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初十,桃李锦簇。
    兰雨正在满园芬芳中看着北香雪纤纤细指绣着院角梨花,赵不奇匆匆走进,坏了这午后宁静。
    行完礼后,他恭敬而漠然地道:“王爷说一件宝蓝色的薄披风落在王妃这里,请兰雨姑娘送去前厅。”说完又一行礼便匆匆离开。
    北香雪放下手中物什,进屋角的塌上拿出林木思几日前放在这里的披风交给兰雨:“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兰雨捧了披风向前厅走去,手中仿佛捧了他的温度。自从来了七王爷府,林木思一直很忙,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少数陪北香雪的时间里,兰雨总是借口那日淋雨受了风寒不太舒服能躲则躲开了。北香雪并不为难她,也丝毫没有怀疑什么。可她越是这样温婉善良,越是对兰雨好,兰雨就越是不安。她看得到北香雪对林木思的深情,看见过他们夫妻之间的温情,她不知道去实现她来时的目的究竟对不对,可那是她两世夙愿。不过,她躲着林木思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她的爱对他来说只是路边他甚至不会留意的野草,她怕他像林思一样对她反感,她只好躲着,怕自己情难自控让他们二人有所察觉。
    这厢王府的前厅外,两个卓然于世的少年正谈笑相合,有礼有节。
    同样的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个是天潢贵胄,翻云覆雨的才干,睥睨天下的自信,然偏偏风姿朗朗,待人谦和有礼,如白璧神坛上华贵无暇的美玉。
    一个是年少成名的国之栋梁,才华斐然,卓绝出尘,如天山池底温润的暖玉。他的政见屡屡能左右朝堂局势,众皇子纷纷拉拢,然他却偏偏一一巧妙回绝,翩然柔和的外表下是固执的刚正。
    这是世人眼里林木源囯最谪仙般完美的二人。英雄少年的身上总是围了重重迷雾,引人无限遐想,世人乐于猜测却无法预料他们将给这江山带来怎样的命运,又有否红颜能让不世英雄柔肠百转,成就江山美人千古佳话。
    然而千古以来,江山美人从未圆满。
    “兰雨。”林木思看见低头走来的兰雨,对容修云 客套一笑,暂时中断寒暄,叫了她。
    那声音如珠玉相击,欢快清越。走近的兰雨不自觉抬头对上他的眼,就陷落在那风过春花的温和中。
    “这位是名满源囯的少年丞相容修云。这位是北兰雨,内人的发小,情同姐妹。”林木思仿若介绍两个初识的友人。
    “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容修云看着眼前的女子,云般悠然的心中生出了丝丝喜悦。
    兰雨这才看向这位客人,不正是那日桥上雨中如诗画般出尘的少年。那日她失心落魄,正是少年为她撑起一把纸伞,好心要送她回家,她却心生烦躁独自跑了开去,回府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伞被她攥在手中,那他……必是淋了一身的雨。
    兰雨端正行礼,叫了声“容丞相”,心生歉意。
    “北姑娘不必客气,叫我容公子就好。官职只对朝堂,在外我们都是朋友。”
    一旁的林木思凤眼微扬,接过兰雨手中的披风,道:“兰雨替我送容公子出府吧。”
    又是那样指尖毫厘的距离,有沁凉的气息传来,在林木思的面前兰雨仍是无法做到若无其事,他的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能让她心颤,让她心痛。
    “阿嚏!”送至府门口,容修云忽然以袖掩面,打了一记喷嚏,如白云之下一场忽至的轻雨,丝毫不显粗莽。
    “容公子可是感冒了?”
    “不碍事。”雨过有清风柔和。
    “北姑娘,何时有空,容某想请姑娘去府上一游。”容修云轻轻柔柔说出邀请,轻柔的语调诚恳认真,丝毫不让人觉得唐突。
    “兰雨只是丫鬟,平日伺候小姐抽不开身的,多谢容公子盛情,但是……”
    “阿嚏……哎,可惜家里丫鬟太过娇宠,说容某下雨不打伞,学人装风雅,活该感冒,药在府上,却无人来煎。容某向来不懂庖厨之事,不知可否有劳姑娘?”出尘的少年突然换了调子,仍是轻柔的声音,却分明滑滑的狡颉。
    “这……”
    “姑娘担心的话,容某可亲自向你家王爷夫人说明缘由。”
    兰雨听他话中之意这风寒分明是因她而起,便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
    少年粲然一笑玉齿颊:“有劳了,明日午后我派轿子来接姑娘。”
    兰雨回到主厢房的时候,北香雪正摸着案上一匹粉色的锦缎,赞不绝口。
    林木思看着眼前佳人欣喜的欢颜,面露笑意。
    一笑倾城,总能灼了谁的眼,让人为之魂断。
    “送走容公子了?”林木思转头看见回来的兰雨,温和相问,脸上还留着刚才的笑意。
    “是。”兰雨低头,再不敢看。
    “今日宫里赏赐了很多上好的料子,等你家小姐挑完你也看看有没有满意的,做两件衣服。”
    “不……”
    “兰雨快来,咱们一起挑。”兰雨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北香雪就来拉了她过去。
    北香雪细细品评着每一匹华美的衣料,最后拿了一角粉底白梅的绸子在自己身上比着,继而抬头看看林木思,又看看兰雨。
    “好看,最衬香雪如雪肌肤。”林木思走近桌案一侧,语气尽显对娇妻的温情。
    “这匹比较适合兰雨。”白皙的玉指拿了一卷粉色织锦递到兰雨面前。
    兰雨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接,突然有沁凉的温度附在她托着织锦下方的手背,触手的感觉是稍硬的纸笺,她受惊地抬眼看着眼前如玉的男人,他一成不变温和的笑脸近在咫尺,眼里涌动着清光脉脉,来不及思考,兰雨反手将纸笺握在手心。
    那人的手离去了,转身了,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余夜半溪水的冰凉萦绕在兰雨的手间,丝丝入心,成了滚滚闹腾的沸水。
    晚饭之后,日头将落,蓝雨如约来到静谧的桃花溪边。
    织锦白衫,闪着华贵的光泽,那人早已来到,正靠坐在一株粉云锦簇的桃树下,一膝支起,下袍撩开,比平日的俊朗无暇多了几分傲然的不羁。
    “来了,坐。”兰雨才一走近,那人就闲闲出声,示意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兰雨在林木思身边隔着半个身子的地方抱膝而坐,他的气息混在桃蕊的芬芳中,却清晰地传进她的感官,自信带着谦和,少了少年林思阳光的明媚,多了林木思王者的霸气。
    “喝酒。”那修长的指捧了酒坛递到兰雨面前,夕阳之下更折射出玉骨剔透。
    “这桃花酿要现在始喝才有芬芳,到了三月十八更是清香甘醇,润肌养肤,不想三月初三晚上就有人等不及先自品尝了。”兰雨刚接过酒坛,珠玉轻击的声音就如溪水溅出闲闲打趣着她。
    莫非那日以为醉梦中见到的真的是他吗?兰雨忐忑回忆着那晚的情形。
    “你那日唱的歌很好听,再给我唱一遍好吗?”带桃花酒香的气息浮在耳畔,兰雨终于不能自抑侧头看向并肩而坐的男人。
    夕阳的金色穿过桃林的粉,用柔和的力度映染着他的侧脸,和田美玉,白璧无瑕,天地间的高华贵气雕成最完美有致的轮廓。丹凤眼中涌动着溪水脉脉,携了桃瓣漂流。他柔然一笑,让她想起校园的玉兰花。这分明,是他爱了十年的男子。
    “别问我的伤,别问我的痛,别问我心中是否在流血,别问我是否心已碎。
    别问我的苦,别问我的悲,别问我的流浪是否很疲惫,别问我是否还有泪。
    别问我执着对不对,也别问我,悔不悔。”
    别问我十年是怎样熬过,别问我对你的痴何时有个尽头,别问我未来该如何,这一刻,我爱你爱到天地虚无。
    “傻丫头”她的额前印上冰凉一吻,轻轻,似风拂的梨瓣,柔柔,如春水包裹。
    然后他用带着凉意的指尖替她试着脸上的泪,可那泪却随着他的轻柔一发不可收拾。
    她贪恋地凝望着他的眼,那醉人的双眸便也一直看着她,似有爱怜,收拢了她眼底的泪,化成让她陷落的湿意。
    “傻丫头”夕阳的余晖快要收尽,他又轻叹一声,沁凉的手指抚了她鬓间的发丝。
    “你与容公子相熟吗?”林木思换了平日谦谦温和的语气,视线转向前方桃林之上,余晖落尽。
    “并不熟,只是有过一次偶遇。”
    “容修云,天资斐然,才冠天下,朝堂上屡屡提出卓绝政见,父王赞不绝口。你不妨与他多走动走动,必获益良多。”
    兰雨沉默片刻,简洁而认真地说: “好。”
    十年两世,片刻温存,她沉浸在一闪如逝的幻梦中,再也无法自拔。
    翌日。
    暖春三月,莺啼燕语。
    午后的光景,兰雨便被接到丞相府。
    容修云仍然一袭轻纱白衫,步履生莲,迎向府门口将兰雨接了进去。
    “容公子的厨房好生漂亮。”其实厨房只是干净整洁,厨房外的院子却可见主人的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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