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
    我们生存的这个小千世界名叫“婆娑”。意思是:盘旋舞动的样子。与其他世界不同,婆娑拥有着一些特别奇妙的东西,诸如:美好、价值、荣耀,或者说爱情、财富和权利,这都归功于三位“萌梵”波旬魔王、须弥山王和转轮圣王的不懈创造。他们作为神明站在不同的立场,以各自的方式和角度统治着婆娑世界,给予我们珍贵的生命,广阔的土地,并教导我们如何健康快乐地成长。
    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握着关于婆娑世界中短暂痛苦与万般快乐的关键所在,这些信息并不因物种、形态和智慧的差异被大家陌生,只因隐藏而不被世人知晓。可所有的一切应从何说起呢?因为“梵”难以形容,文字并不能说尽那动人的样子;祂们远离人间,非嘚坐着飞机觅着琴音到达云端,偷偷破开一个口子才晓得原来如此;许多内容又涉及到婆娑的首要机密,傻子也懂得不能随便瞎讲。才有情人,妙善谎言。掩泪甜笑,与你细说:“红豆生南国,春来抹几笔。愿君多留恋,此物最相思。”
    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安安心心讲诉这小鲜肉难以启齿的“萌梵”经历了。心灵侩子手,鸡汤鹤顶红,带你直面惨淡的现实,感受来自人生与婆娑的满满恶意:
    我姑且说,你姑且听。
    只当休闲,不必当真。
    自秦始皇以来,开春秋并山河,封建龙镶绵延两千余年,改朝换代十三次,经历八十几个王朝,诞生五百五十多位帝王,能臣官贵璀若星河更是不计其数。宋时,神宗推行社会改革,希望减轻百姓的赋税,以使国家富强,却遭到士大夫文彦博的严厉反对,他说:“老一辈的章法制度都摆在那,没必要胡来,会让大家心寒的。”
    神宗大惊:“减轻赋税,或对官僚有些许的不甘心,但对于老百姓有什么不爽呢!”
    文彦博笑道:“天子是与一班官僚共治天下,又不是与城外的万千百姓共过家家。”
    这一问一答道破了帝王选贤与能的玄机。汉代,朝廷才慢慢重视民间才学,在地方推荐德才兼备的人,设秀才孝廉。魏文帝时,立九品中正制,由专人依出身、相貌、品德来考核民间才士,分九品录用。隋朝开始,国家居然通过考试选拔官吏,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设秀才、明经、进士等丧心病狂五十余科,称做科举。演到周武则天的时候,唯才是举,选贤与能,科举的发挥更是洋洋洒洒。女皇帝不仅昭告天下:“凡有所学,不论人鬼。”
    更亲行殿试,提拔士科地位,开创武举、自举、试官等多种制度,让诸多埋没于寒门的文墨子弟和久不出庐的草莽异士有了相互比较,在朝一展才华的机会。故年年赶考的学生,浩如烟海,千里迢迢只为一举功名。
    饰把浓妆掩怜欲,不敢枝头扬彩蝶。
    谁将仕途悲寂洒,纵在鬼门要毒欢。
    止不住弦音拨弄,非情执世故成金。
    却难道精血骨肉,出不了十指人伦。
    秋雨含蓄,荡起的湿尘刚刚掩过膝盖,薄云与迟暮如垂帘相撞,夕阳如晚。一块小鲜肉伴跌跌撞撞迎面攀来,一手提着湿浓了的布衣下摆,一手指着前方的路,颤颤抖抖,泪雨满面:“光!光!有光!”
    便又行了三里地,才来到镇门前,双腿“扑通”跪在地上,悲喜交加。只见镇匾高映,锦花帐绑,桌大的红灯摇坠两旁,灯下金丝楠柚了姹紫红,书刻一方对联,金字滑油,沁透楠木本相,闪闪发光:
    上联:书中自有颜如玉,南来赶考在路上。
    下联:举第换胎富贵萌,回头不是我家乡。
    举目大匾,黑漆漆的草书演着斗大的三字:“灯笼镇”。
    “呜呜呜,找到了找到了……”一咬牙“碰!”弹起身,面着门匾,放声高喊:“我来考试啦!我来考试啦!我来考试啦!”
    话音未落,一个矮个子举着红伞揉着裆口撮合过来:“呦呦呦?小帅哥是来科举的吧?”
    小鲜肉双目一闪,见那人衣帽干净,相貌清秀,辑礼回道:“正是。”
    “客气客气……”矮个子鞠躬还礼:“一路走来,可提前安排好吃住?”
    “我那是什么帅哥?不曾有安排。”
    “小帅哥说笑了,若是赶考的学生,指不定何时登科。若无安排……”矮个子一个媚眼瞟来,声音突变,细声细嗲:“随奴家这边可好?”
    “奴家?莫非你是女儿身?”小鲜肉还未明真相,却被那矮个子一下挽住袖手,扯入镇门,这才放眼望去,夜色如潮,细雨风飘。人群熙攘,喧闹嘈杂。店铺林落,桥船不歇。高楼张灯照红,门窗结彩搭花。把式雨中卖艺,文客楼上抒琴。姹紫嫣红人间夜,美不胜收俗世园。只看得小鲜肉呆了双目,娱傻心魂。
    揪着行过一处转角,躲开灯火喧闹,矮子突然将胸脯一挺,弹出身材,又贴着小鲜肉嗲道:“小帅哥看着面生,若是初来灯笼镇,不妨多留几天,此间玩味俱全应有尽有。”
    小鲜肉被臊得满脸通红:“我第一次来,对路又不熟,只恐耽搁了行程。”
    “小帅哥莫担心,这里年年来往的考生不计其数,官差歇马,书客请茶,红锣传喜,门人登第,满街士文贤墨,过眼豪杰侠商。”矮个子又将帽子抹下,秀发喷香而出:“您看看这镇子,是不是镶得红妆披彩,照得夜色撩人?”
    “果!果真是女儿家家!”小鲜肉惊得浑身打颤,那遇过这般事情?
    小女子眯起双眼,甜唇笑弯:“小帅哥小帅哥我给你指条路吧?”
    “啊?”
    “你到我家庄院,我带您去见我家师爷,他老人家有题,您答个文章,若能精彩,不仅食宿全免,更有非常好处。”
    “呀!”小鲜肉一听,忙拘束起来:“师爷?难道你家是官府!”
    “呦呦呦”小女子“吧唧吧唧”舌头,将手中的红伞摇得开心,方要回答。街边暗角处,夹着细雨,笑出声来:“哇哈哈哈哈,她家是窑子,你若文章好,那家师爷便请你花天酒地。”
    小鲜肉脸色一变,往暗角瞅去。小女子忙用肩膀抵住书生,腥腥笑道:“小帅哥莫怕!那人一路讨饭过来,莫怕莫怕……随我前来便是。”
    小鲜肉忙止住:“你家?”
    小女子低下头:“若你文章好,自然如是。”
    “歹!”小鲜肉一听,这还了得!吓得乍跳起来,后退三步。小女子见况没再多说,将红伞压低,遮着长发悄然离开。又见街边暗角走出一位道叔,鹤发圆面,细目长眉,山羊断胡修得齐美,枣黄马甲,紫青长衫,干干净净不像乞丐,只是眼角泛着绿光,四肢卷抱着一杆小黄幡,打着冷颤像只饿慌的冻猫,上来就盯着小鲜肉一番打量,又连声叹气饶了三圈:“哦哦?嗯嗯……唉……”
    “敢,敢问道叔相出了什么?”
    “相什么相,相什么相!”道叔停下脚步,捏了捏胡子,糗道:“去去去!看清楚!我是你同学。”
    “啊?”小鲜肉一时差异,又问:“同学?道叔您……也是赶考之人?”
    “哼?看你斯斯文文,不知有何本事啊?”
    小鲜肉正糊涂,身后又传来插话,声如洪钟,迎风震雨:“读书人每天写写文章,夸夸老师了。不像你这臭道士,装神弄鬼的花招,连窑子里写段子的评书都看不上,考了三年,越来越不行,只会讨些新生欢喜,呸!臭不要脸!”
    一膀大腰圆,手持方伞,背携两柄阔刀的莽汉压风挤来,指道:“小兄弟,切莫与他多言。这臭道士出了名的不上进,别被带到沟里去。”
    “切!”道叔听了也没辩解,撇眼甩头蹲回暗角。
    “好好学习!”莽汉望着小鲜肉微微一笑,辑礼又道:“在下通州苏本本,前来应试武科,已是第二年头,一路结伴可好。”
    “天天向上!”小鲜肉见来人重眉宽宇,双目炯炯有神,卷连鬓胡,略显上进英气,高自己一头,壮自己三膀,身批简料布衣,肩搭淡黄长巾,更多地道老实模样,便激动得辑礼相还:“在下隆州史徊徊,前往东都文举,这是头年,如此这般最好!”
    话间,二人寻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又在大堂叫了酒食。若徊寻问灯笼镇的情况。苏本本道:“这里前镇烟花后镇凉,你刚刚幸好没和那女子同去,若是去了,定惹上烟花盗寇。你若登科,他们便揣起脸皮巴结你,你不登,江湖麻烦自找上门。灯笼镇的气象已不同往夕,现在像个藏刀的大商户,赚得都是科举钱,要的全是学生命,那窑子只是一家。这边白少黑多,你跟着我,不会有事。”
    史徊徊再问前面的路。苏本本又道:“出了灯笼镇,便是两条路,一条大路给你们这些仕途文人走,一条小路给我们这些江湖杂人走。”
    “杂人读书人?还有这样的分路之说?”
    “小兄弟多怪,我看你白白嫩嫩,是个柔纯的鲜肉。自唯才是举以来,江湖人有了为官的机会,科举已不光是读书人的天下。官府未免路远事端,不准我们走大路。小兄弟可在大路好走,一个月后便可在许州会面,到时一并过检,同往东都洛阳。”
    “唉!”史徊徊深叹口气:“难道又要独行?我与苏大哥一同走小路如何?”
    “不可!小路绵延,久多险恶,少了官府照应,常有人命是非,不适合你。”
    “竟说得如此严重?”
    “非比寻常。”
    “若是这样,不如苏大哥扮作书生,与我同走大路吧。”
    苏本本一听:“笑话笑话,我自走小路,不必多说。”
    二人聊至饭后,各自回房歇息。史徊徊依灯邻窗,温习功课,方念到夜三更,灯油刚尽,窗外突然喊起杀声:“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性命相逼?”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我的腿我的腿。”
    “报仇?你是何人!”
    “哼!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山上还有——啊!”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秋雨方歇。史徊徊掀起窗户,见不远的街上躺了一具尸首,官府正在处理,不久便被拖上牛车。观望许久,见外面人多起来,才收拾好行装下楼。苏本本已在厅堂等候。两人谈起昨晚窗外的喊杀声,苏本本揣摩:“应是过往年中,学生间的一些小过节,难缠难解就要了性命。”
    史徊徊听得半傻:“官府什么态度?”
    “并不稀奇。时间不早了,还是起程吧。”苏本本话音刚落,一位书生慌慌闯进客栈。史徊徊一眼认出,正是昨夜墙边的齐胡子道叔。苏本本见了,摇摇头:“若是这样,那杀人犯走大路也未必……我看,你还是同我一起行小路吧。”
    说罢二人起身,结伴而行。小路上,少有三百号人,除去考生和随行,还有商队供应。大家都手掩兵器,小心谨慎,两步一回头,三步一瞪眼,之间很少耳语来往:“瞅我干什么!”
    “胡说什么!谁瞅你了!”
    午时,人马行至一座山前。山口不远有家茶店,苏史二人寻了外围的桌子坐下。山上草木浓密,一条小路自林荫遮掩处,隐隐绰绰沿将下来。苏本本见史徊徊望着人群默声不语,饮下口茶:“徊徊不必害怕,小路的气氛年年如此。”
    “唉,想不到科举路上还有这般淡泊凄冷的景象。”
    “习惯就好。”
    谈话间,天地忽昏,空中现起光华,青黄紫白交相应演,霎变间流动飞转,又似锦纱飘落,依风架云,不时追来四五颗流星,“唰——唰——唰——”破空而去,瞬时晴空。考生们见了,一个个慌乱起身,持刀拔剑,茶店子顿时沸成热锅:“什么人?什么人!”
    史徊徊举目指着天空:“流星?流星!”
    临桌边,一位小帅哥哈哈大笑:“那并非流星,乃是南方一代修仙之人,御剑飞行罢了。”
    史徊徊望去,那人英俊相貌,佩剑锦袍,举着一只酒葫芦:“御剑飞行……世间还有这等事?”
    小帅哥点点头。苏本本慌道:“什么!他们也去赶考?”
    “他们难食人间烟火……”小帅哥仰望天空,摇摇头:“与我等不同,是不求功名利禄的。”
    周围考生听了,才松下防备,一个个收起刀剑,相互戒视叮嘱。史徊徊又问:“那他们去往何处?”
    “追风逐月,星海飞驰。”
    “好好学习!”苏本本望着小帅哥微微一笑,辑礼相请:“在下苏本本,这为小兄弟史徊徊,同是今年的考生,兄台仪表堂堂,见识超群,敢问兄台?”
    “天天向上!”小帅哥见是同道中人,满心欢喜,辑礼相迎:“本本哥史兄弟,在下袁州周景景,同是考生。”
    苏史二人端起茶水:“既是同路,我们三人结伴可好。”
    周景景举起酒葫芦,点点头:“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三人稍事休息,便一同上路,当夜无碍。
    话说周景景的家乡袁州,进京赶考必过庐山。庐山邻居长江以南,山势绵延环绕,百余座峰峦叠屏争宇,当中最高汉阳﹑催狙,二峰架肩入云,山中飞瀑成群,异鸟迁留。乱石丘陵间多御剑修仙之人,被称为剑仙,民间谣传:
    东海禅班君留发,西蜀险川饮酒癫。
    北比寿亭睡不醒,南开宗门剑指天。
    诗中的“南开宗门剑指天”说的便是庐山和武夷山一带喜欢开宗收徒的仙人。他们沥心于天地之间的奥秘,希望净透当中玄机,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当中不少得道之人,突破凡人境界,并于仙班,数百年来长生不死。
    幽幽寒光,绞月如刀,粟粟的凄风淋池吹起。在庐山的催狙峰上有座无尽长涯,这里云海跌宕,星河幻纱。一位身披灰衣,肩裹半断黑莽袍的英俊男子昂首矗立,仰望着前方浩瀚的夜空:“你看对面的汉阳峰,每当日出的时候,太阳会把它的影子投到我们这里,旭日的光芒穿云叠海,却因汉阳阻隔,不能相望。”
    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山中隐隐传来,温慈柔净:“你在这里多久了?”
    “自上催狙,已有两百年……你呢?还记得日出的样子吗?”
    “些许吧……”女子的声音缓缓回荡山间:“正是磨空了许多不愿提起的事情,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三天过去了。英俊男子又言:“你很久没教我背诗了。”
    女子未答。
    山影隔日,英俊男子望在心中,万般寂寥,闭目哀叹:“两百年了已是两百年了……”
    女子才言:“虽然区区两百年,但也多亏有你,陪我聊天。”
    “轰隆隆!轰隆隆!噼啪!噼啪!”英俊男子一听,双目瞪圆,青筋崩在眉间,酷得天雷滚滚,顿时暴雨倾盆袭来“哗哗——哗啦啦。”夹杂着女子芳音,缓缓道来:“唇懂唇懂倦书尘,今朝谁与诺童贞。
    总有黄粱初始情,垫做别香鸳鸯枕。
    东风夜放花千树,浮眸青华在人间。
    诗词失礼武丧戒,染上书尘去问仙。
    ——你试着背一遍。”
    “轰隆隆——噼啪!”英俊男子站在雨中,久久竟吐不出半个字。待到云开日出,才深吸一口气:“唇懂唇懂倦、倦?卷……”
    “没关系,耐心地想一想。”
    “……”稍许,英俊男子若有若无轻声语道:“忘、忘记了……”
    “你说什么?”
    英俊男子神色略显慌乱,忙转身面向山崖,肩袍上的雨滴滑出细流:“你与我等不同。”
    英俊男子的眼神中显露出深深的不可一视,他环臂扬袖,凭空敛光,手中化出一副纸轴,又举手抛开,纸轴悬展在半空:“我放你下山,出去走走吧。”
    “什么?放我出去?”
    “你快藏入画轴,去吧,下月盂兰节再回来。”
    “大侠真肯放我?”
    “还不走!”英俊男子急得大怒,心中自然忐忑不安,便要扬袖打散纸轴。
    “盂兰节前!我定赶回……”话音未落,一道凄光由崖石中射出,投入纸轴。英俊男子凭空挥臂,将画轴卷起取回手中,展开再看:“——呀!”
    竟是一尊水墨菩萨画像。画中的菩萨不似寻常的那样端庄,露个膀子上面还悬徊着一只蜜蜂,看上去十分不雅,而那菩萨的美貌,更是世俗难寓:
    清泉流鬓睑映月,浮风演眉红叶唯。
    不是菩萨不庄严,只恨心眼常分辨。
    竟看得英俊男子痴痴呆住,自语道:“你!你竟这般模样?”
    画中传出女子芳音:“是我。”
    英俊男子眉头紧锁,心中暗呐:“早知用心背诗!这下丢了好印象。”
    思绪未完,画中升起一阵香风,卷起画轴脱开英俊男子双手飞入空中:“多谢大侠开恩!”
    英俊男子大惊,急呼:“菩萨慢走!画中有我封印!”
    话音未落,菩萨画已随香风落入山谷当中,飘飘荡荡传来女子芳音:“你来逮我呀……”
    英俊男子顿感内心憔悴,扭头再望夜空,寂寥无穷。这时,天边划过三颗流星,光华眨眼落在不远处,微光隐隐散去,华中走出三人,白衣束发,倒持细剑。急急来到英俊男子面前,垂剑辑礼:“大师兄,师傅急召!遣我三人在此看守。”
    “召我!”英俊男子恍然惊问:“出了什么事?”
    “我等不知,还请师兄速速前往。”
    “如此!”言罢,目似银枪挑月,心若悬河转崖,英俊男子将身一扭,掠尘出霞,破空而去。
    天远汉阳峰上,大首楞严顶间。庙宇云架群梁,楼阁星海灯幻。八百御剑飞仙,九曲恒河沙演。当空一处云涯殿,凡尘指梦便见。英俊男子化星而陨,片刻落在云崖殿前,褪去身上星光彩晕,单膝跪地。
    云崖殿上,一位长发浩雪,白眉扬风的白衣老人,目似霞影月看,音若深海啸言:“术辛辛。数日前,我查周天之理,见西方久远国度处有两道异星潜云遁海而来,已入蜀山。一道奇异,一道难明,又急又诡,似对庐山跃跃欲试。事关重大,蜀山的仙班却贪图酒醉将个大川喝得颠三倒四,对凶吉毫无察觉。我命你前往蜀山,探查两道异星的来龙去脉,并寻访峨眉仙翁,戒之有备无患,早去早回。”
    “术辛辛领命!”英俊英俊男子作辑而礼,化作一道白霞,风火刹那,星驰而去。
    暂不言术辛辛探查奇异难明的去向,回说北上赶考的学生。
    史徊徊一行在小路上,已是第三日。山路迂回崎岖,浓荫遮足,蛙鸣鸟语,客栈挂在树间,怪石乱愕,茶店卧泥而落,风袭鬼哭,随行的商人漫天要价,科考的子弟露宿风餐。
    这夜三人轮流值守,灯火星稀,酣言残喘,摇树喋喋。周景景靠坐在一方大青石上提着葫芦遥灌青酒,紧守营火。夜最深时,风静若死,突然一阵长鸣涌起,空谷呼啸,沙石乱卷,倒树横飞。周景景似见暗中有人奔波,将酒葫芦向前一掷,起身拔剑,跳入林中:“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山上顿时炸开刀喧,史徊徊惊醒睡梦,忙躲在青石后,苏本本起身,持刀守在一旁。少时,周景景扯剑退回,满身是血,史徊徊接他靠在青石上。周景景生生咽了恶血,两眼狰狞,咬牙怒道:“此地凶险,我们快走!”
    言罢,三人相扶穿入山林,身后杀声越浓。刚逃不远,又被两三个歹徒缠上,苏本本惊道:“小鲜肉,天黑路险,不易同行,你带着景景快走,我应付一下便可脱身,前路再会。”
    语尽,引着打斗从旁离去。史徊徊忙搀着周景景摸黑上山。且说苏本本林中招架,不敢恋战,绕树腾挪一路虚掩一路败退。跟着的二人也不急出招,刀剑相逼,紧紧跟随。追至破晓,林中初明,苏本本才停住脚步,已是伤痕累累,举起阔刀便骂:“混账东西!科举之路也敢劫盗!”
    两名黑衣跟将上来。扯下蒙面:“你我同是考生,何必装模作样!”
    另一人笑着接应:“有大户买三百颗举人头颅,借你的凑数!”
    说罢摇剑迎面劈来,却被苏本本一脚踢开。另一黑衣取旁来杀,苏本本持刀架住,又扬起一脚踢翻在地,跟着再补一脚,正重在要害:“嗷……”
    再看已是半残。却不料身后那黑衣又劈剑而来,苏本本迫不急防,只能绷紧筋骨硬接!
    “哗——”利刃凌骨,铁血相食,苏本本硬是咬牙忍住,回刀乱舞,逼开蒙面。又踢起一脚“噗!”正重要害!
    “嗯!”那蒙面苦楚一声还未倒地,却将剑抖抖一撮,灌进苏本本胸口。
    “呃!”苏本本咬牙咽下一口噩气,忙将手中的阔刀飞将出去,却被黑衣躲过,便又抽起一脚,直捣要害“啪!”
    但见那黑衣五官一拧,顿时憋出满头大汗。苏本本忙从背上抽出第二柄阔刀,“噼里啪啦”没数回合,挥在黑衣肩上,再一腿抡起“碰!”砸在眼间。那黑衣竟不动声色,苏本本忙又补上一刀捅在心口,终算解决了纠缠,这才呼出一口噩气。连夜折腾,苏本本早已精疲力尽,惊怒一泄,顿觉四肢酸乏,背上与胸窝的伤口彻骨布筋“铮铮”乱响,两眼一摸黑“噗通”栽在地上,晕将过去。
    话说另一边,史徊徊搀着周景景在山上寻路。周景景吐血掉肉,赶至清晨,只剩下半条人命,史徊徊将他靠在树旁,见周景景身上数十个碗大的口子绝了堤般涌血,忙扯下衣料,填住血口,痛心嘱咐:“景哥哥忍着啊。”
    周景景看看眼前的小鲜肉,柔纯呆萌,甚是可爱:“不必多说。”
    两人鏖命,拖至晌午,周景景回了些许气劲:“这地方草木偏僻不宜停留,若是到了夜晚,恐有山虎野狼,你扶我上山,寻个安身之地。”
    史徊徊点点头,扶着周景往山上救命,行至黄昏,遇到一条小路,曲径通幽,碎石续码。沿路而上,穿林过树,也不知转到山的哪头,竟来到一方崖前。石桥灯台,古柏怪柳。越岩过桥,再往深处,竟有一幢古刹。史徊徊见了,脸上浮出希望:“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
    刹前一块石碑落着半副尸骨,填满枯叶摇摇欲坠,老藤盘着半面碑文,微风习习似在吐纳泥尘。史徊徊抹开攀藤,刻着三个大红字“昭觉寺”。
    墙塌铜锣深古刹,
    钟隔泥胎罗汉身。
    草杂经瓦砖牢房。
    人忘禅险路不通。
    史徊徊扶着周景景进了古刹,寻在东边的禅房落身,昭觉寺破烂不堪,窗不掩风,门不遮土,蛛丝挂帘,蛙蝉点烛。史徊徊清理出一块空地,点上油灯,捡了几处破烂的草席铺地,给周景景躺下。饥饿难耐,却寻不到吃的,只好捂着肚子惭愧道:“景哥哥早点休息吧。”
    周景景点点头:“一路劳烦你。”
    史徊徊拾起书,对着火光:“景哥哥严重了。”
    “都到如此田地,还不忘刻苦……是为那一举功名吗?”
    史徊徊叹口气:“不看书,不科考,又能如何呢?”
    “若考不上怎么办?白废了心血、功夫和大把大把曼妙的青春时光。”
    “考不上再考啊,苏大哥不也头年没过吗?”
    周景景笑了笑:“上了这凶险的路,我遍没打算活着回去。”
    史徊徊眉头一皱:“为何说这样的话?”
    周景景抱住葫芦,闭上双目未答。史徊徊又说:“如能登科,定好好安置这科考小路,做个好官”。
    周景景不听则已,“哇——”的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十指扣紧酒葫芦:“你!你可知登了科!都做些什么?”
    “做官呐。”
    “哈哈哈哈!像你这样的小鲜肉!也只是个公案前的奶瓶罢了,人家给你递来一张纸,你批一个文,递来一张纸,你批一个文,政治朝纲与你毫无关系,只需日日批文即可。”
    “可是批与不批,也在利国利民之间呐。”
    周景景摇摇头,双目黯淡:“你知我为何科举?”
    史徊徊未言。
    “我出生官宦之家,父亲为官明达,深知当中涉险之道,故做事处处中肯,本无纠葛。这样日子久了,便生出辞官念头。”
    “若真做了官,说辞就辞太可惜了……”
    “唉,一朝落在‘官’字里,此生再无完满时。”
    史徊徊虽听不懂,却也点点头。
    “谁知辞官的念头一动,便有不少人谋起了当中的利益,才惹来是是非非,涂成一场灾祸……”
    史徊徊合上书本。周景景又言:“从那以后栽赃和陷害便层出不穷,有恩的有怨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加上那瞎眼的女皇帝,呜呜居然将我父亲定为乱党,诛我全家……”说着说着七尺男儿哽声咽咽:“此次科举,我便要与那女贼讨个公道!”
    “周哥哥,公道自在人心,我们一同登科,匡扶社稷可好!”
    周景景诈起身子,吼笑道:“哈哈哈哈,世上竟有你这愚昧之人,哈哈哈哈,我看那酒肉烟花的官宦地,正是你这样痴子的好去处,好安乐,好享受。”
    “景哥哥……”
    周景景扶住史徊徊:“回头吧,你看看这一路上的血雨腥风。”
    史徊徊听得心中难受,不觉双目含湿。周景景又言:“世态炎凉啊,如今的朝中,才能虽多,奈何贤达孤寞。高堂之上,伦乱无度,臭气熏天。我摊上这般血海深仇,哈哈!哈哈!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说到这里,精骨血肉身,已是泪满面,便觉脑后一疼,胸口顿闷,晕将过去。史徊徊见周景景倒下,也无心念书,坐在灯旁呆想,不时昏昏扰扰睡去。
    夜深人静三更鬼,月挂枯枝秋水寒。史徊徊冥冥觉得耳边微风习习,琴声幽幽。吹得心神清醒,便睁开双目,身旁的烛火摇摇曳曳,飘光晃影,周景景躺在一旁僵僵直直,纹丝不动。再仔细听,弦音嗒唤,念碎碎琴。浓红落叶,愿痴痴送。悠心的小鲜肉不觉迷上,寻声而去。推门月入室,身出树搭肩。寻寻转转,过房穿园,来到一处湖前,暗波月做镜,凄冷燕挂寒,观听了许久,未见有人。正要离去,一回身,灯火通明彩幻,楼阁诈现舞喧,流光皎影,身色缤纷,将个史若徊照得目瞪口呆,心旷神怡。迷醉如惘,也不问是梦是真,直呆呆拿起脚步,登上桥阶,往楼中行去。
    若问楼上风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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