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也跟着一声大吼:“我家军使依前约只带贴身侍卫前来会面,尔等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果然是胆子如芥子般大小的鼠辈,杨幺小儿,可敢上岸和我家相公一晤?”
    “你说什么,谁是鼠疫辈?”
    “说清楚了,谁藏头露尾?”
    船上众贼军同时发出一片愤怒的叫声,已经有人提着兵器跃下船去,立在浅水咬牙切齿地看着岸上六人。
    连云寨一战,摩尼教的首脑人物几乎被王慎一网打尽,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只等一言不合,他们就回一涌而上将这个大仇家团团围住砍成肉酱。
    岳云和牛皋等人见势不妙,同时一纵马将王慎护在垓心。
    牛皋低声道:“相公,贼军都没有战马,等下若是厮下起来,倒不用担心,末将定能护得军使周全。”
    岳云哧一声,不屑道:“区区千余蟊贼,岳爷爷还没有放在心上。就算要退,也得砍几个贼子的头颅再说。”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侍卫精神同时一振,心中惧意尽去。是啊,眼前都是衣衫褴褛的贼人,他们连一套象样的铠甲和兵器都凑不出来。而自己则是武装到了牙齿,又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打不过这么多人,凭着铁甲、快马要从容脱困还不容易?
    “都住口!”一个声音在湖面上扩散开来,虽然不大,却清晰地落到几乎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很快,骚动的贼军安静下来。
    就看到几条小船从大船那边驶来,每条小船上都有一个骑着战马的摩尼教骑兵。和其他人叫花子一般的打扮不同,这几个骑兵身上都穿着铠甲,手中还提着一把长枪。
    为首那人喝道:“王慎,你说我藏头露尾,尔现在不也被侍卫团团护住,可是惧了?”
    牛皋在王慎身边道:“军使,这人就是杨幺。”
    王慎一笑:“我和他见过一次面,上回还差点坏在他手里,老朋友了。”
    岳云:“老牛,你射术不错,赏他一箭……不,你还是差了一点,军使这一箭你来射。杀了杨幺,妖教群龙无首,自然就散了。”说到这里,他两眼睛都是光芒,竟是跃跃欲试了。
    王慎懒得理岳云,开玩笑,杀了杨幺又能如何,摩尼教不可以再选一个教主出来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实在是太明白这种宗教团体的组织结构了。他们组织结构完善,有着严格的升迁体系。杀了一个杨幺,很快就有王幺补上去;杀了王幺,还有李幺……如何杀得完,如此,还断绝了自己和摩尼教的和谈之路,智者不为。
    他定睛看过去,却见骑在马上的杨幺英俊挺拔,身上有这一种逼人的气势。
    禁不住赞道:“好个杨幺,不愧是人中之龙呀!”
    王慎一拱手:“杨幺,某是王慎,久仰大名。你我都是战场上的老对手了,想不打了这两月,咱们还是第一次见着面。”
    船上,杨幺也是微微一拱手:“见过王军使,我也是久仰你了。”
    说罢,他朝岸上的牛皋点了点头:“铁大哥,不,我应该唤你牛将军。那日若非得你,杨太已经死在连云寨上。你的神射和武艺好生了得,杨太看中的人果然是英雄好汉,某没看走眼。”
    看到杨幺,不知道怎么的牛皋有点心虚:“一别半月,幺哥风采依旧啊!?”
    杨幺哈哈一笑:“我现在被王军使赶得浪迹于大湖之上,风餐露宿,惶惶不安,又有什么风采可言?”
    杨幺倒是个豁达之人,王慎心中突然有点佩服:这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做下偌大事业之人,果然有着过人的个人魅力。
    他回头对岳云和牛皋道:“你们都退下去。”
    岳云:“军使……”
    王慎:“执行命令。”
    “是。”众侍卫这才牵了马退下去十来丈,暗自警戒。
    王慎微笑地看着杨幺:“幺哥,现在只剩王某一人了,可上岸说话。”
    “好,正我愿也。”杨幺一纵马跃下水去,卷起一团浪花就冲上岸来。
    二人就那么骑在马上,相互对视。
    须臾,王慎才笑道:“幺哥可看够了,你我都是老相识了,就不用互相见礼了吧?”
    杨幺也笑道:“那日在路上你我碰面,军使衣着朴素,杨太看走眼了。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当时就该不顾一切将你留下。也对,军使当时看起来很是普通,可身上那股精气神却不是一般人有的。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二人这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笑毕,二人面皮一整,有一股气势从身上生起,就如同两口出鞘的宝刀。
    杨幺又道:“杨太先谢过军使对舍妹的看顾,某就这么一个妹妹,自从落到泗州军手里之后,当真是食不下咽,却不知道如今细妹可好了些,她在信上也没有说。”
    王慎:“细妹当日被一箭射穿了身子,发了几天烧。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下去,伤口也开始收拢。虽说身子还有些虚,但性命已经无忧。再养上半月,就没事了。但是,听军中郎中说,毕竟伤得重,以后只怕做不得重货,甚至走上几步路就会喘。”
    “多谢军使,细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幺叹息半天,才问:“军使这次通过细妹约我见面,却不知道有何事?”
    王慎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一公一私,幺哥想先听那一桩?”
    杨幺:“你我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杨幺感觉就好象和军使认识许多年一样。你我同为寇仇,自然没什么好讲的。先说私事吧,不然一旦公事谈崩,私事还说得下去吗?”
    “哈哈,也是,那就先说私事。”王慎放下一根手指:“私事就是,某欲将令妹许给牛皋将军。放心好了,牛皋将军虽然年纪一大把,可至今依旧是孤身一人。令妹嫁给他乃是大妻,且某会让他将三媒六聘的礼数走到,绝对不会让细妹受半点委屈。牛皋将军的情形幺哥大约还不知道,他乃是河南豪族,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往乃是朝廷的团练使,如今又立了大功,某当上奏朝廷,给他加官进爵,令妹将来也会得朝廷诰命的。细妹和幺哥父母去世得早,所谓长兄当父,这桩婚事还请幺哥点头。”
    王慎本以为自己说起这事杨幺会一脸的愤怒,却不想,听到这话之后,杨幺却是一脸的欢喜,甚至还带着一丝凄然,喃喃道:“细妹长大了,要嫁人了,还嫁得这么好,泉下爹娘若是要知,也会欢喜的。”
    他点点头:“细妹本来就喜欢他的铁大哥,牛将军又是朝廷官员,细妹这算是嫁入豪门了,我如何不肯,这事就这么定了,多谢王军使。细妹随泗州军去安陆之后,还请军使多多看顾。她毕竟是个小女娃子,不懂事,将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说着,眼睛里就有泪花泛起。
    王慎一笑:“幺哥放心好了,这桩婚事乃是我未来的娘子保媒。牛皋若是敢欺负细妹,不用我,俺浑家第一个饶不了老牛。”
    杨幺抹了一把眼睛:“那么,公事呢?”
    “两家和谈,某带军回安陆和幺哥息战罢斗。而你则要答应我,摩尼教的军队永远不越过洞庭湖进入江汉地区。”王慎屈起第二根手指。
    杨幺:“两家和谈,呵呵,在军使心目中,你是官兵,我是贼,咱们能够和谈吗?再说,你又该如何向赵家交代?”
    王慎淡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某已经拿下了钟相父子的头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湖南摩尼教之乱已经被我王慎平定了。至于幺哥你将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就不管王某人的事了。”
    “对,我大楚的官家和皇储都因王军使而死,我教和泗州军仇深如海,你觉得我教和泗州军有和谈的可能吗?”杨幺淡淡地问。
    是的,那日从连云寨逃出生天之后,杨幺一路来到洞庭湖上,又寻到钟相的次子钟子仪,奉他为主。日后,杨幺准备拥戴钟子仪,让他继承大楚的皇位,并打着为先皇帝报仇的旗号聚拢教中人心。
    为钟相报仇乃是大楚朝的神主牌位,动不得。
    虽然说,摩尼教如今的势力和泗州军比起来是那么的弱小。
    王慎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一笑:“确实是没有任何可能。”
    杨幺:“至于永远不越过洞庭湖北去江汉也没有可能,湖南一地已经尽数糜烂,我教若是要想发扬广大,甚至逐鹿中原,江汉一地势在必得。”
    王慎:“那就是没得谈了,也好,你我今日一别,各自领军再打过就是了。王某有决心也有信心取下幺哥的项上人头。”
    “人谁能不死,为了神教,杨某区区一级头颅又算得了什么。”杨幺:“可是,我听人说,军使辖地好像有事,后院起火怕是不能再湖南与我纠缠吧?如此,我又何惧之有?”
    王慎哈哈一笑:“幺哥消息倒是灵通,确实,我家里现在的麻烦很大,一个不好,说不好所有的家当都要赔进去。某今日急于和幺哥和谈,就是不想腹背受敌,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杨幺:“军使已失天时,我又占了地利。我教士卒从小在这水上长大,随时都可以泛舟北上进入江汉,以军就食,你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和谈,军使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还请解我心中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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