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周三下午。省体育局训练基地中的运动员们刚刚结束了短暂的午休,现在正熙熙攘攘的走出宿舍,准备迎接下午的训练。吴宥豪慵懒的坐在办公室的窗边,他微微皱起眉头,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喧闹。八年来,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庆幸自己现在正舒舒服服的坐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在准备去训练的队伍当中,不用面对仿佛来自噩梦的训练安排以及来自地狱的教练。可紧接着,就和这2千多天中的任何一天一样,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懊悔。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天中这个时刻多数都代表着慵懒,人们还没有完全褪去睡意的双眼,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刺眼的日光。
    远处建筑物的阴影或是一朵短暂遮住阳光的云彩,甚至连空气中飘动的气味都能让宥豪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某一次训练前相似的情景,回忆起他们当年是多么充满激情的在这一刻走出宿舍,大声谈笑着一切可笑或不可笑的事。这一切早已溶进了他的血液,也许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都无法释怀。
    宥豪叹了口气将视线重新投入到面前的显示器中,凌乱的电脑桌面上正显示着一张更加凌乱的表格,“蛋!个5月居然有这么多人过生日,是不是4月的时候这个操蛋的世界刚从末日恢复正常啊?!那再之前该是有多操蛋啊?”他嘲笑着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单中删去,接着把这张员工信息表打印出来。对于宥豪或任何人来说,这都只是一份卑微的工作,加上更加卑微的薪水。“妹纸,我去抽根烟,要是哪个混蛋来要这张信息表,告诉他就在桌上。”
    “你的桌子比末日还乱,别人要是能找到就有鬼了。”对面的女同事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狡黠的冲着宥豪笑了笑。“对了,别忘了下个月女排的出访计划,我早上没在你的桌上看到文件,我估摸着还是提醒你一下比较保险。”
    “你说说看,要是没有你,我早不知道闯下多少祸了。”他这才想起这件事已经被他和马桶一起冲进了下水道,那文件可能已经在桌上的某个角落里躺了几个星期了,希望出境的日期还早,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弄好那些该死的表格。
    现在,他觉得自己更加需要一支烟了。
    暮春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楼屋顶的钢化玻璃,懒洋洋的撒在楼道上。温暖的阳光让宥豪想起了婷婷,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也许应该给她发条信息,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周末一起去郊外散散心。刚好父母去外地旅游了,可以开他们的车跑远点,玩上一整个周末。也许至少也应该问候一下对方。
    可他又想起前不久她上传在空间里,和一张陌生男人的合影。其实他们已经冷战很久了,久到宥豪甚至都忘记了原因。而如果那就是她的新男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在外人眼中宥豪只是一个27岁,半大的孩子,和其他那些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孩子都差不多,既担不起责任也做不了大事。只是他自己相信,漫长的击剑运动员生涯总会为他带来一些优势。除了给了他一具强壮的身体外,也使得他能够抱着乐观的态度坦然面对一切困难,除了这糟糕的薪水。
    从小学开始,在别的孩子考虑放学回家是先写作业,还是先看漫画的时候,他就要每天穿越小半个城市去体校训练。最后累的半死不活回到家,甚至连动画片这唯一的安慰都结束了。十几年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放假的滋味,剩下的只有训练,就连大年初一还要练上一整个上午。可最终,他没有如愿以偿的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浑浑噩噩的从体育大学毕业以后,他完全没有概念,抛开和体育有关的这一切,自己将要如何生存下去。最后只得通过熟人的关系,来到训练基地,在事业单位响亮的名号下,做起了一名卑微的派遣工,开始等待漫长而无望的转正。月薪只是刚刚好够上了四位数。
    一阵激烈的铃声打破了周三下午的宁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宥豪一边按下通话键,一边在心中和自己打赌,二十块,这肯定又是一个坏消息。
    “喂您好,请问是吴宥豪先生吗?”
    “是,我是”宥豪听到电话里面传出热情,但又公式化的女声。暗自盘算接到推销保险的电话,是不是应该也算坏消息。
    “首先,恭喜您宥豪先生。。。。。”
    宥豪吐出一口烟,想到得赶快回去看看女排的签证需要些什么材料。
    “。。恭喜你获得本期体育彩票超级大乐透的特等奖,奖金一共是1千3百万元”
    他惊讶的差点把烟和手机一起吞进嘴里,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您在掏宝网代购的本期体育彩票超级大乐透中了特等奖,奖金一共是1千3百万元。是的,您没听错,一共是1千3百万元。”
    刹那间,他感觉到好像有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头顶开过,把他整个人碾的四分五裂,接着又有个人用胶带把他乱七八糟的重新粘在了一起,最后又丢回到了电话旁。
    他无所适从的把电话换到另一只耳朵上,想要强迫自己冷静,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电话那头的女孩被宥豪的问题给逗乐了“宥豪先生,我要是您,马上就会去列购物清单了。那么奖金您是希望我们直接打在您的致富宝账号里,还是您本人来取呢?”
    “能先让我上网确认下,再和你们联系吗?”他喘着粗气,祈祷着这不是一个恶毒的玩笑。
    “好的,宥豪先生。您的彩票订单上将会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再次恭喜您,祝您购物愉快,再见。”
    宥豪轻轻摇了摇头“尼玛,要是我连这个都相信,那我就是天下最大的煞笔。”可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把烟蒂丢在地上,转身跑回了办公室。
    周三的闹市区也显得有一些冷清,这座塞满了各种名牌的购物中心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名顾客,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柜台之间闲逛。已经在柜台上站了两个小时的营业员刚刚失去了完成今天第一笔交易的机会,她把客人没有选中的外套挂回衣架,和同事招了招手,向着洗手间走去。
    她哼着小调推开门,洗手间的电灯已经坏了好几天了,修理班的工人就以这个为借口不停的在女厕所跑进跑出,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解决问题。她点起一支烟,费力的想在漆黑的镜子中捋顺自己的头发。
    “滴答”
    在她身后有一滴水落在地上,发出的滴答声夸张的撕裂了整个房间的安静,几乎吓了她一跳。“搞毛啊!吓死爹了!”她一边打开弹幕模式,一边安抚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还不忘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燃烧发出的微光让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身后马桶间的木门敞开了一半,一个人影正从门后缓缓走来,同时嘴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
    0,宥豪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从现示器里看到的,唯一在乎的就只是0了,数不清的0。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够把这串操蛋的数字完完整整的读上一遍,13000000,1千3百万元人民币。不是该死的日元或者越南盾,神阿,是人民币!
    “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妞们,你们好,我是千万富翁了。”他盯着屏幕悄悄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对面的女同事正专注的敲击着键盘,心不在焉的问道。“哦,没什么”宥豪隔着电脑对她眨了眨眼“晚上我们去哪吃?”
    “各自回家吃呗。”她平时和宥豪开惯了玩笑,知道这是他心情好时的保留节目。
    “哈,我就是这个意思。”宥豪想起刚才客服小姐说的话,觉得真是他妈的太对了,他应该赶紧去列购物清单了。
    她安慰自己那也许只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而已。可随着对方的接近,那奇怪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说不出的邪恶,邪恶的让她全身的毛孔都竖立了起来。“别他妈装神弄鬼的,是人是鬼放个屁啊!?”她鼓起勇气转过身面对黑影,打心底希望这只是某个变态的维修工人的玩笑。那个黑影要比从镜子里看到的更高更强壮,显然不可能是一位老人。而对方也丝毫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还在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气氛越来越诡异,而她也越来越恐惧,她尽量指挥着僵硬的好像木板一样的四肢,尽可能快的走到门边。可狭小的洗手间无法阻止对方的脚步,黑影已经笼罩住了她的背影,仿佛像要拥抱她一样张开双臂。她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尖叫着打开门跑了出去,门外的光线照在那个人身上,照亮了他失去一半面颊的脸庞。
    宥豪觉得自己还能若无其事的等到下班简直就是他妈的奇迹,虽然他再次把什么出国的表格全部忘的干干净净,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列满了整整好几页纸的购物清单。他都懒得请假,准备明天就旷工去迎娶巨款,至于什么女排出国,那和他还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比往常早了半个钟头离开办公室,要不是清单列的兴起把时间都忘了的话,他说不定这会已经在去杭州的高速上了。生活的压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宥豪几乎都已经忘记这个世界看起来是这样的美好,他的步伐也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突然变得美好的未来几乎让他飞了起来。可奇怪的是父母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打通,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婷婷这个消息。最后,在他想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前明智的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只剩下了两枚硬币。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购物中心,记者们也几乎同时抵达。洗手间门前的楼道里已经聚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有声有色的描述那个人的脸有多么可怕。虽然他们谁也没有亲眼看到。那个营业员像小猫一样正躲在一个幸运的保安怀里瑟瑟发抖,那个保安还时不时安慰的抚摸她的手掌。她刚刚语无伦次的回答了警察的问题,紧接着又要面对记者一堆没头没脑的问题。带队的中尉完全搞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中尉的职责不容许他在镜头前犹豫,他命令两名年轻的巡警拿出警棍,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踢开洗手间的门,率先冲了进去。
    围观在门外的人们忽略了一件事,他们忽略了这栋建筑其他部分现在异常的安静,只有一种奇怪的沙沙声。
    很快门后就发出了让人胆寒的惨叫,人群不自觉的想要远离那扇门,只有漂亮的女记者与摄像师壮着胆子靠了过去,想要为晚间新闻弄到最抢手的镜头。可他们刚刚走近房门,就被重物撞击在门上发出的巨响吓破了胆,女记者脚下的高跟鞋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她,她几乎是爬着回到了人群中。
    而门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人们死死盯着眼前的门,紧张的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越来越响的沙沙声,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也无法将他们的视线拉回来。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制服上染满了鲜血的巡警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有几个没有被吓傻的人上去扶住他,其他人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门后黑暗的洗手间。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人们回过头,发现楼道的两端正有更多的人向他们接近。那些人里面有许多他们熟悉的面孔,只是现在他们步伐僵硬,身上还沾满了血迹。
    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他们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只有摄像师用自己的镜头对着那些人疯狂的扫射,可突然一个人影从黑暗的洗手间中闪了出来,扑在了摄像师的身上。他用牙齿一口接着一口撕咬着摄像师的脖子,摄像师像还没有来及反抗,就被另一只伸出的手拉进了洗手间。刚刚被人们扶住的巡警也突然向身边的人发起了进攻,他咬下了一个人的耳朵,津津有味的咀嚼开来。绝望的人们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逃,楼道两端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倒在地上的摄像机记录着镜头前发生的一切,直到一个男人摔倒在它的面前挡住了镜头,而人们的惨叫声还在走廊里回绕。
    下班时拥挤的地铁一直是宥豪很讨厌的东西之一,但是今天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改变宥豪兴奋的情绪。他在车厢中间找到一个座位,舒舒服服的伸直了双腿。他完全不在乎身边几乎与他贴在一起的陌生人到底是男是女,而是满足的闭上双眼,幻想着美好的明天。
    也许今天就应该直接辞职。反正这里没有一点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当然,他得先买辆好车。很多年以前,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福特野马的照片时,宥豪就已对她一见钟情,暗恋至今。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今生可以拥有她,而这种仰望就到此为止了。除了野马,连法拉利都已经被他记在清单上了。
    想到这里宥豪不禁得意的翘了翘眉毛。昨天这个时候考虑的还是信用卡的余额,而今天考虑的却是买什么样的跑车,这简直就是一场梦。
    列车缓缓的驶进站台,这一站是市中心。车窗外黑压压的人群比往常更要拥挤。宥豪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下一站就要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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