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大吃一惊,颤声说道:“大哥,我……我几时说过这种话了?”
    周伯通眨眨眼睛,正色着说道:“你当然说过,我老顽童又怎会说谎?”
    郭靖将经文背得滚瓜烂熟,而又不知这是《九阴真经》,本就极难令人相信。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话,黄药师在盛怒之下,哪里会想得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的玩笑?只道周伯通是一片童心,天真烂漫,不会替郭靖圆谎,才会信口吐露了真相。
    黄药师狂怒已不可抑制,他深怕自己立时出手毙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更何况周伯通和洪七公二人就在当场,自己想做也是做不到的。黄老邪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欧阳锋说道:“诸公请了,恕小弟不送了!”
    黄药师牵着黄蓉的手,转身便走。黄蓉待要和郭靖说上几句话,只叫得一声:“靖哥哥……”已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之外,顷刻之间,便已没入了林中。
    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觉胸口处一阵剧痛,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老顽童说道:“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大当啦,我说玩笑话骗他,他这老家伙果然上了当!当真是有趣啊有趣!”
    洪七公大惊问道:“那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这《九阴真经》全部是你教给他的吗?”
    周伯通大笑道:“他当然不知啦,他还说《九阴真经》邪气的很呢。若是事先知道了,郭兄弟又怎肯跟着我学习?好兄弟,你现下已牢牢记住了真经中的内容,想忘也忘不了,不是吗?哈哈哈,当真是好玩啊好玩!”
    洪七公剁足说道:“老顽童啊老顽童,这种玩笑你也开得的?我去跟药兄说去!免得让他们翁婿之间,真生了嫌隙!”
    九指神丐拔足奔向林边,却见林内道路纵横,已不知黄药师去了何方。众哑仆见主人一走,也早已尽数散去。这桃花岛的码头处,竟然没有一个,知晓桃花岛内道路之人!
    洪七公无人领路,只得废然而返。欧阳锋向洪七公与周伯通说道:“药兄这船中只怕真有什么巧妙机关,两位还尽请放心,兄弟坐船紧随其后。若有什么轻重缓急之事,我欧阳锋自当为三位效犬马之劳。”
    周伯通怒道:“欧阳锋,谁要你讨好的?我就是要试试黄老邪的船只有什么古怪,你跟在后面,变成了有惊无险,那还有什么味儿?你若是要跟着我们捣蛋,小心我老顽童再淋你一头臭尿!”
    欧阳锋笑着一拱手说道:“好,那么伯通兄、七公兄,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说着话,欧阳锋径自带了侄儿欧阳克,上船离去。
    郭靖望着黄蓉的去路,呆呆出神。周伯通笑道:“兄弟,咱们上船去。瞧他一艘死船,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老顽童左手牵着洪七公,右手牵着郭靖,奔上新船。只见船中已有七八名船夫侍仆站着侍候,他们都是默不作声。周伯通向着众船夫做了个手势。这些船夫便起锚扬帆,乘着南风驶出海去。
    洪七公还是担心船上有什么古怪,就带着二人从船头巡到船尾,又从甲板一路看到舱底。三人一起到处仔细查察,只见这船前后上下都油漆得晶光闪亮,舱中包括食水、白米、酒肉、蔬菜,都贮备俱足,并无一件惹眼的异物存在。    周伯通见没有乐子可玩,恨恨的说道:“那黄老邪骗人!他说这艘船上有古怪,却没古怪,好没兴头!这样乘帆远洋,还有没有乐趣?”
    洪七公心中疑惑,跃上桅杆,将桅杆与帆布用力摇了几摇,也无异状。他放眼远望,但见鸥鸟翻飞,波涛接天,船上三帆吃饱了风,径向北驶。海面周围,并无丝毫不对劲儿的地方。待他回过头来,只见欧阳锋的坐船,远远跟在这艘大船身后,约莫数里之外。
    洪七公跃下桅杆,向船夫打了个手势,命他驾船偏向西北。过了一会,再向船尾望去,只见欧阳锋的船也转了方向,仍是跟在后面。
    洪七公心下嘀咕:“他跟来干吗?难道欧阳锋当真还会安着什么好心?老毒物要是发了善心,太阳可就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怕周伯通知道了乱发脾气,也不和他说知,吩咐转舵东驶。船上各帆齐侧,只吃到一半风,驶得慢了。果然不到半盏茶时分,欧阳锋的船也向东跟来。
    三人就这样在海面上一路航行,大家有说有笑间,突然豁喇一声,舱门大开。一名船夫闯了进来,只见他脸如土色,惊恐异常。指手划脚,就是说不出话。三人知道必有变故,跃起身来,奔出船舱。
    洪七公、周伯通和郭靖三人抢出船舱,便觉脚下一软,水已没过脚腕,不由得大惊。三人一齐跃上船桅,洪七公还顺手提上了两名哑巴船夫。大家俯首看时,但见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入船来。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感茫然失措。
    周伯通说道:“老叫化子,黄老邪真有两下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他怎么知道行驶过程中,就会沉船?”
    洪七公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还是想办法保命要紧。靖儿,你千万抱住桅杆,别放手……”
    郭靖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响亮,船身从中裂为两半。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衍的手一松,直跌入海中去了。周伯通一个筋斗,倒跃入海。洪七公叫道:“老顽童,你会水性不会?”
    周伯通从水中钻出头来,笑着说道:“勉强对付着试试,但是能游多远,也只有上天知道了……”
    此时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海。洪七公叫道,“靖儿,桅杆与船身相连,咱们合力震断它!来,一起发劲直击!”
    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主桅的腰心。桅杆虽然坚牢,却怎禁得起洪七公与郭靖合力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桅杆已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一起跌入海中。
    这时已经离开桃花岛一日一夜,四下里波涛汹涌,没半点陆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海之中飘流,若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连欧阳锋的坐船也没了影踪。
    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伯通。洪七公说道:“靖儿,咱们过去接他,三人聚在一起,也会有个照应。”
    两人一手扶着断桅,一手划水,循声游去。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又给波浪打了回来。
    洪七公朗声喊道:“老顽童,我们在这里!你可听到了吗?听到请回个话,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再想办法离开此地!”
    洪七公内力深厚,虽是海风呼啸,浪声澎湃,但喊声还是远远的传了出去。只听周伯通叫道:“老顽童变了落水狗啦,这是咸汤泡老狗啊。这番经历可不太好玩,真他妈的要命!”
    郭靖忍不住好笑,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老顽童”三字果真名不虚传。三人先后从船桅堕下,被波浪一送,片刻间已相隔数十丈之遥。这时拨水相互靠拢,过了良久,才好容易凑在一起。
    洪七公与郭靖一见周伯通,都不禁失笑,只见他双足底下都用帆索缚着一块船板,正施展轻功在海面上踏波而行。只是海浪太大,虽然身子随波起伏,似乎逍遥自在,但要前进后退,却也不易任意而行。周伯通正玩得起劲儿,毫没理会眼前的危险,他正自娱自乐的过瘾。
    郭靖放眼四望,坐船早被波涛吞没,众船夫也已尽数葬身海底。忽听得周伯通大声惊呼:“啊哟,乖乖不得了!老顽童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洪七公与郭靖听他叫声惊慌,一起问道:“怎么啦?又有何变故?”
    周伯通手指远处说道:“鲨鱼,大队的鲨鱼!我们这下子可要葬身鱼腹了!”
    洪七公运起掌力,在桅杆尽头处连劈两掌,把桅杆劈下了半截。只见海面的白雾中,一个巴斗大的鱼头钻出水面两排尖利如刀的白牙在阳光中一闪,鱼头又投入了水中。洪七公将木棒扔给郭靖叫道:“照准鱼头打!”
    郭靖探手入怀,摸出匕首说道:“弟子有匕首,用不到木棍,这东西还是给周大哥用吧。”
    郭靖将木棒远远掷去,周伯通伸手接在手中。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了周伯通,将他团团圈在中间。周伯通弯下腰来,借助水势,向最近那只虎鲨游去。但见他挥棒一击,一条虎鲨已被他打得脑浆迸裂,群鲨闻到血腥,纷纷涌上前来。
    但见海面上群鲨翻滚,不知有多少条鲨鱼,已聚到此地。显然那群聋哑船夫,早已成了鲨鱼的口中食物。再看那头虎鲨,身上的肉已被群鲨扯下了一块块血肉。鲨鱼牙齿尖利之极,不一会儿,那头虎鲨,已成一副白骨。
    一条大鲨鱼猛窜上来,郭靖左于在桅杆上一推,身子借力向右,顺手挥匕首刺去。这匕首锋锐无比,嗤的一声轻响,已在鲨鱼头上刺了个窟窿,鲜血从海水中翻滚而出。那群鲨已围了上来,乱抢乱夺的一阵咬啮,这头鲨鱼同样成为了白骨。
    三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或死或伤。那鲨鱼只要身上出血,转瞬间就给同伴扯食得只剩下一堆白骨。饶是三人艺高人胆大,见了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惧,瑟瑟发抖。
    眼见四周鲨鱼不计其数,杀之不尽。这场战斗到得最后,总归是无一幸免,都会丧身于鱼腹。但在酣斗之时,大家都在全力施为,也不暇想及其他。三人掌劈剑刺,拳打棒击,不到一个时辰,已打死二百余条鲨鱼。但见海上烟雾四起,太阳也已慢慢向西而落了。
    周伯通叫道:“老叫化子,郭兄弟,这天一黑,咱三个,就要一起钻到鲨鱼肚子里去啦。咱们大家来个打个赌吧,看谁最先被鲨鱼给吃了……”
    预知老顽童三人能否脱险?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他们又有何奇遇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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