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光人不可貌相,书也是一样。
    “现在还不清楚是本什么书。”宁钰把书摊开来给晓冬看。
    上面的字,或者说是符号,稀奇古怪,字型格外复杂,晓冬一个都不认得。
    “还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等回头请教师父,也许师父知道。”
    暂时是看不出来这本是什么书了。
    莫辰替宁钰诊脉,晓冬轻声说:“我去把水烧上。”
    他汲了水,生起火,拿着小蒲扇慢慢的赶烟。
    屋里莫辰诊过脉,替宁钰将手放回被衾内:“我给你开个方子。”
    宁钰说:“多谢,其实我这病是老毛病了,吃不吃药都一样,躺些日子就好了。”
    莫辰铺纸研墨,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宁钰说:“那是自然。”
    “但你脉相与前几次病发时不一样。”莫辰一点儿没客气,当面就拆台:“不要说你是到了回流山水土不服,往年你又不是没来过,也没见你这个时节生病。”
    宁钰咳嗽一声。
    真要说水土不服,未免对主人家有点儿不恭敬。
    “你这人平时心太细,想得也太多。如今这病,一大半是心病。”莫辰搁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就算我没那个本事替你排解烦难,你若愿意,也可以把心事说与我听听,免得你一个人自怨自艾自烦恼。”
    “我也没什么心事……”
    不过这话别说莫辰不会信,连他自己也觉得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
    其实宁钰的心事并不难猜出。
    莫辰至少也猜到了六七分。
    天机山内乱频生,胡真人一直不去趟混水,他的半山堂也因此地位超然,并没有被门派内斗波及。可自从宁钰中毒事发,半山堂也随之乱了起来。对他下手的不是外人,就是半山堂里的人。那人被胡真人拿下的时候,一脸怨恨不甘,恶狠狠的说:“我们终日苦修有什么用?师父的心永远都是偏的。宁钰什么都不用做,可什么好处永远都是他的。将来这半山堂根本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说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旁人心中攒了不平之气因而生怨。
    更让宁钰觉得震惊的是,不仅师弟们心生嫉恨,师兄们也十分不平。他无非都是觉得他病歪歪的对师门、对半山堂没功劳,却占用了大量的灵药灵宝,占去了胡真人的看重。
    半山堂那么多弟子,现在追随胡真人下山的只有这么寥寥数十人。宁钰中了毒身体本来就弱,心事又重,不病倒才怪。
    都是因为他,师兄弟间才反目成仇,甚至害得师父一把年纪却离开了宗门,寄居在外。而且到了这个地步,师父还被他拖累,得费心费力的带着他照看他。
    这让宁钰心里自厌自弃的念头一日比一日重。
    现在师父和同门的境况,不能说是他害的,可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这些心思 ,莫辰当然看得出来。
    不光他看出来,连晓冬都看出几分。本来宁师兄中的毒已经差不多解了,师父成亲那天,宁钰还穿了一身新衣添喜气,看着没大碍了。谁料想雨停了天晴了,他倒是病倒了。
    胡真人对这个徒弟确实偏爱,时常惋惜他身子先天不足,不然自己这衣钵传人非他莫属,绝不可能抱怨宁钰什么。其他天机山弟子即使心里有些不平,想来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可世上的事又不非得旁人说了才知道,尤其宁钰这人心细,想的本就比别人多。现在这境况,回流山再好客,天机山这些弟子也免不了有寄人篱下之感,难免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宁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越积心事越重。
    “你不必有这份感叹。如果非要把错处找一个人担上,那也不是你。”
    莫辰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有人说:“没错。非要说这件事情里有错的人,那非我莫属。”
    宁钰吃了一惊,起身欲拜:“师父。”
    他是真没听见,莫辰倒是听见胡真人来了,只是没有事先提醒宁钰。
    胡真人扶住宁钰不让他起身,这一扶,就摸着一把骨头。
    “你赶紧躺好歇着,别成天胡思乱想。当初我收你为徒时候答应了你父母亲人,必定保你长生,好好照应你。这些年来我在你身上倾注心力不少,可你的身子骨始终没大起色,说起来倒是我有负宁家所托,这是我的错处之一。”
    “其二,你师兄师弟们资质高低不同,至于性情,有的会讨人喜欢,有的则闷不作声,十个手指伸出来长短不一,我对你确实偏爱看重一些,一碗水没端平,这是我的错处之二。”
    宁钰想要插言,胡真人向他摆了摆手:“让为师把话说完。天机山创派已久,各分支之间嫌隙日深。为师却想着明哲保身,可这哪里是想保就能保得了的?但凡我早做计较,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处处受人算计。所以咱们现在离开天机山,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师兄弟们的错,头一个错的是为师。是为师太过懒散率性,害得你们现在也跟着吃苦。”
    宁钰眼圈都红了:“师父说哪里话。没有师父照看庇佑,徒儿早在六七岁上就该命归黄泉了。没有师父教导,徒儿哪里晓得这如许道理,可半山堂遇着难处,徒儿除了拖后腿,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半山堂的事,我从来也没有上心过,我生性懒散,本来就不爱打理这些事。总想着维持现状,得过且过。这事不怨你,也不怪旁人。你要为这事自苦,白白误了自己的性命不说,此事也会成为我毕生之憾,怕是以后修为再不可能有进境。”
    莫辰放缓脚步从屋里出来,腾地方给胡真人师徒俩。胡真人亲自来安慰劝解徒弟,当然要比莫辰劝得有用,莫辰不在跟前他们说话更方便些。
    晓冬刚把一壶水烧沸,莫辰朝他摆了摆手,晓冬也就不急着去取茶叶烫茶杯了,和莫辰一起在炉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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