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吹打声停了下来,大家都安静的听胡真人说话。
    胡真人会的吉词儿不要太多,可是他今天说的不是那些被人说烂了的套话。
    “我和李真人,打十四岁时就认识了。”
    李复林插了一句:“是十五。”
    胡真人不理会他,接着说:“当时他是丹阳仙门的弟子,我是天机山的弟子……”
    下头有的弟子露出“又来了”的神情,显然对老生常谈不感兴趣。但也有人眼睛一亮,八不得胡真人多说些。
    “那会儿李真人可和现在不一样,哈哈哈……”胡真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其他人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究竟在哪里。
    “那会儿他练功出了点岔子,整张脸都是青的,要是不知道的乍一看,还以为见了鬼了呢!”
    呃……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移到李复林脸上。
    想象一下这张脸变成青面獠牙是什么样?呃,不大想象得出来。
    李复林算是看出来了,胡真人这是逮着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今天一定要把他的形象给败坏光。
    为什么当新郎倌儿的这天就要受各种各样的欺负?不说这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吗?
    李复林目光有些游移,正和身旁的纪筝碰个正着。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几乎难以发觉的笑意,目光正在他的面容上巡梭。
    李复林心里那点儿纠结忽然间就象迎上了日头的冰雪,瞬间融化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没剩下。
    他忽然就明白了。
    之所以当新郎倌的这一天会这么招旁人恨,大概是因为……新郎倌儿得到的太多,过得太快活了,而且,以后可能要天天这么快活下去。所以旁人会看不过,能踩的都要过来踩上一脚才甘心。
    好吧……胡真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吧,毕竟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并没有胡编乱造。
    有些事连李复林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毕竟年深日久,谁还记得那些鸡毛蒜皮无足轻重的小事?
    胡真人这记性未免太好了点,嗯,也许他记旁的不行,单记这些事情牢。
    胡真人已经说到他们打赌输给了人,对方做为赢家提出了一个满含恶意的要求:要让李复林扮成个姑娘!还要在所有同门面前亮相。
    下面的弟子们一片目瞪口呆。
    李真人!扮姑娘!
    “真扮了?”
    脱口而出的那个弟子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胡真人嘿嘿笑着转头看了一眼李复林。
    李复林恨不得一拳把他这个假笑给砸没了。
    “你差不多得了!”懂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
    胡真人能怕他?
    “等我成亲的时候,你也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胡真人一脸招人恨的
    可还得忍着。
    更可怕的是,连纪筝都有些好奇,专心的等着胡真人的下文。
    胡真人吊够了众人的胃口,一摊手,颇为遗憾的说:“我也没有看见啊。”
    正仰首等答案的人好险没闪了腰。
    晓冬在下头嚷了一句:“胡真人,不带您这样的。”
    “是啊是啊,您就说呗。”
    “到底穿了没有啊?”
    李复林清清嗓子,目光在这群忘乎所以的小兔崽子们脸上扫过。
    可并没有一个怕他的。
    怕啥?难道他今天还能拿出戒杖来吗?再说,还有胡真人这个大个儿的顶在前头呢,李真人要报仇也应该先去找这个始作俑者嘛。
    “我真的没看见啊。”胡真人说起这事儿来也是遗憾了半辈子:“那回宗门有事急召我们回去,等到我们再见面儿的时候世道都乱了,天天都死人,唉,想想当时真不应该轻松放过他,怎么也要他立个字据保证才成,早早晚晚总得让他还了账。现在没凭没据的……”
    李复林这才暗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背上的衣裳都要汗湿了。
    可一转头看见身旁纪筝发亮的眼,李复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纪筝其实心性单纯,李复林很早就知道这个。她其实不象旁人想的那样心机深沉,有时候甚至还如同小孩子,好奇心很重。
    胡真人爆了不少李复林的糗事之后,终于大发慈悲开始唱礼,李复林和纪筝则并排而立,按着胡真人拉长的腔调拜下去。
    旁边吹打声调子活泼泼的回荡在正殿内,随着胡真人一声“礼成”,外面鞭炮声也象泼水一样响成一片。一众弟子围上去,簇拥着新人往外走:“入洞房入洞房喽……”
    李复林深深觉得他们想喊的其实是闹洞房!
    难道自己平时做师父做的真这么不得人心?这会儿怎么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人都没有?
    不过这洞房最终也没闹腾多大,因为纪真人大家不敢去闹啊,只可着李复林一个,没人搭伴儿能闹的也有限。胡真人不好意思太闹,弟子们毕竟还不敢对师父蹬鼻子上脸,起哄让师父念了两首诗,又让师父给师娘戴花,然后就被李复林全从屋里赶出来了。
    大家乐呵呵的互相取笑,一起去吃席。趁着今天好日子,莫辰带着两个师弟从酒窖里起出了师父藏的酒,大家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最后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喝醉倒喝倒的占了一多半。
    一开始邵进明想拦来着。虽然是师父大喜的日子,可也不能太忘了形,还是姜樊示意他不用拦。
    这一年大家过得憋屈难受,有人走了,有人死了,去了一趟北府城可以说是见了世面,可更多的是看清楚了世情险恶。借着今天这场酒,也让他们发散发散。
    把醉倒的人扶回去安置,再把正殿简单收拾一下,天也已经黑了。
    新房就在师父的院子里,细雨中廊下的两只大红灯笼微微摇摆,屋里点了灯,窗上贴的喜字也被映得红彤彤的。晓冬好奇的往院门里探了下头,就被莫辰揪着后脖颈子拎走了。
    “大师兄,你说师父和师娘这会儿在说什么呢?”
    已经成了亲,纪真人以后就不能唤了,得唤师娘了。
    莫辰曲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笃笃的声音象是在敲小木鱼:“别乱说。”
    晓冬只好闭上了嘴。
    估计这会儿没人猜得着这对入了洞房的新人在说什么。
    李复林看着摊在床上的那身儿裙装脸色发苦。
    纪筝不为所动,催促着:“换呀,快换上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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