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富和肖梅兰把孩子打哭后,苏漪和肖义脸就黑了。
    等到屋里的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问:“怎么了?咳咳,我听到孩子在哭。大过年的,你们打娃做什么?咳咳咳……”
    “爸,您别急,我们和孩子们闹着玩儿呢。没人哭。”
    苏漪握握肖义的手,示意他把王家一干人带出去谈,她扬高声音:“爸,城城和大宝小宝在京市给您买了礼物,我们马上带进来给您看。”
    说着,苏漪就让三个孩子带好东西,跟她进去哄老爷子。
    肖梅兰和她俩儿子也想跟进去蹭好处,顺便告状。城城和大宝小宝一人拉一个,捂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拖去属于曾家的偏院警告他们。
    叫肖义捁住手臂的王国富,被肖义的脸色和目光慑到。他想逃,却连肖义的手都没法挣脱。
    王国富下意识想喊救命,张开嘴,叫肖义一个狠厉的眼风扫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我离开家前,跟你说过什么?”肖义把王国富拖去远离老爷子屋子的厨房,把他按到墙上,卡住他的脖子:“你把我的当耳旁风?嗯!”
    “妹、妹夫……”王国富战战兢兢:“我错、错了。你别生气,我马上带他们回家。”
    “我何时说过让你们回去了?爸想和你们多处处,就在这儿住着呗。我、们、家……”最后三个字,肖义一字一顿,强调得特别清楚。既是提醒,也是警告王国富。
    “……又不是没你们的房间。”肖义表情酷寒,声音如春风化雨,一派柔和。
    王国富听在耳里,两条腿抖得很有节奏感,以他这么多年和肖义打交道的经验,王国富知道肖义这会儿已经勃然大怒,准饶不了他们。
    尤其是作为一家之主,曾答应要管好家人,不让他们在肖家作妖的他本人。
    “妹夫,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我这次,我保证没有下次。”
    王国富说完,见肖义脸色依旧,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劲更大,他被吓哭了:“妹夫,不是,肖部长,您要我怎么做,说一声,我保证按您说的办……”
    “那我先给你两天时间,把你儿子糟蹋过的大宝他们的房间,恢复原样。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也不让你赔钱。”
    “但是,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必须给我一丝不差地还原。如果你做不到……”
    肖义冲王国富笑得很温和:“山区还需要你们一家去搞建设呢。我保证这次送你们去的地方,比上次还好。你们的两个儿子,也到了可以下乡的年纪。”
    王国富抱着肖义的大腿给他跪了:“肖部长,不是我不想赔,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怎么赔得起……”甭管有钱没钱,必须赔不起啊。
    不用想也知道大宝和小宝屋里的东西,必然是上好的。
    那些东西没被毁坏前,他也曾看过两眼,还偷偷藏起来几样一看就很值钱的在家中床下的洞里,准备以后手头紧了,就拿去黑市倒卖。
    “当初你放任儿子搞破坏时,怎么没想到这个。”肖义最后提醒王国富:“看好你媳妇和孩子,让他们安分些,好好哄爸,别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烦他。更不能让爸情绪激动,不能惹他不高兴。”
    “否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这次送你们一家下乡,我不会给你们寄任何东西。你的工作、房子,也不会替你留。明白吗?”
    “明白。”王国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心心出生后,肖义整个人都柔稳起来,有时他高兴,还会漏点好处给王国富,养大了他的心。
    同样有些记吃不记打的王国富,早忘了当年是谁把他和肖梅兰送去山旮旯里吃苦。
    当年肖义时不时给他们寄吃用的东西和钱票券,他和肖梅兰都在山里熬出了白发。
    王国富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次被送去更偏僻的山里,没有人接济,也没有回城的希望……即便几年后能回城,也没有工作和单位分配的房子等着他,他该怎么活。
    肖义简简单单几句话,勾起了王国富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噩梦。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要王国富在吃翔和下乡上山之间做出选择,他能不带一丝犹疑地选择吃翔。
    肖义见王国富恐惧到骨子里,松开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
    治个王国富这样的小人太简单了。
    做了好几年武装部的部长,肖义治人的手段,早已今非昔比。
    王国富一家人屡教不改,多次挑战他的底线,让肖义耐心告罄。
    至于他和肖梅兰之间的姐弟情分,这些年早被磨消得差不多,而今更是一丝不剩了。
    假如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儿上,肖义绝不会让王国富和肖梅兰,还有他们那小小年纪便十分势力、蠢、坏又贪的孩子,踏进肖家院子一步!
    王国富见肖义态度有所和缓,谄媚地冲他笑:“妹夫,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手里没钱又没票,弄不到咱侄子房里的好东西。你看,能不能我赔点钱,意思意思,咱们把这事儿揭过?”
    肖义一把拂开王国富,“不能。记住,两天内把屋子还原。我不会说第三遍。”
    且不说王国富如何焦头烂额,老爷子屋里,苏漪说了许多逗趣的话,把他逗得笑逐颜开。
    “小苏,”老爷子笑久了,有些气虚,他平复好呼吸,问:“是不是梅兰他们又挑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爸,您怎么这么说?没有的事儿,就是孩子们之间打闹着玩……”
    “我人老,心可不老。”老爷子叹气:“你别骗我了。梅兰他们那一家子,是什么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原本我以为这几年他们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老爷子将女儿女婿一家这阵子的表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现在很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心软,被他们一时的殷勤孝顺所骗,结果……不说也罢。
    “你去把他们叫进来,我有话说。”
    苏漪看老爷子态度坚决,便依了他。
    “梅兰,国富,你们在这儿照顾我这么久,也累了。现在阿义他们已经回来,你们回自己家吧。”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肖梅兰依然是最沉不住气的。她觉得老爷子这是过河拆桥,无情绝义。
    要不是惦记着老爷子手里的好东西,她才不耐烦留在这儿伺候他。
    “要我走也可以,先把你这些年存的钱和其他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分。我拿了属于我的那份,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会走。”
    肖梅兰的声音逐渐升高,说到后面,直接放开嗓子喊话。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眼这个最叫他头疼的女儿,“你嚷什么?!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我的遗产。”
    老爷子按着心口,难受地蜷缩起瘦削的身躯,“今天我把话搁在这儿,我的东西,都是阿义和小苏的。”
    “哪怕是一块破布,一双烂鞋,我也不会给你。你自出嫁后,就拿自己当王家人,只会往娘家搬东西回王家,总是让我给你这个,送你那个。本该属于你的那份财产,早便叫你搬回王家了。”
    “你个偏心的死老头!”肖梅兰叫怒火烧没了智商,跳脚骂老爷子。
    王国富太惊讶,失望的表情根本无从掩饰,整个人怔怔的傻眼了。
    苏漪和肖义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夫妻俩呆滞的表情十分雷同,颇有夫妻相。
    肖梅兰恨恨地瞪着靠坐在床头的老爷子,口不择言尖叫,“我难道不是你女儿?身上没流着你的血?你眼里只有肖义这个儿子,没有我,是吧?”
    “还有,凭什么你的东西,连苏漪这个外人都有份,我这个亲生女儿却连个针头线脑都落不着。我不服!”
    “就凭你没有小苏懂事能干,也不如她孝敬我。小苏对我的好,你这个亲生女儿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就凭这个,我便是把东西全给她都行。”
    肖义这时还在火上浇油:“爸,你的东西,都给小苏吧,我没意见。”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给她和给他,有什么区别?
    反正家里的财物,都归他媳妇管。
    “我有!”肖梅兰气得摔了个杯子。
    “你还没那个资格。”老爷子同女儿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本来嘛,尊重都是相互的,肖梅兰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给他脸,一点都不尊敬他,他何必给她留脸?
    “你这个不肖女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肖梅兰如今这副嘴脸,老爷子不用继续试探下去,也知道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过来“照顾”他的。
    这样不堪的女儿,真是有还不如无!
    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一分钟内,眼睛就翻白了两三次,出气多进气少。
    苏漪和肖义赶紧强行撵走肖梅兰一家人,把老爷子送去医院。
    老爷子在医院抢救的时候,肖义直接打电话去武装部,叫了七八个民兵过来,守在老爷子病房门口以及医院前后两个大门,严禁王家人和肖梅兰靠近。
    等老爷子出院,已经是第二年正月初五了。
    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灰败,苏漪看到老爷子这个样子,根本不放心离开。
    她打电话给京市那边的大领导和严二,告诉他们,她暂时无法过去,让他们见谅。还让严二和齐巧巧多多费心。
    严二和大领导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都没有怪她中途撂担子不干,给他们增加工作负担,反而安慰她,让她看开些。
    严二知道老爷子快撑不住,也想请假回来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可惜大领导不准,老爷子也不同意他回来。
    这天,苏漪拨通严二办公室的电话,让老爷子和他说话。
    “小严哪,你就在京市忙你的工作就好。我现在多的是人陪,不差你一个。你别为了我,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儿。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我们做大人的,都不想拖累你们,我就想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样我才走得安心。”
    老爷子太喜欢苏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程,有她作陪,不舍得勉强她,便没有逼她回京市工作。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赶出家,让肖义在武装部好好上班,别一天四五次地跑回家看他,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陪在老爷子身边的苏漪,以及电话那头的严二,叫老爷子这番话说得无声恸哭。
    严二哽咽不成句:“叔……我……你……难受……”
    难为他把话说成这样,老爷子还是听懂了:“呵呵,人固有一死,我都这把年纪,再活下去,就是老怪物了。小严,你个大汉子,比我们小苏还哭得厉害,像什么话。”
    “小严,还有小苏你,都别因为我难受。我活到这把年纪,已经算赚了。再说,我都不难受,你们难受什么?”
    “小严,你在外面多保重,叔就不和你多说了,费老还等着我出去跟他下棋呢。哈哈,我现在悔棋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同费老下十盘棋,我能赢个六七盘,比你还厉害。哎呀,真不能多说了,我挂了啊。”
    老爷子兴冲冲挂断电话,让苏漪推着他的轮椅,送他去院子里,一边烤火晒太阳,一边同费老在棋盘上厮杀。
    苏漪很快收拾好心情,硬挤挤,脸上还是能挤出几分笑意,让老爷子见了,心情都要好许多。
    老爷子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走的。
    那天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晒得他懒洋洋的,特别舒服。他躺在床上睡午觉,然后,就这么一睡不醒。
    老爷子走时,脸上还带着惬意十足的微笑。
    肖义、苏漪和其他人,看他走得这么轻松,记着他生前说的话,强忍着没有哭,一脸平静地将他的尸骨火化,把骨灰撒进江河,让老爷子可以像他说的那样,同祖国山河长眠,死后照样顺水而流,游遍祖国大好河山。
    撒完骨灰,苏漪和肖义的魂儿也跟着去了一半,他们不管做什么,总是不得劲,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直到城城三个和各自的师父回刘坪和山里继续学习,家里只剩苏漪、肖义和小心心。
    某天,小心心夜里踢了被子,苏漪和肖义没发现。结果第二天心心便发起高烧,烧得孩子难受得泪水涟涟,无精打采。
    两人这才彻底回过劲来,把重心集中在女儿身上,无微不至地照顾小仙女,慢慢走出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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