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娜挂在于春晴的身上,摇摇晃晃。
    “啊,我一个人扛不动了,你发什么癫喝那么多。”
    于春晴自暴自弃地把她放在马路隔壁的栏杆,罗钰娜的腰腹紧贴栏杆,弓背垂手,像月下垂吊的玫瑰。
    又美又蔫。
    此时,霓虹消弭,破碎的路灯在冷寂的黑夜立着,电线密布,像是笼罩底层人民的沉网,桎梏起烟火灵魂。寸土寸金的地方,泛着潮湿的霉味,烟尘的呛味。
    于春晴想call罗钰娜的男朋友,但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行,她说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半山楼做小姐。
    头脑风暴几下,决定取出那张明信片,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那时摩托罗拉公司一记发明勇闯香港这国际商都,中产香港人慢慢中意手拿大哥大,腰缠BB机,嘴里挂一句“有事call我”的标准粤语,但普通人还是多用座机和电话亭。
    于春晴混迹江湖,脸不红心不跳,对这种事情拿捏得透顶,语气也不卑不亢:“喂,是宋生吗,姐姐刚刚被吓得不是很舒服,她现在走不动了,麻烦你过来帮忙。”
    于春晴光是看宋瑾霖那副皮囊,觉得他正经得当,遇事绝对有始有终。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他就过来了。
    宋瑾霖开着黑色轿车过来,透过车窗看见于春晴靠栏杆吸烟,而罗钰娜浑身乏力地垂着,看起来确实有些奄奄一息。
    于春晴灭烟,扭头轻拍罗钰娜:“阿钰,你屋企地址到底在哪,我们到街口了,但我不知道你具体住哪栋楼啊,你醒醒。”
    罗钰娜有些烦躁:“哎啊,随便啦。”
    于春晴“啧啧”了两声,嘴角带着点笑,似有似无,面向宋瑾霖说:“不好意思,她喝多了,我抬不动,能不能车我回家再送她到宾馆。”
    宋瑾霖没有拒绝。
    后来,于春晴打定宋瑾霖正人君子不会吃罗钰娜豆腐的想法,安安心心把她交给宋瑾霖,一个人回家。
    罗钰娜坐在副驾驶,半夜叁更还有斑驳光影落在她纤柔的脸上,一直很安静。
    她睁眼那刻,是宋瑾霖揽过她的身子下车。她被困在微热的胸膛,柔软顶着他的健硕。
    恰好,宋瑾霖身后的士多店收灯,光亮荡然溜开。
    大概是酒意盎然,罗钰娜眼中的他在暗沉下很模糊,她像是在看暗房里未冲洗成功的胶片,又神秘又蛊惑。
    不知不觉,罗钰娜的手臂圈过他的脖颈,下颌骨与他的肩骨相连,呼出淡淡的酒熏味在他脸上。
    然后,他感受的是她湿漉漉的舌蕾舔他的脖子线条,啃咬着,嘴里喃喃道:“点解日日发梦都系你……”
    宋瑾霖没有搭理她,然而箍住她腰的手更紧,她软得像夜里被水打湿的玫瑰,刺着他。
    “别动。”
    “我难受,亲我……”
    宋瑾霖脸部的线条都紧绷了,“你现在在大马路。”
    罗钰娜突然不说话了。
    “为什么这次不是二十世纪的梦,有点不真实……”
    宋瑾霖抱着她到自己的公寓,把她放床上准备起身,眼前她的手死死箍着他的脖子不给他离开。
    落地窗外,是如刀尖锋利的栉次鳞比的高楼,还有日夜催船的维多利亚港,夜巴声,渡轮声,摩托声,风声,恰好淹没这一夜。
    “Wilson…”
    罗钰娜咬住嘴唇又松开,喉咙像被甘醇的果酒湿过,又酥又甜,身下扭动着,蹭他早就被挑逗起来的滚烫。
    宋瑾霖眼睛眯着,灼气从唇边溢出,“阿钰,你到底发的什么春梦。”
    他的嗓音也覆上性感,罗钰娜又睁开眼睛,睫毛在他的呼吸下颤动。
    她突然笑了,笑尽骨子,亲昵地舔他的下颚,然后划过他坚硬的喉结。
    吸吮,发出“啵”的一声,然后又继续咬了一口,皓齿极利。
    “你个妖精。”他又疼又舒服,忍不住发出叹息,身下越来越肿胀。
    当然,宋瑾霖很清醒,而身下的人不过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春梦。
    “我想要。”
    他听到她柔得滴出水的声音。
    宋瑾霖忍得青筋都攀上额头,叹气:“你在做梦。”
    “我醒了我没做梦啊。”
    罗钰娜焦躁地扭动身子,连衣裙领口早就滑开露出圆浑白皙的肩头,像洒了珍珠粉一样,锁骨很翘,随着紊乱的呼吸收缩与张开,她抬腿,裙摆伸到平坦的肚脐处。
    他知道她就是在做梦才会这样,因为她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他。
    第一次见到他就这么骚,梦里该有多淫荡。
    突然,铃声响起,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宋瑾霖挣脱她的怀抱,看到来电,接通,语气立刻褪去欲望。
    “怎么,大半夜打电话给我。”
    玻璃窗倒映弯曲的手臂,眼神黯淡与霓虹外的黑色融为一体。
    手机那边传来成熟的女声音:“我还不能关照一下我细佬?”
    “你挺闲,桓史收购案不是还没搞定吗,不开OT?”
    “别提,你不要老是一副契爷语气,我打电话是想叫你明天早上回来饮早茶,契爷有话说。”
    宋瑾霖:“叫他亲自打电话。”
    宋语菱:“谁打都一样的啦,明天记得回来。”
    宋瑾霖无力,叹气:“家姐,我心情不好。”
    宋语菱顿了顿,眯眼:“怎么?”
    “我见到她了。”
    宋瑾霖侧头看向消停熟睡的罗钰娜。
    宋语菱呼吸一顿,然后耳边传来标准的“嘟嘟”声,她把话筒扣回电话机上面,一手撑在昂贵的茶几上,指尖一阵冰凉。
    宋语菱回想起两年前,弟弟患上了焦躁和抑郁症,她陪他到美国接受催眠治疗。
    当时她就在旁边,看着他满额大汗顺着脸颊线条流下,浅浅的单眼皮在颤抖,眼泪沾湿眼角,干涩起皮的嘴正叫着一个名字——
    “阿钰,阿钰,阿钰……”
    微喘沙哑,人间含恨不尽意,痛爱脱口而出,液体汹涌落下。
    宋语菱听得心都在疼,他很烫,整个人都很烫,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傲然一世的弟弟变成这样,脆弱如蝼蚁,分分钟被踩碎。
    催眠师说他有很深的困扰,负罪感很重。
    她质问:“怎么可能?我看着他长大,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是啊,怎么可能?宋瑾霖一心在影视上面,从不接手灰色地带的产业,就连金融房地产都少有接触,清高寡淡得很。
    “他在这之前应该有碰到他潜意识里所说的那个人,触发了他的负罪心理。”
    “刚刚的梦境很扭曲,执念冲破了枷锁,他醒来可能会受到冲击,也可能会忘记一切,接下来我还是用药物控制他的情绪。”
    宋语菱的手被宋瑾霖紧紧抓着,温度高得吓人,他说:“我恨你,你疯了。对不起,阿钰,我爱你。”
    他理智有序的织网被突如其来的压力绞断,这些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口中。
    他的胡言乱语串成了断断续续的故事,宋语菱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世界存在着荒诞的真实,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
    前世今生?她是不信的,但又怎么能不信,宋瑾霖的思想、神情、对繁枝细节的考究,圈起真实又脆弱的生命历程。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一天后,宋瑾霖醒来,平静得让人害怕。
    静水流深,隐忍克制。
    宋语菱以为他忘记了他被催眠时看见的画面,她也只字不提,可没想到问题爆发在他们两年后回香港的第一天。
    家里菲佣做了一道鱼,饭后,宋瑾霖平静地回到房间后,将室内所有瓷器玻璃摔在地上。
    她才知道,他没有忘记,只是将它摁在深处不让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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