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放到这边的?”
    任之初抽了张纸,擦擦手,稍显疑惑看着桌子上突然莫名其妙出现的一杯牛奶。
    她就只是课间出去接了个水而已啊。
    周围不知道谁先开了口,“哦,刚一个男生放这边的,还问了下你位置在哪里。”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任之初瞬间急切起来。
    “就....”同学回想一下,“黑色的帽子,黑衣灰裤子.....”
    任之初坐在位子上,手掌不由自主攥紧手机。
    讲台上老师还在喋喋不休。
    掌心收紧....又收紧....
    她看到桌角的一杯热牛奶,脑子里是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那是段稍显久远的记忆,被她封存好久,连掂量掂量都得趁着醉酒后。
    “豆浆啊?呵,干嘛呀,丰x吗?”
    “爷明儿早给你买牛奶,不他妈b这玩意儿管用...”
    “听话,待会儿乖乖丢掉....”
    ...
    “你叫什么?”
    “任之初。”
    “人之初x本善?厉害。”
    ...
    “任之初。”
    “我说....抱紧我。”
    ...
    “我最烦的就是女生这样。”
    ...
    “真他妈想操死你。”
    ...
    “我反正挺想你的。”
    ...
    “老子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在这儿,都他妈别想羞辱一下。”
    ...
    “你有本事把路堵死,就得想到你会得不到一个回答。”
    “不可能什么理都让你占了你知道吗任之初。”
    ...
    “我走以后,你别他妈给老子哭。”
    “我如果能或者回来,绝对得操死你。”
    ...
    “任之初...”
    “我这辈子如果爱不上别的女人,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要单身一辈子,也他妈得给你弄成寡妇。”
    ...
    “听老子的话,别哭。我哄不到你。”
    牛奶....牛奶....
    ‘嘭’一声巨响,整个教室都倏然安静,大家都转身去看声音来源。
    白色的身影正在往外奔跑,而她坐的位子上。
    桌面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还在冒着热气儿....
    任之初冲出系楼大门的时候,跌跌撞撞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
    她没工夫说道歉,急得眼角都冒了汗。
    他总爱穿宽松的运动服,笑的时候眼角不会弯,打篮球要戴发带,汗水顺着下颌骨落下的时候最勾人。
    朋友很多,喜欢沉默着抽烟,身上好多处纹身,没有一个关于她的。
    喊她名字的时候,尾音会上扬。
    爱讲骚话,也爱沉默不语。
    偶尔凶巴巴,事后第一件事儿是抱紧她。
    她的眼压开始上升,酸涩难忍,鼻腔泛起刺痛感。
    穴口闷闷的,渐次加重,呼吸急促。
    迷茫又痛苦,思念像海水般涌来。
    可她找啊找找啊找,没能看到那抹身影。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在吊着一口气儿,他离开后她就哭过两次。
    一次是他走后第四天。
    一次是他走后一年半。
    完蛋。
    她蛰伏许久的黑暗又开始在阳光下得瑟。
    这不是好兆头,因为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日夜难耐的思念和不安折磨而亡。
    她没找到人,颤颤巍巍掏出手机打电话。
    号码倒着都能背。
    又拨通了,她手掌开始颤抖,眼睑开始颤抖。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捂住眼,遮住刺眼的光。
    她在想。
    最讨厌的夏天又要来了。
    他怎么还没来。
    /
    车子里很闷,开了条缝。
    温热的风顺着吹进来。
    “你挺残忍的,哥。”
    符瑀安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看身后坐着的男人。
    真的是男人了。
    清晰可见的成熟。
    顾随是怕吓到小姑娘。
    他心口有点疼,掌心捂住,被妹妹捕捉。
    “又疼了吗?”
    符瑀安瞬间皱眉,发动车子,“我们去医院。”
    “没。”
    顾随拦了,怕让人担心,手掌离开穴口,又开始盯着窗外。
    “别开。”
    符瑀安愣一下,“感染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儿...”顾随不想走,看到窗外那抹身影,脆弱的被人扶起的样子。“我再看会儿她...”
    这下符瑀安也没半点办法了。
    顾随捏根烟,要点燃,符瑀安上去夺走,“还抽?”
    “g妈怎么交代你的你自己心里没点儿b数?”
    他就笑笑,没跟她计较。
    “你这,要放弃了吗?”
    “没。”顾随挪了挪姿势,穴口刺痛,额角发汗,“我只是怕吓到她。”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他不完整了,伤痕累累,伤疤丑陋又恐怖,一定会吓到她。
    所以等一下吧,再等一下。
    等他养好伤,健健康康去见她。
    这么些年了,什么乱七八糟、牛鬼蛇神都见过了,枪口怼着太阳穴还能冷静计算存活率。
    所以能让他失控的事儿掂不出来一件,但遇上任之初的事儿,他一般都没有什么理智。
    没有理智的时候思绪会很混乱,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不难过。
    他得好好哄她,绝对不敷衍,哄个一百次一万次。
    她打他骂他,他都不怕。
    最怕什么呢?
    她无声的落泪,还有心疼的眼神。
    心疼他的话,他会很有挫败感。会让他觉得这三年时光就是个p,会让他觉得后悔,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b。
    这三年里他只给顾赜一个人打过电话。
    是在南苏丹借的当地军医的电话,连线的过程很漫长,通话的机会他等了近一周。
    顾赜没很惊讶,只说一句话。“我想办法,你滚回来。”
    顾随不会愿意,那时候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那么多悲惨的人,哀嚎声b嘈杂的摇滚乐还让人疯狂,他不可能半路逃跑,这样不负责任。
    “那任之初呢?”
    顾赜不会拿父母亲情对儿子进行道德绑架,他尊重他,但也担心他。
    “小姑娘不值得吗?”
    顾随不拐弯抹角。
    “值得。”
    她一直都值得,她那么好,也那么讨厌,在他心口塞了一把鞭炮,噼里啪啦响,炸的他心口疼。
    他从不对父亲有所隐瞒,“我很想她。”
    “那就回来。”
    顾随是这么说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缺了你世界就不转了吗?”
    是,他也承认。
    世界缺了谁都照常转动。
    但他不能给人这么抛下了,既然当初他是这么选择的,现在就得给自己手头的任务完成。
    他说爸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你信我一次,南苏丹这一战挺惨的,我需要一点时间,这是最后一站,我很快会就回去。
    顾随不会强迫他,只关心他身体。不受伤是不可能了,只能劝留着条命回来。
    “没下次了,顾随。”
    “这次是枪伤,下次就能丧命。”
    “再敢给我犯浑,不避着点儿枪子儿,老子过去绑也得给你弄回来。”
    顾随嗯嗯应着。
    说着自己伤好了,没事儿了,别听电视上瞎说。没那么惨,至少我还能蹦能跳不是吗?
    放心吧,这次是意外。
    我是你顾赜儿子,我至少不能比你差,我不能认输啊。
    顾赜不再劝他,知道他德行,劝不动的,指定劝不动的。
    有些东西在心里扎了根,不实现是绝对不甘心的,跟他妈一样,倔的要死。
    “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顾随开始嘲笑自己是个大骗子。
    人坐在帐篷里,穴口缠着绷带,南苏丹的军医正在帮忙包扎膝盖的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军医是个儒雅的姑娘,动作轻柔,时不时问他会不会疼。
    顾随没力气回,就摇摇头。
    他点一支烟,坐在军绿色马扎上,烟雾缭绕之间,不知道在看什么。
    军医以为她在看不远处正和小孩子玩的那漂亮女人,自以为了解。
    “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顾随皱眉,不明所以。
    “啊?我说的林慈。”
    顾随嗤笑一声,“是吗...”
    “你们不是都来自中国吗?刚好可以一起回去。”
    “你说我们两个很般配?”他视线停留在远处的天际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啊,大家都这么说呢。”
    顾随就又不讲话了。
    他穴口很疼,生理性和心理性的一起,折磨的他好想回家。
    他有好多话想和人倾诉,可烟没抽完,他就不愿开口。
    烟阿烟,多么的来之不易,有时候几个月辗转好几个地方都不一定能高到一盒。
    他原来都是烟抽一半就掐了的,和他爸一样,习惯并不好,奢侈。
    现在不了,恨不得一根连烟嘴儿都燃了。
    过了好久,烟抽完了。
    医生给别的伤员包扎好,回来的时候,顾随已经不抽烟了。
    他在看天际线,不知道想些什么。
    “又在算时间啊?”
    他就老这样,因为没有手机,就靠着一天一天看着日落和天际线来计算时间。
    顾随不讲话,好久后,在医生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顾随声音低低传过来。
    “那是你没见过任之初...”
    “啊?”大家面面相觑,听过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他讲这话什么意思。
    “那是你没见过任之初。”
    “如果你见过她的话,你会发现我们更配。”
    那天恰好是顾随二十岁生日。
    晚上的时候,战友几个凑钱买了瓶酒,高来了烟。
    林慈喜欢顾随好久啊,知道他过一阵要离开了,回中国,回他的故乡。特地弄来一个白面馒头,插上根烟,让他许愿。
    顾随第一次正儿八经许心愿,双手合十,郑重其事。
    第一个愿望,世界和平。
    第二个愿望,家人平平安安。
    第三个愿望,任之初还爱他。
    他十五岁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毕生所求,成为一个像卡门一样牛b的英雄。
    现在二十岁了,没成为英雄,但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所以二十岁之后,他只有一个追求——好好和任之初在一起。
    愿望许完了,他吹灭蜡烛。
    林慈的眼神暧昧又缠绵,直勾勾的,都是爱意。
    “阿随....生日快乐。”
    顾随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久没人喊他阿随了。
    心里那姑娘好啊。
    总是阿随阿随的,黏糊唧唧的喊他,还总软着身子,要他抱。
    于是,他在心思最活络的时候,隔着昏黄的火焰,开始思念一个姑娘。
    他肉肉膝盖,说喊顾随,不准喊阿随。
    他试图告诉林慈一个道理,不属于自己的人和东西,最好别再惦记了。
    他只有一颗心,一个脑子,他塞不了第二个人。
    “为什么不能喊?这样多好听。”
    顾随笑,还是吊儿郎的的语气。
    “因为是她的。”
    林慈不懂。“什么?”
    “因为阿随是任之初的。”
    /
    林慈听过这个名字,也见过这个名字。
    就文在他穴口,一个‘初’字招摇过市。
    听他队友说是一个印第安反战妇人给文的。
    那天顾随为了救出这名老人,冒着风雪背着老人在深山里走了好几公里路。
    老人扒住他脑袋拍他头,嚷嚷着要给孙女嫁给他,家传的宝贝都留给他。
    顾随弯着腰,任她拍脑袋,笑着说行啊。
    他是开玩笑,老人当真,指着手腕三五个手环给他看,说自家祖传的宝贝,以后都留给他,能保平安呢。
    灵的很,瞧,这次就死里逃生了吧。
    顾随笑着喊婆婆,说娶孙女儿就算了,手环能送我吗?
    我心里头有个小姑娘,特粗心,过马路都能不好好看路的。想送给她,保佑她一生平安。
    后来离开前老人送他一个手镯,附带免费一个纹身。
    古老的文身技术,很疼,据说这种老方法弄的纹身一辈子都弄不掉。
    林慈不是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听他说这话,眨眨眼,好奇。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
    到底有多好,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顾随坐着马扎,受伤的膝盖搭在一边的土堆上。
    他开始回忆,开始思念。
    “是个绑架犯。”
    “她很爱噪音绑架。”
    “我经常会感到烦躁,就不想搭理她,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候是臭骂我,有时候是抱怨自己笨拙。可是当我离开了,又开始想念她的自言自语。”
    “她把我的心绑架了。”
    所以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混战之后,顾随被狗急跳墙的思念按倒,他踏踏实实的做好了任务,在离开南苏丹的前一周提交了材料。
    他已经做过了世界的英雄。
    他本就是个坏胚,三分钟热度,渣男垃圾。
    所以他决定换个爱好,他想回去爱任之初。
    这次热度大概率不会降了。
    他浏览了全部的好与不好,爱意没能败给时间,反倒肆意发散,最后还是爱她。
    他长大了,成熟了。
    他会好好的爱一个人了。
    他许下心愿,二十岁了,希望自己积攒的善事儿返现。
    拜托了老天爷,让任之初还爱他吧。
    *
    快结局了。
    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鹅子在外那三年,想的话就放番外写了。
    不想看就算了,反正也没啥牛b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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