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金昔“走”进湖边森林的一块大石头,是的,我们就是走进去的。
    拨开那块大石头上的青藤与杂草,可以隐约看见上面刻着一句英文:talk~is~cheap,show~me~the~code.
    除此之外,它与普通石头毫无二异。
    然而,这石头乃是通往湖底秘密基地的一个入口。据说它是当年高斯特博士考察基地选址时在湖底发现的陨石,经过他亲手改造,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金昔口中念念有词,像个职业神棍。后来我知道他念的是一段代码,代码本身是在建立一个类,描述的是石头的基本属性和方法。
    如果你会写几句代码,将会觉得这很有意思,因为它确实就像现实世界中能起作用的神秘咒语。
    从理论上说,世上万物,只要了解它的数据结构,参透它的基本属性……无不可以在程序上体现出来。当编译器把程序翻译成计算机可以理解语言(0和1)时,一个叹为观止的虚拟世界也就出现了。计算机的工作原理,其实没有想象中复杂。因此说代码也是一种咒语,一点也不为过。
    这时,石头散发出一圈幽幽的蓝光。那些英文单词则幻化成一道红色光束射出,老大用两根手指撑开眼皮让光束射在瞳孔上。
    我学着他的样子刚把眼皮撑开,就听到他一声大喝:
    “run!”
    程序运行。
    石头应声变成透明如水,晶莹剔透。我们的身体一扎入石头,立刻各自被一个胶囊状的透明膜所包裹。
    软软绵绵,舒服极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和那天我在老板办公室突然意识模糊的情景很像。
    我在石头里看到外面的最后一点光慢慢消失,原本透明的石头,又慢慢恢复原貌。
    耳边传来一阵流水声,若有若无。不暇细听,我们已然到了湖底的计算机室。
    老大双手向两边撑开,眼前的透明触屏屏幕立刻最大化。瀑布般的绿色代码刷刷滚动,几乎占满一面墙。他指着其中一段说:“64555。”
    “64556。”我也抓住其中一行道。
    “……”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分析了65536个死循环。”老大总结似的说,“这得做个记号,应该有用。”
    我明白他为何得出这个结论,65536这个数字,对一个老码农而言,他一眼看到的是2的16次方。那是代码世界的一个相对极限。
    我略作沉思,道:“我想到了奥卡姆剃刀。”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说说看。”
    1974年11月16日,在阿雷西博(arecibo)射电望远镜改建完成的庆祝仪式上,人们向外天空发射了一段电波。这段信息也就是著名的“阿雷西博信息”,一共1679比特,翻译成二进制码如下:
    00000010101010000000000001010000101000000100100
    ……(省略34行)
    0000001111001111101001111000
    美国天文学家弗兰克.德雷克(frankdrake,创造了著名的德雷克公式)和卡尔.萨根(carlsagan)精心编写了它们,目的在于让接收到此信号的外星文明了解地球文明的存在。
    它们其实是一个高度为73单位,宽度为23个单位的黑白像素画。
    只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记下每一个像素,用0表示白色,用1表示黑色,就有一半的概率马上得出正确答案。因为73和23都是质数,所以他们的乘积只能分解成73*23或者23*73.当然,如果每73个数字换一行,将会得到一个无意义的图片;如果每23个数字换一行,答案就对了。
    数字串开头先定义了一套数字系统,类似钥匙。然后,据此可显现出地球生命的几个基本化学元素、核苷酸化学式、人类dna的双螺旋结构图、小人图形、简易太阳系图,最后是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的形状。[ps: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网上搜索相关图片]
    蹊跷的是,这段信号恰好也出现在maxo接收到的数据包开端中。
    尽管之后的数据包在我们看来,几乎残缺不全。但是,智商正常的人都会想到,这可能是外星人——或者用高斯特博士的话说——是另一个宇宙的文明在向我们发射信号。也许只是我们的文明不够高,还不足以解码那些在我们看来“残破”的数据包。
    按理说,如果外星人或者它宇宙文明要回传信息给我们,也应该以当年人类传给它的那种方式——电波——回传。
    maxo网络何以无端获取得到呢?
    神仙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金昔和我曾此做过几种推测:
    一、信号是“末日”爆炸影响时空产生的,原因不明,目的不明。
    二、发来这串数据的文明高级得要把人类文明甩出几条街,人类暂时无法理解他们的文明。正如原始人无法想明白,现代人怎么可能开着一架铁疙瘩在天上飞。正巧这高级文明吃素念佛,慈悲为怀,看到人类这小毛虫朝自己吱吱叫,不仅不忍心捏死,还来个拈花一笑,赐赠真经一部,以帮助人类小毛虫早日化蝶飞翔。那信息包含人类文明,甚至是宇宙文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解开它一小步,人类文明就跨出一大步。至于小毛虫有无慧根,那得看它自己的造化了……阿弥你个陀佛!
    三、外星人和人类一样孤独寂寞,突然收到未知文明发来的信息,他也试着回复一条玩玩。多么有趣的“漂流瓶”游戏啊!可外星人就这么闲得蛋疼?有可能。谁叫人类科学家先蛋疼的?
    四、不知外星人有没看过《三体》,但他们绝对信奉宇宙黑暗森林法则,每个宇宙文明都如同黑暗森林中带枪的猎人,所以他们在发送信息时隐藏了自己的坐标。但是他们发给人类的又是什么呢?劝降书?宣战书?和谐社会?哦,不,和谐宇宙协议书?还是……另有阴谋?
    五、这他母亲的纯属maxo系统异常产生的垃圾信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六、病毒。经检测,除了一些死循环,暂时还没发现其它明显的病毒特征。
    七、高斯特博士神经错乱,虐人有方,把我们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瞎折腾……
    我每天被困在这四四方方、安静到不敢大声发屁的巨大亮白房间里,面对的永远只有几台大型计算机、哗啦啦的代码、一个爱捏兰花指的老男人,啃面包、吃干粮、消耗最大的脑力去破解所谓的可能是臆想的“天机”,以为全人类的文明升级而宁愿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多么的伟大和崇高!
    我不知道,我和日日推巨石上山又滚下山的西西弗斯,让生命在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中慢慢消耗殆尽的西西弗斯,到底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莫名的愤怒。
    “很简单,它们就是一堆乱码!”我说道,“我们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如果真有外星人,要么他们故意不让我们知道;要么有其它阴谋,我们更没法知道。”
    “好吧,你的剃刀可真锋利。”
    “你们一定是看错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码农!也不是什么计算机天才,我能改变什么世界?我连自己都改变不了。”
    “所以,你告诉我,你准备放弃了?”老大冷静地盯着我,“这可不像你。”
    “没错,这就是我!
    我在公司那么努力工作,不过是因为我在逃避,我怕自己闲下来的那种空虚感,那种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空虚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那种感觉……你懂吗?老大!”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居然显得有些哽咽:“从小到大,我就被人告诉要做这个,要做那个,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看《易经》,我学太极,我相信科学,我也天马行空……越是拷问人生,越是追求终极真理的学问,我越爱钻研,然而,你知道的,仍然没有谁会告诉你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真担心自己不过就是一段程序,一段早注定好如何执行的程序,只是,身为程序的本身如何才能自知呢?
    多么可悲,多么可怜!
    我工作,就像酒徒爱喝酒,仅仅是因为能麻醉大脑,本质上无非都是多巴胺在作怪罢了。
    那天,你们告诉我,我是个天才。
    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仿佛找回了我失散多年的使命——拯救世界。
    可到头来,我却发现其实我就是个全天下最蠢最蠢的蠢才。我生活不知道为了什么,至少我还有眼睛可以慢慢寻找;但在这里,我等于蒙圈打转的驴!甚至到现在都没人告诉我,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所谓的“maxoer”,我们到底在干些什么……
    你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挑衅似的看着我的组长。
    我本以为这一定会激怒他,轻则扣绩效,重则申请将我开除——正合我意。
    然而,金昔却哈哈大笑,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兰花指向前: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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