻声说道:“待这冯美人夺得皇上宠幸,生下一儿半女,自然,我们便可——”
    她说着,手上做出一个咔嚓的姿势,又吐出四个字“舍母取子”。
    曹皇后的唇畔依旧露着不动声色的笑容,她看一看魏国大长公主,略带娇嗔的用了家常的称呼:
    “婶娘一心一意为本宫打算,本宫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只是听闻,最近那苗妃与张贵妃走动的很是亲近,
    苗妃是有孕的人,张贵妃又是官家心尖儿上的,不论谁得宠,谁失宠,这张贵妃都是屹立不倒,如今这二人走到一处,不知会否生出什么变故?”
    魏国大长公主闻言,自然深得其中三味,她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曹皇后的手,一脸温和慈祥道:
    “从前怎样处理,如今就怎样处理,就是了。官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谁敢冒大不违捅破这层窗户纸,谁就先倒霉。”
    两人说着,就这般缓缓向着皇后的椒房殿行去。
    ……
    苗妃的寝殿中,一个小宫女努力淡定着神色,从外间进来。
    苗妃赶忙屏退了左右,向她探问道:“怎么样?外面的大夫怎么说?”
    那小宫女刷的一下脸色就发白了,直接跪下道:“这,这些日常内务府送来的胭脂水粉中,确实如贵妃娘娘所言,都是有伤胎之物的。”
    苗妃听得此言,捏紧的手猛的一下砸到了旁边的茶几之上,硬生生的将那一张酸梨木桌子砸出一个凹槽,破碎的木屑一下子飞溅出来,手背鲜血淋漓,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她的手滴到地上。
    那小宫女直是劝着:“娘娘保重,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啊。”
    苗妃经过对茶几的暴力攻击发泄,情绪倒还是冷静的,她轻声吩咐道:“你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你去后面将我的药箱子拿来,给我将手上包扎一下,不要惊动旁人。”
    那小宫女连连称是。
    那天张贵妃前来和苗妃说起这些事时,苗妃虽然明白,张贵妃此刻的示好,必然是冲着自己怀着的龙胎来的,张贵妃既然开了口,她主动让还是等着到时候张贵妃求了官家过继,都并没有天大的区别。
    然而,为了稳妥,她还是让自己的心腹宫女反复查证了自己宫中分配来的东西,果真有异,可是,太医院如此多的名医,为何统统三缄其口呢?这真是让人恐怖的事情。
    是何人能有如此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官家自己?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纵然官家出于一些对外戚的忌讳,对那些高门大户的妃嫔不甚宠爱,也犯不着一刀切的让宫中所有的女子都遭遇孕育困难,尤其是对自己,或是对张贵妃这等没有娘家势力的妃嫔。
    那就只有皇后了。
    想到这里,苗妃不由的牙齿咯咯作响,她心中着实恐惧自己的孩子不能平安的生下来,这宫里,就算是张贵妃那般享尽恩宠,又有戒备心的人,都会不幸中招,何况自己呢?
    如今,和张贵妃抱团,答应将这个孩子过继到张贵妃名下,寻求张贵妃的相助庇护,这是唯一的法子。
    旁边给苗妃上药的小宫女,看着苗妃的神色变幻,一句也不敢多言,只安静上药包扎着。
    ……
    斜阳已略略向低垂下,慈蔼的光芒一缕缕挂在檐廊上。
    风荷殿内,张贵妃侧坐在贵妃榻边,双刀半翻髻上,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蓝白琉璃翡翠珠花头面,身上是白蝶翻飞纹样的云锦衣,曳地的素色飞鸟描花长裙,戴着与头面很似一对的蓝白琉璃珠镶手串,胸前的赤金盘璃璎珞圈上,也镶着同色蓝白琉璃宝石。
    白皙的皮肤闪着水样剔透的光泽,唇不画而红,眉不描而黛,眼睛如若略略低垂的娇杏,纤腰不赢一握,便是坐在榻上不动,也端的有一种天然风流态度。
    旁边的王子月,正拿着各色古籍,给张贵妃说趣儿。
    “这一沓古籍,都是我三哥游历前来时,在天一阁寻来的。
    寻常的古籍铺子,都用芸草、肉桂、香油、麝香为书驱虫,天一阁却别出心裁,用染制过的硬黄纸抄写,与一般存放方法相比,至少还能多存放个十年。”
    张贵妃听着有趣,不由接过王子月手中的古籍,又轻轻侧头一想,眼神滴溜溜转,摇摇头,笑道:
    “只是这种染纸的法子太为繁琐,价格又过于高昂,一般商家乃是趋利而为,谁肯花费如此心思在这些书上呢?由此可见,这天一阁的老板,是真的爱书之人啊——”
    “谁说不是呢——”王子月眉眼弯弯,满满的灵秀之气,又抬手拿起另一卷古籍《广陵乐书》:
    “这是用湛蓝作染汁的碧纸,那是椒纸,是一种用辣椒的汁液渗透纸中的防蠹纸,可以毒死蛀虫,效果比碧纸更好几分呢——娘娘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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