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不是我不肯说话,只是面对着龚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冲气氛的尴尬。
    “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换个说法吧。”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如果你能解释一下你去管韩雨这桩闲事的缘由,或许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
    只是给个解释吗?说得轻巧。我突然感觉面前的饭菜刹那间失去了颜色和香气,变得索然无味。胃里也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我连忙找出了个塑料袋,可过了好久,也没有吐出来什么。只是干呕了几下,接近虚脱的边缘。我大口喘着气,喉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好久,呼吸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龚策见我这样,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面部肌肉还抽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我瞪着他,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用来说话了。
    “不想说吗?”他摊了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他收拾好了饭盒,准备离开。
    “等,等等……”听了我的叫喊,他收回了那只已经跨出教室门槛的脚,又回过头来打量着我。只是他实在太像一匹觅食的狼了,他的眼中放出了摄人的光。我甚至能察觉到他对于知道我为何去帮韩雨的缘由已经十分饥渴了。不过这种吓人的腔调只持续了一会儿,他边收敛了起来:“改变主意了?如果现在想要吐露一切的话,还不算太晚。”
    “不……”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一个字。
    “哦?”他的表情渐渐冷峻,但语气依然很平淡:“再说一遍吧。我没听清楚。”
    “我说不……”我挣扎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从课桌洞里取出我的饭票盒,又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饭票,“刚刚那顿饭,算我欠你的,现在还清了。”
    “很好。”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现在有什么想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伸手接过了饭票。
    “如果有因此事而使你失魂落魄的来日,可别为你今天的选择而后悔啊。”说完,他便往门外一倒。待我挪到门口时,早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了。
    人走茶凉。我忽然觉得有些郁闷,但至少不用再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追问,耳边倒也清醒了不少。
    我关上门回到座位,心里又涌起了万层波澜。砳砳现在肯定是在享受香喷喷的饭菜了,王友诚也一定和韩雨共用着晚餐,说不定还说说笑笑的呢。莫名的孤独感像黑夜里的洪水猛兽,渐渐占据着我的内心,与刚刚吃下的酱肉一道在我身体里翻滚着。它使我感到无比难受,可我却不能将这份不自在释放出来,我只能虚弱地趴在桌上,任凭它糟蹋我的身子。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门又被打开了,带进来了一阵寒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裹紧衣服,朝声源望去——是文武斌。
    “能怎么样呢。”我有气无力。原本想挥挥手跟他问好,可实在没力气,只能作罢了。
    “这么容易就被说傻了?可不像你啊。”斌斌握了一下我的手,“还好,手还是暖的。”说完,他转身把窗户打开了,
    “喂喂,我冷……”我小声抗议道。
    “冷就多穿点衣服,室内空气不流通,容易感冒。再说了,我还不了解你?只怕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吧。”文武斌一句话就把我顶得哑口无言。
    “都听到了?”我问他。
    “一字不落。”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我有意为之,是风姑娘把你们的谈话灌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望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忽然一阵风透过他刚开的窗子侵袭入了教室,吹乱了他微微卷曲的头发。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没有立即去整理,而是暗暗啐了一口,索性把窗关上了。他自嘲道:“哼,风姑娘还在惦念我留兰香洗发水的气味呢。”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若是平时,我肯定已经被他逗笑了。可现在我没有心情与他开玩笑,干脆直切主题了。
    “你觉得呢?”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笑容十分明朗,温暖得像阳光,找到哪儿哪儿就亮。而我却像一只大大的冰激凌,只怕是多看他几眼,我就会被晒化,融化成一滩甜腻的水。我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多看他。
    文武斌见我这样,也收敛了笑容,换了一种严肃的语调:“你什么时候,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一语中的。
    他的话如一记惊雷,擂响了我心中的鼓。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如泡沫一般,连续不断地放映在我的脑海里。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开始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我沉默了。
    我努力地想去搜寻一个既可以欺骗我又可以欺骗他的答案,可那些泡沫都在那一刹那支离破碎,只留下了无边无际的空白,在提醒着我这不是梦境。但只不过了几天而已,我都遭遇了些什么啊?我目睹了史甄铎他们对韩雨的欺辱,目睹了一场又一场莫名其妙的精彩大戏,目睹了许许多多的丑恶行径;我遭遇了高天翔的威逼,遭遇了被晁迎君他们围堵,遭遇了被朱一杰、韩雨等许许多多人的误解。这些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关怀也好,斥责也罢,劝解也好,嘲讽也罢,说穿了,只不过是匆匆的流水,喧闹着经过了我的生活。可是在它们冲刷过我的土壤后,余下的,是生机,还是死寂?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残阳的光影陷入了最后的挣扎,可还是抵不过夜晚的来临。在垂死了好一会儿后,还是不甘地消去了身形,被一点点漾出的月光遮盖了踪影。
    文武斌深棕色的眸子里充满着无限的温情,他再次打开窗户,让微凉的夜风再次吹进教室。偶尔还有零星的晶莹花瓣闯入这里,在这间只有两人的房间中上演在它们短暂生命中最为美丽的舞蹈。
    时间好像重复了,可又有很多不同。
    昨天,不也是在这样一个落花密布的时刻,史甄铎他们联袂上演了一场不知何故的好戏吗?
    我又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只不过与我有数面之缘的少年,那个单纯到心中只有正义的少年。他并不帅气,也并不很有谋略。他只是用尚显稚嫩的羽翼,保护着另一个比他更弱小的同类。他们得以在人海之中相遇,他们得以惺惺相惜,互相借着对方的光亮发光。这种可贵,让我自惭形秽。
    渐渐的,我才发现我被他震撼了。
    我对他,生出了一种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情愫,也是永远只会埋藏在我心里的情愫。倘若有一天,它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目光之下,我想那也意味着我真的成长了。可是现在,我尚且还做不到。不是不敢,是不愿。
    我怕我会打乱他们的生活,即使现在他们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想到他在篮球场上骁勇的身影,就觉得很幸福。
    我也好想借着他的光,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我也好想让他能感受到我发出的光亮,与我互相辉映。
    见我的气力逐渐恢复,文武斌又走到了我的跟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郑重道:
    “不要忘记,你,永远都是你。只有你,才能主宰你要做的事情。”
    我……是我?
    对,我就是我。
    我是董棠堂,16岁,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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