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出乎常理的话从姜瀚章的嘴里说出来,正德既感震惊,也感意外。
    不过仔细一想,姜瀚章说的不无道理,他还是不无担忧地道:“翰章啊,你是通读经书之人,你都有此判断,说明朝廷确实离心离德回天无力了。不过历朝历代,每每遇着改朝换代的年份,战祸无以避免,老百姓就要流离失所。”
    姜瀚章颇为忧虑地道:“我们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天下一旦****,谁能说不波及到此呢!这也是我心里忧虑之事啊。”
    正德点头道:“是啊。再说,我省还未宣布脱离朝廷,我们平襄仍由朝廷命官执掌,他们依然有兵有权,依然以上官的马首是瞻。有些话咱们知道就行了,不能对外人乱讲,否则恐怕招来杀身之祸呀。”
    姜瀚章点头道:“姨父提醒地对,我会多加注意的。”
    正德又道:“为了防患于未然,今后我们要互相多加照应。你和金锁常在镇里,消息比咱庄里灵通,特别要及时传送消息,以便大家遇事提前有个准备呐。”
    姜瀚章点头道:“姨父放心,那是一定的。现在咱家里孩子们多,姨父和姨娘都老了,天佑和莲花的负担重。不过天佑也常要去镇里走走,免得遇事了心里没个章程。”
    听了姜瀚章的话,天佑连忙道:“听哥哥这么一说,得空我要常去镇里。如今皇帝退位,也不知省城是个什么样子,要不你给贯溪去个信儿,让他回来算了。咱们这个地方小风波小,总比省城要安全一些。”
    姜瀚章有些伤感地道:“天下都要乱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驻扎我省的陕甘总督长庚,对宣统帝退位的消息秘而不宣,他正组织三万余名东征军,分三路围攻sx革命党。据说企图拥戴宣统帝偏安西北,把我省作为复辟王朝的基地。”
    正德大吃一惊,道:“那把我省岂不要做战场了,咱们还有平安日子可过吗?”
    姜瀚章道:“单靠一省之力,他岂能抵挡革命的洪流?我看也是白日做梦。估计如今省城,已是人心惶惶。平襄地方虽小,但却是一个秦州通省城的必经之地。自古每逢兵乱,辄遭过境之兵侵扰。”
    正德道:“瀚章分析地有理。”
    姜瀚章道:“如今镇里虽然表面上尚无革命气息,显得水波不兴波澜不惊,但说不定低下也在暗流涌动,迟早遭遇革命浪潮的洗礼。我担心镇里也不是个太平之地啊!再者,贯溪来信给我说,他暂时不愿回来。我只有去信告诉他自己多操心了,没事少到街上去。”
    天佑点头道:“贯溪毕竟还是个孩子,你要多指教他,我想还是让他平平安安回来为好。镇里如果不宁,哥哥姐姐和孩子们可以先搬到庄里来住,太平了再搬回去。咱庄里偏僻,大家彼此也有个照顾。”
    姜瀚章想了想,道:“镇里目前无碍。我据局势的发展,再定搬来住的事情。若真有什么不安宁的迹象,我先把你姐姐和贯河贯洋送过来。”
    天佑道:“好,这事先这么说好。不知你主持的文庙小学堂,今春开不开学呢?”
    姜瀚章脸上浮现出几分忧虑,慢慢地道:“这事也让我愁肠百结呐!学堂里的每位学子,就像地里正拔节成长的麦苗,一点也不能耽搁季节。学堂若不开学,便会耽搁他们的学业。而若开学,我又担心一旦遇到什么兵.运,难免波及镇里,让孩子们担惊受怕呐。”
    姜瀚章的担忧,立即让王商氏不安起来,她带着哭腔道:“瀚章呐,镇里这么不安全,今春先不要让娃儿们去学堂了,你与荞叶和娃儿们都到庄里来住吧。”
    姜瀚章道:“姨娘,到时候我看情况吧。”
    王商氏担忧地道:“我曾听你爷说过,石峰堡打仗那几年,那些造反的人和来来往往的兵,天天提着刀扛着枪跑来催粮要草,牵驴掠马。今儿个你来了,明儿个他来了,后儿个又来一拨什么人,反正都是要钱要粮的。”
    姜瀚章道:“姨娘,那时候哪里也不安全啊。”
    王商氏道:“是呢。人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整天带着娃娃老婆,在山上东躲xc地过日子。一旦被那些人抓住了,不是被打的皮开肉绽,就是被绑了掠走做苦力。咱方圆不少人被这些遭天谴的杀了啊。你说,若这事儿被咱娃儿们遇上,让我们咋活呀!”
    正德摆了摆手,安慰说:“他娘,你不要说这些没天边子的话,娃儿们不是好好的嘛!这事你不要干涉瀚章,瀚章自有瀚章的主意!就凭修建文庙小学堂这件事,瀚章就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再说,瀚章在咱平襄镇里,很早就有威望。若遇有什么情况,只要他竭力周旋,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王商氏听正德发了话,闷着声便不说话了。
    姜瀚章却不好意思地道:“姨父你过奖我了。瀚章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尽己所能做了一些小事而已,没有什么大本事。话说回来,对今春开不开学的事儿,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按原计划正常开学。”
    正德问道:“你是如何考虑的呢?”
    姜瀚章道:“我分析,虽说当今天下风雨飘摇,局势变幻莫测。但学堂里的学童们毕竟年岁尚幼,对各方都不可能构成威胁,自然亦无道理让他们受到威胁。我们做先生的,对孩童们也予以善加约束,防止他们受到伤害。基于此等考虑,我想学堂如期开学。姨父你看,如此是否妥当?”
    正德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姜瀚章,说:“瀚章考虑地周全,我认为可行。学堂本是一方净土,岂容操戈者伤害学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建议你争取县署大力支持,能派人防护学堂安全。单凭学堂里先生们的力量,恐怕有所不及。”
    姜瀚章道:“多谢姨父提醒,这次回去之后,我即刻到县署交涉这个事情。原先,县署设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库房、仓房、呈发房和壮、快、里三班,另设有学署和捕厅。光绪三十一年增设巡警总局,有局员四人,下辖四个分局,专门负责社会治安。镇里就安排驻扎有一个巡警分局。”
    正德道:“那你要与巡警分局加强联络呢。”
    姜瀚章道:“姨父,我会的。平襄将来的兴衰,全凭这些年轻娃娃的本领了。我想县署应该会重视这个问题,派巡警分局的人来防护的。”
    正德又仔细想了想,道:“我刚才提的也就是个初步想法。但如今朝廷都没了,这革命的事情弄不好也让县署分崩离析。一旦那些带兵的或者巡警们不受节制,祸端就要生起。对此,你也要有所准备呐。”
    姜瀚章点点头道:“姨父想的有理。不过,学堂里除了校舍、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铺盖行李、书籍之类的东西,无甚财物,这点众所周知。即使镇里发生兵乱,他们也不会在学堂里做文章,这点姨父尽可放心。若巡警分局确实无人可派,我便号召姜家滩的父老乡亲去学堂防护值守。反正不能让念书的娃娃,在学堂里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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