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张彭贪婪的呼吸着雨后留下的淡香,屋角的那几株三角梅开的很艳,淡紫的花朵被雨所洗,显得越发娇艳妩媚。
    习习凉风迎面吹来,滴滴晶莹的水珠儿从枝头落下,张彭张老爷哼着小曲,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显然心情很是不错,伸出手掌接下枝头落下的水珠,凑到鼻尖一嗅,接着嘿嘿轻笑一声,笑容里很有几分猥琐的味道。
    时辰刚过卯时,按着张老爷的习惯,此刻他应该搂着娇妻美妾在房内呼呼大睡才是,今天他之所以起的这般早,皆因心痒难耐之故。
    昨天家里供奉的道长说,在南街的一个山货铺子里有一位面相纯和清贵的女子,观之身柔,食神旺盛,最是旺夫益子不过,建议他娶回家中做妾,必能大富大贵,子孙满堂。
    张大老爷别的不好,单好这身轻体柔的美貌少女,闻言很是意动。
    昨个特意去山货铺子那条街饶了一圈,见到那女子,方知供奉所说不错,的确是身柔,柔的很。
    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简直要把人的魂给勾掉。
    他吩咐下人前去打听,那小娘子乃是城东一户人家的闺女,年方十六,尚未许配人家。
    按以往的做法,只要给她家里送去几十两银子,当晚便能将那小娘细细好生把玩一番。
    谁知再一细问,也不知她家走的什么狗屎运,遇到一个傻不愣登的东家,居然给他兄妹二人拢共两块银元的工钱,这些时日竟然阔了起来,之前那法子就不太管用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见过大世面的张大老爷,他只略施小计,用一块几两银子的玉佩,就把那小娘子唬回家来。
    到时候只要稍作跳调/教,等她乖顺起来,再给她个妾室的名分,那小娘子感恩戴德之下,他张大老爷就有福可享了。
    想到这里,张大老爷脸上潮红一片,身下也蠢蠢欲动起来,恨不得立时就把那小娘子搂到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水生,给老爷我备轿,咱们去城东周家,将小娘子接回来。”张老爷吩咐着。
    “是,老爷。”弓着身子站在角门外,随时准备伺候的家奴水生,谄笑着应道。
    张老爷优哉游哉的转回屋子,拿起桌上的一把宜兴紫砂壶,对着壶嘴嘬了起来。
    茶水不冷不热,如此喝法最有味道,张大老爷心情很是畅快,看着手里的紫砂壶,就越发开心起来。
    此壶有个名头叫二泉铭壶,乃紫砂名家邵二泉所制。
    壶型质古朴,壶为土黄色,周身竹造型,而一蝙蝠翩然而至,应和古人“祝福”意愿。
    壶腹一侧,阴刻行书:“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句诗源于王羲之《兰亭集序》,署名“二泉”,壶底有“唐冰”款。
    如此名壶,放在太平盛世,哪里会落到他张彭手里,长毛贼一作乱,他张大老爷就有了发挥的余地,才巧取豪夺,从一士绅手里要了过来。
    “老爷,轿子已经备好,老爷要现在就去吗?”
    正得意间,水生来报,张大老爷心情更佳,腾的站起身来,脚步轻快的像个年轻人:“走,现在就去——”
    城东周家小院。
    柱子抱着脑袋大的海碗蹲在屋门口,早餐是白粥配苍梧酸肉。
    酸肉腌制得极为入味,用红红的辣子炒过,酸咸辣香,吃进去还有股发酵的异香萦绕口腔,久久不散。用来配白粥最为得宜。
    这样的早餐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
    放在以往,就着酸咸辣香的酸肉,脑袋大的海碗盛的白粥,柱子哧溜一气可以喝下五大碗。
    今天柱子却有些食不下咽,抱着碗蹲在屋外唉声叹气。
    小妹今天就要签卖身契,送入张府抵债,柱子本打算帮她寻个好人家,吹吹打打,一台大花轿将她嫁出去,谁成想竟要落个为奴为婢的下场。
    为奴为婢当然很不好,要吃打吃骂不说,还是个贱籍。
    大清律规定,奴仆及倡优隶卒为贱,不得与军、民、商、灶四类良民通婚,后世子孙永永远远都是贱籍,不得参加科举。
    今天的酸肉炒的格外香,小娟吃的很有滋味,仿佛对入张府为婢毫不在意,柱子有些黯然,心道:“小妹还小,不懂事哩,以后明白过来,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砰砰砰”破旧的木门被拍的震天响,柱子心情烦闷,语气有些不善:“谁人?将门拍坏了,我手中的棍棒可不答应!”
    “哟,周大柱!几天不见,你倒长脾气了——”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柱子反应过来,拍门的是陈甲长,赶忙放下饭碗跑去开门。
    “陈甲长,千万别见怪,刚才我不知道是你。”
    “哼!我还以为你眼睛长到屁股上了,连我陈甲首都要打——”一位长着鼠须,浑身干瘦的中年人,背着手踱步进来,下巴微微扬起,一双王八绿豆眼骨碌碌转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敢不敢。”
    柱子迭声道歉,这陈甲长虽不是官,却负责夏秋两税的催讨,丧尽天良、坏事做尽,若是被他记恨上,说不得要穿小鞋,柱子不敢得罪,讨好道:
    “陈甲长,您老大驾光临,不知是要——?”
    陈甲长走进屋中,鼠须抖动着:
    “你家小娟不是要给张府张老爷抵债吗?张老爷请我来做个中人,待会衙门吏科方书吏也会来……哟,油辣子炒酸肉——嗯,这股子酸味地道,陈老爷我可算来着了,快给我拿副碗筷来。”
    见着桌上炒的红红的酸肉,陈甲长那双绿豆眼立时就直了,鸡爪似的手从盘子里拈起一块肥瘦相间的酸肉,放到嘴里嚼的汁水四溅,还一个劲的说好。
    “吱呀”半掩的院门又被推开,水生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继而是和风楼的东家张大老爷,后面又跟着两个奴仆。
    刚拿过碗筷,要朝酸肉下筷子的陈甲长,连忙丢下筷子,腰快弓成个虾子,脸上尽是谄笑:
    “张老爷,张老爷,您老怎么亲自来了,这事您只要吩咐下来,我陈三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您老亲来,那是骂陈三不会办事呐。”
    “哎——怎么会!陈老弟多虑了,此事交给陈老弟,张某是很放心的,不过今早有事要办,经过城东,顺路来看看而已。”
    两人相互吹捧着进到屋内,大大咧咧的搬凳子坐下,仿佛在自己家一般,小娟一家四口在旁边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
    “陈老弟啊,那方书吏是怎么回子事,到现在还不来?”
    张老爷进到屋内后,那双色、眯眯的老眼,时不时的在小娟身上扫来扫去,越看银心越炽,心中有些焦躁,语气略微有些不耐。
    古代人口分为“和买”和“略买”两种,“和买”是指买卖双方协商同意将法律允许买卖的人口进行交易,“略买”指的是通过绑架、抢夺等手段掠夺到人口再贩卖。前者合法,后者犯法。
    张老爷若要将小娟弄回府里,要先向官府提出申请,请来地保乡约作中人,然后再经当地官员在市券上加盖官印,买卖才算成立,因此方书吏不来是办不成事的。
    “想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不过也快来了,方书吏这人,张老爷你还不放心吗……”
    陈甲长与方书吏臭味相投,相互勾结,双方私交很好,故此说了些好话。
    谁知陈甲长话语未落,有道年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方书吏么——我刚才在路上倒是遇到个姓方的老头,说自己是什么书吏,该是你们要找的方书吏吧!”
    “东家?”
    “东家!”
    柱子与小娟同时叫道,柱子是惊疑,小娟是惊喜。
    张老爷转头看去,却是一名穿着长衫的短发青年,问道:
    “你就是那什么山货铺子的东家?方书吏与你同来,他人呢?”
    “若你们等的是他,那可以不用等了。”李梦龙大马金刀的坐到桌前,看到桌上那碗被炒的酸辣酸辣的酸肉,顿时食指大动,小娟很狗腿的递上一双筷子。
    “为何?”张老爷开腔问道。
    李梦龙夹起一块红彤彤的酸肉放入嘴里,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风味独特,回味无穷。”瞥了一眼张老爷,道:“那什么狗屁书吏,非要说我走路踩到水坑,溅了他一身泥水,扯着我的衣服不依不饶,要我赔一两银子的衣服钱。我这个人是穷的,只好给了他十巴掌,打得他脸肿如猪头,打掉他满口烂牙,只怕现在还在巷子里趴着呢——”
    “他要我一两银子,我就打他十巴掌。张老爷你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不成还要拿我的伙计抵债,你说我该打你几巴掌才好呢?”
    李梦龙脸上全是笑意,那双眸子却锐利的很。
    “放肆,竟敢捋张老爷的虎须,真是胆上生毛——”
    陈甲长忙着表忠心,撸起袖子要给李梦龙几个大嘴巴,李梦龙仍旧拿筷子夹着酸肉,仿佛没看到陈甲长挥来的巴掌,那巴掌快要触到他脸上时,只见他左手一晃,就拿住了陈甲长的腕子:
    “这王八绿豆眼好生讨厌,洒家吃的开心,偏要过来搅扰,说不得要给你些教训。”
    说罢,左手随意一抖,就将陈甲长的手臂震成几截,陈甲长搂着软塌塌右臂,疼的满地打滚惨叫。
    张老爷看的眼睛一缩,知道遇到了硬茬子,他在湘军打混十几年,见识眼力还是有的,随手能将人手臂弄断的,在几十万兵勇里,找不出三个来。
    这样的人若是在军中,绝对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同时今天他若是处理不好的事情,血溅五步还是轻的,惹得他凶性大发,只怕有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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