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入座之后,韦坤半带着笑打量了蒋三许久,随即转头对青山夫人轻声询问:
    “关门弟子?不知青山先生可就这一位弟子?”这句话出口,原本蒋三端茶的手突然一个不稳,滚烫的热茶全都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青山夫人没等开口,就听见蒋三诶哟一声,也顾不上回韦坤的话,就连忙招呼着家里打扫的阿姨为蒋三收拾,又再三嘱咐蒋三上楼换件裤子。
    蒋三下意识的慌乱更加印证了四人心里的不安,等到收拾妥当后,青山夫人才缓缓坐回沙发,将头偏到韦坤的方向,柔声开口:
    “就这一位了,蒋三这孩子悟性高,可惜命苦,青山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将他收了过来。”
    “十四岁啊……”陆十八突然开口,阴阳怪气儿的瞥了一眼蒋三,又说“可惜十四岁该定的脾性也都定下来了,是狼是狗,对他再好也改不了了。”
    方寸半靠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大咧咧的带笑看着陆十八,又将视线悄悄的挪到蒋三脸上,果然看见那张脸尽是不自在的模样,这才故作反驳实际暗中附和的开口:
    “你怎么说话呢?不过呀,这狼狗狼狗的,狗养的年头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养成狼了。”
    青山夫人也听出了这话里的针对,脸上有了几分的不大乐意,韦坤在旁边任由他们两个说着,自顾自的喝茶,眼角余光却一直观察这蒋三的神色。
    紧张,惶恐,担心,愤怒,这些都无一躲得过韦坤的眼睛。
    对于一个视自己为亲生儿子的师父刚刚去世,蒋三却丝毫没有伤心的神情,刚一进门时那步履匆匆的神色终究没有来得及掩盖掉他嘴角和眼底的喜悦。
    也许蒋三非常希望青山死?甚至说,青山的死和蒋三有直接的关系?
    这些可能性韦坤来不及再想,毕竟他不是人民警察,而青山的死因也轮不到他来调查。
    “对于青山先生的离世,我们也深感难过与遗憾,只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里,我们实在有个不情之请。”韦坤说。
    青山夫人点头,表示理解,缓缓回道:“你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轰客的道理,若是我们能帮得上的,自然不会吝啬。”
    “青山先生向来深谙阴阳之术,而我们这次想借助泰山宴行泰山府君祭,不知道蒋先生可还方便?”
    “这……”蒋三面露难色,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心中暗惊没想到自个那酒鬼师父死的第一天就来了这么棘手的活儿,但碍于这些人瞧着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有些不大情愿的开口:“师父平日教导,若是这有关生死的活计,是万万不能碰的。再说师父才刚去,我总不能师父前脚走了,后脚就忘了他老人家的教导吧。”
    青山夫人也看出了蒋三的难色,连忙上前打圆场“青山平日是不让蒋三碰这些生死还魂的东西,说是有朝一日,必受反噬。”
    “诶哟~”陆十八在旁边冷笑一声,眼睛像刀子似的看向蒋三,又说“不想青山大师,靠这碗饭吃了一辈子,临了了还告诉徒弟不能碰这东西。既然怕反噬,还收什么徒弟?!”
    一句话说道骨头上,蒋三愈发有些坐立不安,只好匆匆起身:
    “师父说的,蒋三不敢忘,所以无论你们说什么,我也是绝对不会做的!”说完,恨不得脚下张两个轮子一样飞奔出门口。
    陆十八看着蒋三离开的背影,向后一靠又是一声冷笑:“这点儿能耐,就算他应了这件事我也是万万不敢用他的,这要是真半路出了事儿,他还不第一个跑?”
    韦坤、方寸与王思淼不约而同的低笑。
    青山夫人许是有些挂不住面子,索性冷了脸上的表情站起身:
    “这事儿没帮上你们也是不好意思,既然如此,就自便吧。”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几人也不想再继续耽搁,连忙整理衣服起身,青山夫人倒是客气,礼数周全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又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只是几人刚走了十步,青山夫人就小跑的追了上来,还神神秘秘看了看四周,小声说:
    “青山原本是还有个大徒弟的,不过前几年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撵了出去。”
    韦坤眉心一动,连忙询问:“那您可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青山夫人又一次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好像提防着什么一样。
    “听说就在莲华寺里住,不过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当时青山给他取名叫林原润,你们去打听打听吧。”
    韦坤闻言连忙道谢,四人几乎是几步跑上车,一路疾驰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莲华寺。
    只是刚一下车,就看到庙门紧闭,外头还挂着一块硕大的铜锁。
    三人一鬼围着莲华寺找了一圈又一圈,却发现每个门都是紧紧的锁着,连个狗洞都没有。
    陆十八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开始有些着急。
    “眼看着可就马上一点了,我们这人还没找到,也不知道扈大姐那边怎么样了。”
    “这庙不会没人住了吧?”方寸一脚提在莲华寺朱红色的大门上,发觉里面没动静就又补了两脚‘哐哐’的三声巨响震得木门一阵颤抖,最后还是陆十八一首将方寸推开,满脸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你丫是不是精神不太好?踢坏了你赔啊?!”
    方寸撇撇嘴,暗自翻了个白眼,还没等反驳,就听见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极其缓慢的走路声音,可是过了半天仍旧不见木门被打开的动静,几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不解。
    却不想,头上突然传来几声气喘吁吁的动静,随即就看见一个长相三十岁左右,肥头大耳,半张脸上都是络腮胡的男人,正笑嘻嘻的趴在墙头上看着他们:
    “嘿……你们找谁啊?”
    “请问庙中有人叫林原润的吗?”
    那男人歪着头想了半天,翻了个身,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墙上,端着膀子仰头思考。
    “林原润?有倒是有,不过……”
    一听这话,几人眼里这才有了喜色,陆十八一个箭步上前,询问: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死了!”
    “死了???”
    “你没看见这庙现在都没人管了吗?除了我以外,哪还有活人了!”
    几人一听这话,在抬头看看庙门口的枯草,心里顿时沉重了许多,以为这林原润肯定是死了,最后一线希望也没了,王思淼几乎是瞬间崩溃的后退两步蹲在地上。
    那胖子呵呵一笑,骑在墙头上,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满脸的失落。
    “这几年可头一次听见有人找林原润,你们是谁啊?”
    韦坤皱了皱眉,对胖子说:“青山先生去世了,所以我们有事要求青山先生的徒弟,这才找到了这里来。”
    胖子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三分,突然扭过头,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那你们真找错了,这庙里就我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没别人了。”
    方寸看着胖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心中有些疑惑,又偷偷观察了一下陆十八和方寸的神情,发觉没有异常,心中暗暗打鼓。
    该不会这个满脸络腮胡的胖子,就是传说中的林原润吧?
    如此想着,方寸慢悠悠的两手揣兜,走上前去,四周寻摸了一遍之后,看到墙根底下摆着两块菱形的石头,一脚踩上去,借着身高的优势,翻身就上了墙头跟那胖子并肩坐在一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你叫什么啊大胡子!”
    胖子回头看了方寸一眼,嘴里哼哼着跳下墙,站在墙根地下仰头看着方寸。
    “俺叫八苦,就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苦的八苦。”
    “林原润和你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胖子不耐烦的挥挥手,抬脚就要往屋里走,方寸连忙跳下墙,跟了过去。
    看着和胖子推开朱红色的木门,拎出一个木桶来,摇摇晃晃的越过方寸,看都不看的向旁边的高墙走去,方寸留意到,胖子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酒味,浅灰色的和尚袍上面也是一块又一块的泥垢。
    眼看着和胖子气喘吁吁的踩着旁边的石头爬上墙,又把木桶扔到墙上,自己费了好大的劲爬上去,方寸慢悠悠走上前,站在墙根地下看着胖子。
    “诶?你平时就这么爬来爬去啊?”
    胖子满头大汗的骑在墙头上,低头看了眼方寸,身后用袖口随便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
    “俺师兄弟他们去北山结交佛法去了,俺留这儿看家!”
    “那他们为什么把你锁起来啊?”
    胖子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大好意思“俺平日里爱喝两口!喝多了他们怕俺出去惹祸!”
    方寸点点头,跟在八苦的身后一起翻上了墙头,正对韦坤的视线,微微挑眉,对他使了个眼色,韦坤一愣,再回头看看八苦,瞬间明白了方寸的意思。
    虽说心里有些怀疑,但仍旧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八苦的去路。
    “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河那边的冰化了,我去打几桶水过来。”
    韦坤立刻伸手将那木桶一把抢了过来,顺势就丢进陆十八怀里,吓得陆十八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手里却下意识的抱住木桶,手足无措的看着方寸和韦坤。
    “我说神棍,去帮咱们八苦兄弟打一桶水过来。”骑在墙头上的方寸对着陆十八吹了口口哨。
    “我去?”陆十八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的环境和不远处结冰的湖面,又转头向韦坤和方寸确认,得到两人再次点头确定后,不大高兴的仰头看看八苦,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捧着水桶转头上车。
    八苦见打水的活被陆十八揽去,嘿嘿一笑,转头就要翻身上墙,韦坤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八苦拦下,又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看似没什么出奇的动作,实际上却压得八苦连声哀嚎。
    “俺说几位大哥,那林原润死了就是死了!你们找俺也没用啊!”
    “林原润死了,可八苦兄弟你不是还活着吗?”
    方寸跳下墙头似笑非笑的端着膀子围着八苦转圈,每转一圈嘴里就发出‘啧啧’的声音。
    “青山先生死的蹊跷,他大徒弟蒋三送了罐五蛇酒给他,酒里泡的是蛇王,这才引来了蛇皮女,小兄弟你说,这蒋三会不会就是害死青山先生的凶手?”
    “俺……俺怎么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只是可惜青山先生死的惨,临了了连魂魄都被蛇皮女给吃了!”
    “凶手不是蒋三,那魂魄也不是蛇女皮吃的!是被人拿去炼丹了!”
    不想,八苦突然一急,连带着口音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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